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组诗）

哑巴之罪

他们从他的瓜田摘了一个西瓜

他认为他们口渴了，笑笑没有说话

他们从他的菜地里摘了一筐豆角

他认为今年豆角大丰收

摘了就摘了吧，笑笑没有说话

他们从他的院子里抓了一只公鸡

并盛赞公鸡的肥美

他认为自己怀璧有罪，笑笑没有说话

村子里闹水灾

需要建一座庙祈福

需要一些钱置办香火

他奉献自己的力气和不多的钱财

全程也没有说话

后来，河神说需要吃掉一个人

才能平息这场灾难

他们说那就让罪大恶极的人去吧

可是谁罪大恶极呢？

一双双眼睛投向正伏在河神庙前的他

他们将他缚起并开始宣判他的罪行

在允许他申辩的环节

他们都没想到一个哑巴突然开口说话

他开始疯狂求情，疯狂陈述自己的弱小和善良

疯狂数落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他们相视一笑：“他做了什么申辩吗？”

“他一个哑巴怎么申辩？”

“好，那他就是承认他的罪行了。

把他送给河神吧，让这个罪大恶极的人

用生命进行赎罪吧。”

麦秸秆之罪

在你泛黄时我就认定你有罪

时光已月余

你的依仗——金麦粒

已被收入幽深的粮仓

现在请你接受审判

我将判你无用之罪

现在允许自辩

不过你最好保持缄默

“我曾生产麦粒”

可你现在毫无生气

“我可铡为牛草”

牛圈里现在住着拖拉机

“我可垫在床底为你们取暖”

柔软的乳胶垫比你舒服一万倍

“我……”

好了，我判你罪名成立

处以火刑

用你最后的草木灰

为来年的麦子提供一些能量吧

老鼠之罪

灰溜溜的老鼠

四处偷窃的老鼠

传播病毒的老鼠

今日将是你最后的审判

你最好坦白你的罪状

不过不可宽恕

“我将麦子搬回家

你也将麦子搬回家

我为了填饱肚子

你也为了填饱肚子

如果我有罪

那你也罪恶滔天”

那些麦子是我种下的

我是光荣的劳动者

而你是窃取者

所以你理应受到惩罚

“我也是病毒的受害者

它们也向我索取性命

病毒才是罪恶者

请将这一顶帽子从我头上拿去”

不，是你将病毒搬运而来

是你让我的伙伴死亡

你身上充满着病毒

应远离人群，或者选择安静地毁灭

好了，本来我可以直接拍死你

但那显得我太专断且暴躁

现在你明白了你的罪状

你死亡之后，我会用火将你净化

为你唱助你超脱的悼词

马齿苋之罪

我已将你斩草除根数次

你又复活过来

并衍生出浩浩荡荡的大军

今日我要审判你

让你清楚你罪不可恕

愿你就此干枯，远离这片土地

“我消热解毒、凉血止血，

功德无限，何罪之有？”

你侵占我的土地

庄稼因你而瘦弱

甚至颗粒无收

所以你罪大恶极

“我也可以食用

并且清爽可口”

不，我不是野人

故不能总是吃野菜

你必须为蔬菜腾出土地

“我在这片土地上已生活无数年

自己将它叫做良田以来

我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

说到底，你才是侵略者”

好了，不要再做无畏的争辩了

一场细雨，你就将田野占满

你霸道且野心庞大

这么肥沃的土地

不该长这么贫瘠的你

我判你侵略罪名成立

给你行刑时我将用宽大闪亮的锄头

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

桑树之罪

这棵桑树需要三代人环抱

它将甜溶进血液存于他们体内

它认为它也是家庭的一份子

他们都曾盛赞它

都曾在它的枝干上吃到肚儿圆

但是现在，它正在被审判

它身上被岁月腐蚀的空洞

正汩汩流着褐色的泪水

他们一致认为它有罪

今日就将判它死刑

锯子已经磨亮

绞绳也已套在它的脖子上

“我所犯何罪？”

它挣扎地问道

“你巨大的树冠，挡住众多禾苗的阳光，

你发达的根系，汲取土地太多营养，

过于贪婪让你罪大恶极，

我们不得不将你处死”

“我能长出众多的桑叶”

“我们并不养蚕，而你已老得结不出桑葚”

“我陪你们长大，你们难道不念一些旧情？”

“我们很重视感情，你死亡之后

将被打成棺木，继续陪伴植下你的人”

我之罪

今天，审判席上站着我

他们央求我做最后的申辩

但是我不打算开口

他们开始撬我的嘴

用扳手、起子、斧头

但是我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开始细数我的罪名

他们想让我回答知罪

但是我一张嘴只有血沫子喷出

他们又想让我点头

不过我的头早被他们按得耷拉着

完成不了点头的动作

过去他们都是不让我说话的

但是那时候我话多

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他们就一次次打我的嘴巴

好吧，今天我好不容易将嘴巴关上

他们又让我开口

但是我并不确定我有罪

陈述事实和撒谎究竟哪个才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