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蝉

我童年时的水塘边长有一排排杨树、柳树，古木参天的样子。那树有水桶粗，也有大盆子粗。在冬天里，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抖动。但是，到了春天，在春风的摇曳中，生长出嫩芽。又在春光的照耀下，枝头生发细长的柳丝。就在柳絮飘飞的时候，蝉就在杨柳树枝头唱歌。

在蝉的歌叫声中，夏天的序幕拉开了。在我的记忆中，到了这个季节，就是我们儿童的天堂。小伙伴们都脱下了一冬一春的衣裤，只抹一件蔸肚，甚至一丝不挂，在骄阳下玩耍。

我们三五成群，摆脱大人们的监控，寻着蝉的鸣叫声，悄悄地来到水塘边，在杨树、柳树下，贼头贼脑地仰头观看高高的杨柳树枝上，蝉在什么地方。这个时候，一定要提防大人们的到来。只要有一个大人来了，就会把我们赶回去。他们怕小孩子们爬树，摔下来，或掉落到水塘里，不是伤残，也会淹死。所以，我们和大人们相互提防着。邻近的村庄传来淹死小孩的事情，大人们就更加警觉，时刻防着我们到水塘边。因此，刚到杨柳树下，就被赶过来的大人们轰了回去。尽管大家有些不甘心，但是如何拗得过大人呢？

这日，我们一伙同伴在烈日下玩游戏，冲冲杀杀，迷惑大人们的目光。水塘边，高高的杨柳树上蝉的叫声还是诱惑着我们。小伙伴们吸取教训，把人员分成两拨。一路人员继续玩游戏，冲杀喊叫。一路人员像贼一样来到水塘边的杨树、柳树下，我就是其中做贼的那一路人。我们寻找着蝉的叫声，毫不犹豫地往树上爬。我们抱不住粗大的树干，只好搭人梯。我有恐高症，不敢爬树，只好蹲在树底下，做他人的梯子。我面对着大树，双手抱着大树干蹲下，让一个叫玉书的小伙伴踩着我的肩膀上。他长得瘦小，很灵活。玉书就踩着我的肩膀往树上爬。我就慢慢地站起身来，把他顶上去。当他伸手抓住了最下的树枝，就像猴子一样上到了树枝杈上。

我们就在树底下指指点点，那儿有蝉的叫声。玉书就在树枝上伸手一抓，就能逮到一只蝉。我们就在树底下叫唤：“摔下来。”他就往下一扔。只见那蝉往下落的时候，又飞回到相邻的树上。我们在树下蹦跳着，喊道：“再捉到蝉，把它的翅膀摘掉。”

树上的玉书就又上一枝杈上，伸手捉到一只蝉。他将蝉的两侧簿簿的翅膀摘掉，丢下来。听到了蝉发出一声“瞿瞿”惊叫，落下来。我们就拣起来，一按蝉的屁股，它就发出叫声。杨柳树上的蝉很多，不一会儿，玉书就抓到五、六只蝉。树底下的小伙伴们都拣到蝉，让玉书下来。他像猴子一样从树杈上往下溜，并且喊道：“接住我。”于是，我赶忙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蝉一按，听蝉的叫唤。玉书正往下溜，一脚踩在我的头顶上。我突然脑袋一歪，他一脚踏空，从树干上掉落下来，滚落在地上，吓得“嗷嗷”大哭。他一摸脑袋，前额擦破皮，鲜血淋漓。其他小伙伴们一哄而散，惊叫声、哭闹声招来了大人们。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说，是我把他摔成这样。我在一片谴责声中，玉书被大人们送到医务室进行简单清洗，医生给他上了一点药水，说：

“没事。这两天不要沾水，过两天就好了。”

回到家里，母亲把我数落一通。我现在记不起来，母亲当时说的话，但是有一句话是：今后不允许我们上树捕蝉。

我们规矩了一两天，不出三天，我们又相聚在一起，被树上的蝉鸣声诱惑着。玉书的额头上已经掉了茄，露出鲜红的皮肤。他说，我们捕蝉去。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说：“我再不敢顶你上树，再摔下来，又要落下埋怨。”

