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早晨

  最是端午，乡村饱育葱茏。满眼的绿，满处的葱，绿得醉心，绿得神往。飘逸中赐予醇厚，庄重，肃穆，大气，一望无际。又那么婉约。她总以一种盛情，将浓情相拥，拥抱那处古老的黑土地。

一直以来， 心里老是惦记着家里那间房子。一下大雨，屋顶漏雨，沟渠堵塞，基脚沁水，墙壁流水，简直看不得。说是要修，也不知是什么理由，耽搁一年又一年。这次，心血来潮，一定去修，再不能拖延了。尤其是近几天，连续大雨，暴雨不停，万一蹦的一声，倒塌了，出了危险，难以挽回。恰恰这时是端午时节。

以往回家，总是按在中午，或是匆匆地来去，打个转就走。这次修房子，总不能找理由抠时间吧，我必须每天早早出发赶赴现场。离家多年，对家乡的早晨，好像只是留在记忆里。这好，趁此机会，好好领略家乡的实地晨曲。

准确地说，这是六月二十四日，天气预报，晴。好，天凑我也。晴天，好施工。这日，五点就赶紧起床，梳洗过，就急匆匆地出门。一出门，小区门口大道驶过一辆的士，索性一挥手，车，停在我的面前。上车，半个小时，就到了村头。到目的地，还要拐弯抹角，不如就停在路口，走进去也不远。

一下车，一阵绿草清香，扑鼻而来，顿时神清气爽，这是住进城里以后，一直没有过的感觉。情绪一阵狂喜，心，一刻被她的清爽，浸染得如春天般地妖娆。我来个三百六十度转身，全方位地好好看看家乡夏日的早晨。这是改革开放第四十二个年头的夏日，仿佛，她又是一成不变，始终保持着那份自然而又纯朴的美，她还是她，土地没变，庄稼没变，地形没变，绿色更没变。变的是乡亲们的生活质量，住房，交通，衣着，形象。我的心被这一片新时代浓浓的乡味深深地吸引着，魅力无穷啊！

随意抬首低眉，都是奇幻。一垅荷田，粉红，殷红，粉白，的莲朵，纵情奔放，浓绿的荷叶，裙袂依依，簇拥满田，绿得浓，红得艳，莲枝窈窕，裙罗菲菲，醉得人直流口水，一根根神经都看痴了，一双眼睛都看直了，心被夺进荷林深处。莲叶荷田田，鱼戏莲间。毛茸茸，幽深深，与她们一起陶醉，一起梦碎，又一起妖媚。赏荷，本来是闲情雅致的事，可我的匆忙，也不舍放下。我生在江南，荷田伴我走过几十年，一生，一辈子，可为什么总看不够？每次赏，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怀想，又都有不同的境界。过去贫穷落后，她不嫌母丑，尽心装扮家乡的素颜。如今富裕先进了，可她如日常在，开在绿茵泛舟的夏日里。将绿海缀一支红，一簇惊天的暖。仿佛，无论贫穷与落后，都与她无关，她始终保持那份清纯，那份令人难以理解的忠贞。没有她，好像缺失了一大亮点，没有她，生活会黯然神伤，没有她，环境就缺掉姿色。是啊，她是夏日旷野的天之骄子，是峥嵘中的一块清流，谁不为她赞赏，谁不为她止步。

