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

家中的山色并无特异处，既少了巍峨险峻之势，又没有窈窕秀丽之姿，唯有的，是群山环伺的温暖。

    昨日起了一场野火，连绵几个山头，一直烧到夜里，二叔见我酒醉，就带我出去走走，浓黑的夜色里，没有漫天的霓虹，也无通昼的霞灯，所以东边远山上赤红的火光异常醒目，二叔说，这一场火下来，恐怕山里的野鸡兔子都死完了，这更平添了我心中几分阴影。

    清晨早起，我第一时间走出大门，却发现爷爷已坐在门边抽烟，抬眼望去，本来青中带黑的远山更增沉郁，有些没有烧到的地方，还略有些苍翠，但缀在这一望的灰黑中，反倒像秃头上的癞疮。

    吃过早饭，信步出屋，走到这烧焦的山上。山中本没有路，但烧过后好走多了，地面上多是草木灰烬，脚踩在上面，清楚听到焦掉的草茬绷断的声音，每一步皆是如此；有些树干还未烧透，冒出淡淡的白烟，使整个林子都充斥着难闻的松油脂的味道；鸟鸣依旧，但少了许多，东一声西一声，尽显萧瑟；松涛更不如前两日的整齐，风吹过，竟有些呜呜斯斯，其声啾啾，好不沉重。

    再往上，有一双坟，上云先考某氏，先妣某氏，诸孝子孝孙，还有生卒等，昨夜一把火，把坟前后的荒草都烧尽了，才露出这满字的双碑，还有碑上夸奢的浮雕，我本待凑近细看，但四周还有些藤条的残骸，我又不欲因此弄脏衣服，便灭了无所谓的好奇。

    踱了有半个多小时，跨了有两个山头，不觉到了柳塆，这是我小时上学的必经之地，也是满注着记忆的地方，旁边山侧，曾是一片桃林，里面住着一个警觉的守桃老头，但斗不过我们，小学时，我也随着“大部队”偷过三五次桃，没有一次被抓；时至今日，岁月变迁，曾经满是回忆的山头而今只余一片荒芜，依稀辨出那片种桃的梯田，守林的老人也许早已入了土了，教人唏嘘。

    一路走来，往日的青山翠木都见不着了，入眼的全是狼藉，没了灵气。我不禁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二十年前，我还是满山跑的时候，那些山楂茶桃常常让我不想吃饭，上学迟到，春来印山红的花朵也是我爱吃的，酸酸的不宜多吃；每个周末，我们呼朋引伴上山捡柴，背着竹耙竹箢上山耙松毛捡松球，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的足印，这里每一片松林都还长着我攀爬过的长木，这里也终将会是我埋骨地地方，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呢？哦！是人气！这里是山村，山里有村，村周环山，可如今，村不成村，只是几个老人的空守，那山还是山吗？是老了的山吧。

                                              ——2016年正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