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物（组诗）

犁铧

父亲抚摸着犁铧

像是哀悼死去的亲人

铁锈之下，这犁铧

泛着无助的死气

这些年，它一直被扔在杂物间

与它为伍的，是废纸壳、空瓶子

多次，父亲也要把它卖掉

终究是怜它曾经养育我们

只是把它放入更深的地方

倘若它是正常死亡

如消耗在我们口里的粮食

父亲大概不会这么悲伤

偏偏是无尽的闲置

抽掉它最后一丝游气

大概它早亡几年

父亲也不会这么悲伤

偏偏在父亲拖着生锈的骨头

开始怀念那些老伙计时

它以铁锈的形式快速分解开自己

架子车

父亲将架子车拉出来时

每擦掉一层灰，我仿佛就小一寸

童年的笑声从咯吱咯吱的车轮中

直入脑海，翻起巨大的浪花

此时父亲已经躺在架子车上

我们沿着小路前行

一路平坦。草木香

于四月的阳光中将我们包裹

我陷入回忆，絮絮叨叨

而父亲却以鼾声回应我

他在白天，已经很容易睡着

那么暴躁的他，此时安静得

如同他身下的一块旧木板

房梁

现在还能叫它房梁吗？

被拆下之后，它在柴房的角落逐渐黑腐

不要说撑起一片天空

仅是支撑自身的重量

随时都会让它折断

父亲多次说把它劈成柴

增高火焰，又总是不舍

它里面住着旧时光和旧天空

一杯酒就可以回到过去

那时候父亲身形高大

张开臂膀就将我们庇护在下

刚才父亲走入柴房，双手掂量着房梁

嘿的一声呐喊，房梁颤颤巍巍

只是稍抬了一些身子

驼腰的父亲，再也无法竖起一根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