不舍，又一步三回头地向前挪步。还没进入那段林荫道，一群群远飞的鸟儿们，从头顶划过。沉浸在那处荷田的心思还没苏醒，瞬速被她们的一阵叽哩哇啦唤出知觉。哇！只见她们兴奋地飞落在一树一树高高的枝丫上，有的叮咚！有的喳喳喳！有的嘟噜，嘟噜！有的咕咕咕——咕！还有快感的布谷，布谷！远远地还夹杂着稀疏的蝉鸣，这简直就是鸟的天堂。她们那么惬意，在这片生态的天地里纵情放荡，欢愉着属于她们的明媚时光。鸟儿们也有灵性，也有人类温情的流露。我不时抬头，放慢脚步，生怕惊扰她们，让她们多待一会。也许她们来之遥远的北方，海岛，崇山峻岭，或是来之宽阔的草原。说不定还会来自贝加尔湖畔，来之天山一角。她们的到来，许是对南疆北国的相互传递，许是对家乡的深情眷念，或是来为乡亲们送一份她那绵薄的问候，夏忙啊！父老乡亲们！一群群时而高空翱翔，时而低落树梢，时而单飞，时而群翼。像嫦娥奔月，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像假小子，吵闹一阵，又和好如初，涟漪丛生。谁又不为她们贪念，为她们祈祷，你们也是生命，要多多安详啊。生态为她们营造了安乐窝，为她们留下了不舍的醇天然元素。然而，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那轮红日缓缓地从遥远的东方地坪线上冉冉升起。似乎那天，我真的赶早了，赶在红日升起的前里。真的要好好领略红日东升的全程。那个东方遥远么？不，她就在家乡湖——严西湖的对岸，这是自古以来的不曾改变的方向。那个东方，那个太阳升起一角，是一片叠翠峰蛮的山岚。那山顶，山尾从何来？山头，从武昌的蛇山开始，往东南延伸，就是珞珈山，东湖、磨山，喻家山，南望山，石门峰，九峰山，直至那个山尾。那个山尾，叫花山。花山是什么时候命名，不得而知。就是这道连绵起伏的山岚，把武汉的武昌地区，分为南北两面。我的家乡地处北面。最为欣慰的是那座湖，山水相依，天晴，湖光山色。清晨的那一角，那一面，那一方，浓雾，轻雾，薄雾，不断变换，太阳就在她的笼罩下，时而露个笑脸，时而躲在里面，羞答答，时而朦胧，又时而喷薄。大地就在清晨的朦胧中逐见天光。缭绕的雾霭，布满山顶，山脚，湖面，还有那座新建的高矗的花山新城。在这夏日的早晨，山朦胧，湖朦胧，城也朦胧。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可以晴朗疏疏，蓝天白云，可以乌云密布，暴雨滂沱，我却赶上了雾蛮飞跃时。那边与我的村庄遥遥相望。听说，那座花山新城，就是冲着靠山，依水而建。就是因为她特殊的地理环境，引来众多开发商，看中这处风水宝地，让众多子民过上天堂般的日子。仅仅建城十多年，满楼居民，满街绿荫，满空啼鸣。用佳苑，怡园，丰轩来形容，都不为过。我是她的对岸，此时，我也站在夏雾缭绕的西头，咱们都在布满烟霞的晨曦中漫步，又相互瞭望。虽然一湖之隔，但也属于我的家乡，是不可分割的亲家。

历史以来，东西联姻不在少数，发展到祖祖辈辈，又成为代代相传，宗师寓教于乐。严西湖上的龙舟赛，一脉相承的地域风情风貌，乃至生活习惯，土特产品，还有那一声声亲切的百年呼唤：“渡船啊，渡船咯！”这是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时的缩影与见证。如今，花城大桥，飞架东西，解除了百年历史以来两岸交通不便的痛苦。是啊，如今，旧貌换新颜了。就连看一场晨曦，都要抓紧机会，让她再加深记忆。

对家乡，我是情有独钟，不曾改变。这里有我最熟悉的乡亲们，有最亲切的一草一木，还有儿时喜欢玩的泥巴坨坨，还有满山遍野的野花藤蔓，就连一根嫩树枝，擒在手里，都感觉格外喜欢。

