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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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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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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如柴(组诗)

 

炊烟在空中轻斜

那是母亲的旗帜

她这一生

多像炉膛里的柴火

 

那些因衰老而干皱

泛着沉闷褐色的柴

仍将最后一丝活力

以火焰的形式奉献出来

 

一锅一锅的饭被煮熟

一个又一个孩子

从屋檐下飞出

你将炉膛下的灰扫除

并说;“这是上好的钾肥

种出的瓜果更加甜美

 

 

母亲

 

晴天,阳光铺陈一地美好

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出游

它用爪子将食物挠出

兴奋地唤着小鸡来吃

 

有狗经过的时候

它张开翅膀

将小鸡在怀里

脖子上的羽毛炸开

并发出尖厉的警告

 

我看得正出神的时候

母亲递过来

她刚从田里找到的香瓜

此时母鸡盯着我手中的香瓜

并向我靠近

 

突然一只鞋飞过

将母鸡惊得老远

是母亲扔过来的

她嘴里“哦斥”的声音刚刚落下

 

 

脚印

 

大雪

女儿将她小小的脚印

踩在我的脚印里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

每逢雨雪天

零星煤矸石铺设的路面

很难找到合适落脚的地方

 

母亲总是走在我身前

我沿着她的脚印

就能找到结实的路面

 

母亲带着我避过太多坑洼

我的脚印已经这么大了

那些落在母亲头顶的风雪

如今正散发刺眼的白

 

 

白头翁

 

暴雨之后,我从树下捡到一只雏鸟

暂且将它安放在笼子里

阳光探出头的时候

一对白头翁在枝头鬼鬼祟祟

它们尽量躲避我的眼神

在目光不得与我相遇时

凄厉声响起

我正在被严厉警告

 

我假装低头后

它们多次向笼子靠近

那重牢一般的笼子

在它们眼里

也许就是无间地狱

但是它们仍然向着地狱靠近

从里面拉出那只雏鸟

 

这让我

一生怕水的母亲

在七岁那年

快速向塘里奔去

跳下水的时候

没有任何犹豫

将我举到岸上之后

她瘫在地上

喘了很长时间粗气

 

 

 

羊羔跪在地上吮吸

母亲甘甜的汁液

这个画面多年来

被作为孝的代表宣传

 

但乳汁就那么多

羊羔吃一会

就要用头颅猛撞

那为养儿育女而膨大的乳房

 

撞击的时候

母羊总是龇牙咧嘴

甚至羊羔大了

它还会趔趄几步

但它总能迅速站定

直到羊羔跑开

 

母亲有时候心疼母羊

总是将大了的羊羔赶走

但母羊总是悄悄回到羊羔身边

我也经常顶撞母亲

如今她的脸上留下那么多刻痕

 

有时候我想

母亲你不用爱我了

而立的我在外时

也是顶天立地

但有风吹来

你仍然站在我身前

 

 

大雪

 

不知道大雪在什么时候

悄悄攀上树枝

咔嚓一声,一根枯枝坠下

伴随洋洋之雪

我才注意积雪已压满枝头

 

“嘶”的声音很轻

还好雪花更轻

让我清晰捕捉,这痛苦的呻吟

是从母亲房间传来的

 

我走进母亲房间的时候

她正用手扶着头

看到我,她立即露出笑脸

将手放下

 

我无所不能的

健壮精神的母亲

一头黑发,不知何时

已被轻飘飘的雪

悄悄占领

 

 

舐犊

 

阳光将草地照得耀眼

老黄牛正认真舔着小牛

此时铜铃般的牛眼

只能看到那小小的身体

 

一个妇人正在田中播种

小小的孩子被蝴蝶吸引

在数次尝试后

仍无法达成捕蝶的心愿

 

突然噗通一声

让舐犊的老牛停下动作

只是稍微看了一眼之后

它又开始为自己的孩子梳理毛发

 

而那个妇人扔下锄头

奔跑起来

她将小小的孩子扶起之后

不停拍打沾满枯草的衣服

 

 

草与树

 

小时候母亲说

大树是小草的孩子

当时我乐得在地上打滚

 

如今,我出生时栽下的

那颗杨树,已十分高大

几颗零星的小草在簇拥它

 

不远处的母亲

在时光的涤荡中

已越来越瘦削

 

我走到母亲面前时

阳光借着我的身子

投下巨大的暗影

将母亲笼罩其中

 

此时我想

也许大树真是小草的孩子

所有的养分都绕开小草

供养大树

 

 

筛面

 

她将箩子在阳光中抖干净

倒入面粉开始筛起来

她要给儿子做面鱼

其实面是新买的

但是她感觉要筛一下

 

很快,所有的面粉都漏进盆中

箩子里没有一只虫子

也没有饼在一块的面疙瘩

她失望地望着箩子

她感觉应该筛出一些东西来

 

她又将箩子快速地晃动起来

先是出现一道身影,接着又出现一道

不用细细辨认

她就知道那是她的两个儿子

他们在箩子里跳动着,越来越小

 

等到足够小的时候

他们跳到她的膝下

开始扯她的衣角,嚷着要吃面鱼

她满意地放下箩子

端起面盆,去做面鱼了

 

 

张望

 

她来不及将搓腊肉的手擦净

就接起了大儿子的电话

他不回来了,要加班

她说不回来正好,腌腊肉太费功夫

 

她斜靠在墙上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空洞的眼神像是穿越到了过去

又一阵手机铃声才将她拉回现代

 

是小儿子,他也不回来了

 

她将手洗净

换上去年大儿子给她新买的大衣

和小儿子置办的皮靴

一路走到村口

 

她感觉她应该晒晒村口的阳光

但是她在石台上坐了很久都没有暖意

她抬头看了看天:哦,原来今天是阴天

她感觉她应该找人聊聊天

但是炸丸子的炸丸子,蒸年馍的蒸年馍

一向聒噪的村口连虫鸣都已隐匿

 

她感觉她应该立刻回到家里面

但是仍如枯木一样在村口站了很久

直到一片落叶砸闭她的眼睛

她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日历

 

日历每撕掉一页

日子就薄一天

过完今天就是新年了

她将最后三页日历

全部揉成一团,扔进灶膛

火焰比平时要高一些

 

这三张日历的日期

分别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大儿子离开那天

和小儿子远走的日子

 

望着比平时多一些的灰烬

她想,明年的日历就可以按顺序撕了

这样应该会更顺手

她已经感觉到越来越薄的日历

仿佛她的衣服也跟着薄了

于是她又加了一件棉衣

在紧裹的过程中她的身体似乎也越来越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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