他说：“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踩稳你的脑袋，滑下来摔伤的。”

我摇摇头说，让别人顶吧。

小伙伴们都摇摇头说：不敢。

最后，玉书说，他家里有一架小木梯，搬出来，架在树干上，就能上能下。

这个主意好，大家赞成。于是，我们就像贼一样来到他家，把一架轻便的木梯倒下来，一边三个人，抬起来，支撑到大杨树干上。还是玉书上梯子，到树枝杈上去捕蝉。他每捉住一只蝉，就掐掉翅膀，丢下来。我们在树下接，小伙伴们相互抢夺。这样一来，就把靠在树干上的梯子撞倒，掉到了水塘里。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测起的水花洒在我们的身上。大伙儿又是一声惊叫，跑开去。

有一个大人发现梯子掉在水中，以为小孩落水了，一起乱喊：“有谁家的小孩落水了，快救人啦！”

这几声喊，就招来了大人们。有人就跳下水中捞梯子，捞人。梯子捞上了，没有见到人。几个年轻力壮的人钻进水里摸，又钻出来说，没有摸到人。

在大伙的惊叫声中，相互问道，是谁的孩子。大人们各自找到了自家的孩子，只差玉书。他家的大人哭叫道：“我的儿啊！”

大人们还在清澈的水塘底下摸，搅起一团团浑水，还是没有摸到人。这时候，就有人拿来打鱼的渔网，在树底下捞。一网下去，只捞到鱼虾。他们赶忙把鱼虾倒掉，又撒网捞，还是没有见到人。大人们都慌了神，玉书家的大人又哭叫道：“在杨树底下打一网呀，我的儿啊！”

靠近柳树边的是一棵大杨树，撒网的人就在杨树底下打捞，一网下去，还是鱼虾。他们赶忙把鱼虾倒掉，在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去弄鱼啊，从水里捞人要紧。

水塘边来了不少的人，水塘里也有不少的人在水中钻进钻出。大家七嘴八舌地乱嚷嚷，喊叫声、哭叫声在杨柳岸边乱纷纷。

我当时仍然站在那棵大柳树下，守候着树上的玉书，等待着大人们撤离，好接他下来。在水塘里没有捞出人，大人们怎么会离去呢？在树上的玉书拨开柳树枝，向我招手：“把梯子扶正，我要下来。”我赶忙把梯子扶住，玉书就从树干上溜到梯子上，悄悄地下来了。他一边抓挠着手臂上、大腿上被树上的毛毛虫刺的红疙瘩，一边说：“实在是受不了，树枝上的辣子虫太厉害，一沾就痒，一痒一抓，就是红疙瘩。”

忽然，一个大人惊叫道：“那不是玉书么？他在大柳树底下。”

“儿啊！”玉书的大人扑过来，一把抱起来说，“你怎么没有掉进水里呢？”

大家伙说，没有落水是好事，怎么说起糊涂话呢？这时候，有人扛着梯子，有人拥着玉书的大人走去，问道：“玉书，你在树上，怎么不吭一声呢？害得大人们在岸边、水里乱捞一气。”只听见玉书说，等你们走后，好下来。

回到家里，母亲又把我收拾一气，说是我诱导玉书捕蝉，让他被毛毛虫咬得一身红疙瘩。我辩解说：“捕蝉，是大伙的意思。谁叫蝉的叫声这么诱人呢？你们管得了我，怎么不管住蝉的叫声呢？不让蝉叫鸣，我们就不去捕捉。”母亲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摇摇头。

后来，水塘边的杨树、柳树被陆续砍掉了，也就听不到水塘边蝉的叫声。真是太可惜了，那一塘岸的高高杨柳树，还有那悦耳动听的蝉鸣声。再到夏天，我们只能在屋前屋后的树上捕蝉，捉到之后，不掐掉翅膀，用线绳拴住蝉的身子，一摁它的屁股。我就拉着线绳飞奔，蝉就一边叫一边在我头顶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