我走进拐角处，这里是与邻村交界的地方，离我的老屋不远了。来到这里，只见一对中年夫妻，在家门口的田间摘栀子花。难怪一路行走，一路的栀子花香呢。原来是她们家种植了一田的栀子花树，时下开满枝头。绿树白花，绿里泛白，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乡景。何况又是一地的醇香蔓溢，弄得人心旷神怡，遐思叠叠。她可以从远方来，也可以是本地产品。眼前，只见她俩满脸的笑容，站在树旁一朵一朵地采摘。那男的捧着一大簇，女的快手快指地拎着摘，这棵树摘完，又摘那棵树上的。听说这家人是从外地过来的，已经好多年了。正是由于改革开放，土地承包，放开政策，大大解放了农民们的自由度。家乡最大的优越是武汉腹地。虽然没有开发，但她是武汉唯一的一个风景区，听说是武汉特意留着，为武汉，为将来保存一处乡村回味。她们的到来，无一不是高明的选择。这里交通方便，农村城市化，燃气，网络，自来水，电网，一样不缺。生活富裕，农产品变现快。不也是很好的致富门路么。又听说，她家的儿子已娶本地姑娘为媳妇了。联姻，更为她们坚定了扎根的信心。这也是为偏远乡村农民提高生活渠道的一种优选办法。扶贫政策有电商扶贫，有旅游扶贫，有移民扶贫。过去年代，闯关东的故事不再少，如今下江南更是一种智慧使然。路过那里，我开心地笑，人家也在那里享受生活的甜蜜。

沿途青青田间草上，露珠一串串，蝶儿飞，蜻蜓舞，风儿吹，小溪淌，山映彩霞。

到了老屋，师傅们已经乘着晨曦，顶着甘露麻利地干开了。我说：“师傅们，累着呢。”人家说：“乘凉快。”是啊，干活的人，就是这么麻利，总把精力用在刀刃上。我不免与他们一起干起来。

一股艾草香味，涌入鼻腔，抬头一看，哦！原来是邻村老乡赶早坎了一大捆走过来。看到艾草，好生青睐。尽管年年过端午，可是每年都有不了的艾草情结。端午总会在艾草飘香里沉醉，映衬着浓浓的乡风乡俗。我知道，这是乡亲赶着节气，拿到市场去，可以换点零用钱。乡土人家，古方不遗啊。

间歇时，到屋后走走，一眼就看到两棵长满嫩绿树叶，既稠密，又茂盛的梨树，她让我好生眼谗。口里不断地喃喃道：“梨树，梨树！”这是邻家的，梨花院落融清风。心情又是一阵豁然狂喜，完全忘了干活时汗流浃背的劳累。我欣喜地走近她们，已经一树结满梨，有的裸露，有的躲在一片片厚厚的树叶后面，好生令人嘴馋。但，时下还没完全长熟，只能欣赏，观赏，平添心中不了的喜悦。那叶，那果，一如勾魂摄魄，满目苍翠。梨花带雨夏若凉，洗净铅华始见真。如诗如画，如风如雨，如雪如冰，荡涤着心中的浊流。关于梨花太诱人，即便已经结为果实，她的魅力，她的胆魂，仍然深深地撩拨心扉。我由衷地摸摸那片叶，那颗梨，那枝干，心中总是喜颠颠的。为什么她们总让我如此地钟爱，一时回答不上来。是缘，是情，还是心，不如说是根。一份沉甸甸，静若止水。是不是因为她们的纯净，让我沉寂得如此宁静，怎么也浮躁不起来。是啊，环境能造就人，更能冶炼一个人的性情，乃至品格。向善，向美，温良恭俭让，是人的天性。龌蹉总会在激流中被冲刷，经不起检验的，总会被淘汰。不已物喜 不已己悲。古训总在不断地总结，发扬，传承，光大。

向着那片绿，我抓拍了一组镜头，留着回味。家乡是我心中的一幅极品，再没有什么能比拟。因为在那片土地上，有我祖辈们流下的汗水，有他们留下的足迹。如今，虽然他们已经老去，但是土地不曾改变。尽管受过日寇的践踏，受过封建的压抑，但她始终生生不息。那闪光至今的做人意志，一生端庄的品质，像一田荷莲般地洁净，像一树栀子花般地芬芳，像一树梨花般地静美。他们的精神如晨光，如朝霞，如遍野的绿，永远浸润着子孙后代。

修房的几天，让我饱尝了家乡的美，那靓，那俏，那俊，总在心中萦绕。

几天来，雨还在下，但心里踏实多了，再不担心房屋倒塌的危险，看着一阵阵流泻的暴雨，王维的《山居秋瞑》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

家乡不就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