疯娘年轻的时候并不疯。她身段高挑,面色如花,举止大方,俏皮可爱。那时候,她可是享誉整个川上的俏丽花,想追求她的人足足有一个排。
疯娘初中刚刚毕业,蹬门提亲的人便接踵而来,一个不离一个。其间也不乏有一些英俊帅气的小伙子,但疯娘一概不为所动,因为在她的心里已早早地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疯娘和刘波很有缘,两人同村,从初一到初三,也一直同班。他们一块上学,一块回家,平日里还时常在一起探讨学习。刘波儒雅稳重,疯娘温柔可人,长期的相伴相随已使他们彼此倾心,相互爱慕。
刘波从军那天,疯娘悄悄打扮一新,瞒着家人偷偷溜出村子,一直送他到县城。一路上,两人默默不语。今日一别,何日再见?两人谁也拿不准,当然也不敢多想。在车站,刘波和疯娘本来已说好要笑着告别,可是真正到了分别的那一刻,两人笑着笑着却都哭了!情急之中,刘波拉了疯娘的手,疯娘也在慌乱之中为刘波献上了自己最为珍贵的初吻。
刘波去部队十天不到,就给疯娘寄来了一封长信,信中还夹了一张刘波一身戎装的单身照。读着刘波满是情话的长信,疯娘的脸一阵阵地发烫,整个心脏也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鹿跳个不停……照片的后面虽然也只有四个字“爱你――刘波”,但痴情的疯娘却也为此而兴奋了许久。透过这四个字,疯娘看到的却是刘波那无法说出地蜜一般地千言万语。疯娘把信和照片压在自己的枕头下,一有时间,就拿出来读,拿出来看。每一次,她都会激动不已……
此后不久,疯娘无意中发现村中的王婶有事没事总爱往她家跑,这让她特别反感。王婶是个媒婆,她来疯娘家肯定是在打疯娘的主意。疯娘上面虽有两个哥哥且都已三十出头,若要说王婶是在给哥哥们提亲,那鬼也不会相信,因为就她家那个穷烂样,除非傻子才能看得上!疯娘还发现父亲和哥哥们近段对她也开始一改往日的冷漠刻薄,一味温和迁就,凡事都好像在故意逗她开心,这让她极不自在!此刻,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有一天,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天中午,疯娘刚从镇上给刘波寄完信回来,就发现一家人都端坐在饭桌前等她,饭桌上还破例地摆上了六个小菜,这让她很意外。父亲让她坐下,说有事要跟她商量,话未说完,两个哥哥就开始抢着为她夹菜倒酒!父亲说,王婶给她提了一门亲事,男方人好,只是年龄有点儿大,住处儿也害一点儿,是离他们庄三里远不到的老张家。父亲还说,只要她愿意嫁过去,老张家的女儿就会嫁过来给她做嫂子……
父亲的话还未说完,疯娘就哭了,她要嫁的那个男人都快四十了,还呆头呆脑,是个傻二愣!这门亲事,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父亲看她不爽,顿时严厉了起来。大哥更是恼得一蹦三跳,并且还给她下了最后通谍:同意不同意不由她意,十天后必须完婚。此刻的疯娘难受极了,她的内心如天塌了一般绝望……
新婚那天夜晚,疯娘疯了,她赤着脚,斜披着衣服,蓬头散发跑出了村子……逢人便说:“找波哥,找波哥!”自此,疯娘的病早轻晚重,就再也没有好过。疯娘逢人便说要找波哥,只要一看到穿军装的男子,就会误以为是波哥,上去就要拉人家,同时还要反复唸叼她那句永不变更的话:“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二十多年后,疯娘的孩子也已成年,可疯娘依旧。还是那样,逢人便说要找波哥,只要遇到穿军装的男子便要拉人家回家!不同的是,现在的疯娘已俨然成了一个疯老婆子,除此之外,她的肩头还多了一副用木棍挑起的担子,一头挑着她的脏铺卷儿,另一头挑着她的破烂衣服。她时常夜宿在街道旁的屋檐下,也或蜷缩在小镇街头的广场上,冬夏四季,天晴下雨,无不如此。没人理她,也没有谁能够关注到她,就连家人对她也是常年不曾理会。
突然,有天夜里,一个身着保安制服的黑影悄悄地蹭到疯娘身边,口中还轻轻地喊着疯娘的学名。疯娘乍一醒来,迎着月光,她一眼便望见了那大帽盖下闪闪发光的帽徽,还有那肩头如火苗一般跳动的明星,顿时喜出望外。“波哥,波哥!”疯娘失声喊道。来人随声附和:“嗯,嗯,我是波哥!我是波哥!我来接你回家!”疯娘一骨碌爬起来,顺势便一下子扑到来人的怀里再也不愿分开……
然而,第二天早上,街头就上演了那让人感到不可恩议的一幕。疯娘抡着棍子对着街上的老光棍儿秃二就是满街壕地追着打。疯娘一边追一边骂,追累了,骂够了,便扑倒在自己的铺盖上呜呜地哭。哭声悲咽,幽幽不绝,凄惨慎人……原来,疯娘昨夜被骗了!围观的人们很是气愤,大家都在替疯娘鸣不平,有几个甚至直言要报警,然而最终也只是作罢。
忽然有一天,疯娘走了!她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在村口的水塘边,她先是洗净了自己的脸和身子,理了理头发,对着母亲的坟头拜了拜,而后便换上了那年和刘波在车站分别时所穿的新衣,带着刘波曾经寄给她的来信和照片,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水塘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