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家里有辆自行车,算是很风光了。
八一年春,我生完孩子满月后,整天愁着上班交通不便咋办。当时,我在乡镇企业上班,家住在老公单位的铁路小区,离我的单位十来公里,虽然是一条公路,却没有交通车,出行都靠步行,那时,我年轻走点路无所谓,带着孩子就不方便了,心中多么希望家里有辆自行车。
老公见我不开心劝慰地说:“愁啥,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也是,正在一筹莫展时,一天,大妹给我送来一张购置票,是买自行车的,上面盖的上海“永久牌”印章,二八型,可以载重。当我拿着那张计划票时,喜出望外,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时物质匮乏,买什么东西都要票,妹妹送来这张票,如同雪中送碳。
拿着票,我和老公急忙把家底一算,只有一百二十元钱,当时,那辆自行车需要一百八十元,算来算去,还差六十元,后来和老公商量,找婆婆借六十,凑足了一百八十元,第二天就和老公赶到汉口一家商店去提货。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们拿着那张票,找售货员时;售货员一看,神情一愣,再把我们上下一打量,猜想莫非是有来头的?便很客气地对我们说:“稍等,我到后面仓库去拿货。”一会他把零件拿来,连组装带开票,半天搞定。
当我们推着自行车出门的那一刻,像如获至宝一样,发至内心的喜悦,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回来的路除了过江要乘轮渡外,其他就骑自行车了。
老公把我带在后面,那是谈恋爱都没享受到的待遇,这下享受到了,更何况又是坐在自家的车子上,沿途和老公有说有笑。从汉口过轮渡到武昌,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是沿着青山冶金大道行驶,一是沿东湖方向走。老公说:“爱林,我们从磨山东湖方向走吧。”我高兴得连想都没想;爽快地答应了:“好!”
当时,正好是阳春三月,沿着湖心亭的路行驶在大东湖中央,此时,我俩尽情的领略东湖的风光。其实,东湖我们以前也去过,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可那次感觉风光格外美,道路两侧低垂的杨柳,在和煦的微风中,轻舞绿色时光,仿佛在向我们亲切地招手,与我们一起拥吻春光的明媚,湖面荡漾的碧波在阳光照耀下,放射万道霞光,粼粼波光,璀璨夺目。湖岸就是磨山,满目苍翠,郁郁葱葱。其实山并不高,可眼前怎么一下感觉它好巍峨啊,仿若古树新春绿意稠,丝丝垂柳入江幽。烟波澔渺飞天渡,景色怡人荡碧舟。 在那山清水秀湖光山色里,我俩在无比的喜悦中,快速地行驶,如双飞燕,放飞我们欣悦的心情。
大约傍晚,我们就到家了。车一停下来,老公高兴地摇响铃铛,叮叮叮,一下引来街坊;左邻右舍邻居们的围观,他们像看稀奇似的说“这车好,有来头。”有的说“看不出他俩还蛮有实力呢.。”大家随意议论着,猜测着。
其实那张票,是大妹的同学帮忙弄的,为了买车,我们还找了亲戚援助,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它必定是我们婚后添置的第一件家当。那时家里有辆永久二八型自行车,格外体面。
这下好了,有了自行车就方便多了,上班不愁了,好在老公单位和我的单位在同一个方向。每天,老公就把我们母女俩带在车后,迎晨曦送晚霞日复一日地行驶在那条十里长路上。
十里长路要经过两个村庄,一个藕荷塘,还有一道有四十五条轨道的铁路隧道,最后就是一个小镇,我的单位就在小镇上。
十里长路会发生很多故事,开始孩子小,我死死地抱着,生怕摔跤,渐渐的孩子长大一些,老公就在前面的拉杆上装一个小竹椅,孩子刚好一坐。真不愧是载重车,长长的拉杆,坐个孩子,还松松的,当孩子咿呀学语时,还可以转身过来和大人对话,有时还问些稀奇古怪的话题,问得大人张目结舌。也许是我们知识贫乏,跟不上孩子的思维,实乃惭愧。如果步行,只会是累得气喘吁吁,哪会有这样轻松的对话?
长路让我们见证四季变换: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们把这沿途的变换,特殊景物,都一一教孩子认识,也教孩子记下。大约二岁多,孩子就认得很多农作物,能叫出它们的名称。我们针对性的选择一些唐诗,结合景物,教孩子背诵,孩子的兴致,常常把一家人带进无限幸福的时光中。
有时也尴尬难堪,途中时常出现爆胎事件,搞得措手不及,叫人哭笑不得,尤其是爆在隧道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好无奈地推行,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十分珍惜这唯一交通工具。
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我们都下班了,老公来接我们,出门时天色好好的,怎么走在路上,突然乌云翻滚,天色暗淡,又是打雷,又是闪电,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当时,老公使劲蹬,快速往前奔,那晓得快到家了,一场暴雨哗哗啦啦,像泼水似的,一下浇在我们身上,一家人像落汤鸡,淋得透湿。
老公风趣地说:“指望骑车快呀,哪晓得还是赶在大雨的后面去了。”还说呢:“自行车哪有风速、雨速快呢,除非你变成孙悟空差不多,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嗯,都是自行车惹的祸。”老公无奈地说。其实,就是因为有了它,故事才层出不穷,苦也乐,愁也乐。
冬日里,即便是大雪封路,我们照样推着那辆自行车出门,带着孩子,走一程,骑一程,总比完全步行要好。
有时,我们也走在月光洒落的十里长路上。踩着明净的月光,我们三个人,干脆一起下来走,欣赏月光的柔美,后面长长的人影,跟着我们一起,像是多了几个伙伴一样,给我们增添一些话题,也带来浪漫情怀,就是小时候的那首儿歌:“月亮走,我也走,月亮是我的好朋友!”哈哈,一家人幸福无比!
那辆车,不光方便家人。也方便了左邻右舍。哪家要驮个煤,随意推去用上半晌一天,哪家有急事,也借去用上一日半宿,有趣的是,大家用起来,往往都是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没想到要去刻意保护爱惜,就是因为永久牌,才经久耐用。
记得一个夏日的中午,我们一家正准备睡午觉,忽然听到楼上邻居家里声音不对,像是吵吵嚷嚷,又像是在呼救,我连忙赶上去看看,原来女主人食物中毒,在家里受难。我立刻叫上老公,快点来帮忙把她背下楼,我去推自行车,送到附近职工医院去,不然会出人命的。老公听了急忙的把人背下楼扶上自行车,我们一路飞跑到了医院,在几个医生的配合下,实施紧急抢救,救回了她的一条命。后来医生说,如果晚来十来分钟,那就不好说了,邻居也一直感谢不尽, 我们说亏了自行车,不然,时间耽误在路上怎么得了。
八七年,由于征地,我到武钢去上班,加入了每天黑压压一路的自行车上班簇,十里钢城,又是十里路。
每天,通往武钢大门的路上,从早上六点到八点,高峰期,路上黑压压一片,大家井然有序地往前行驶。 有趣的是,那个时间,连横过马路的汽车都要礼让三分,等着长长的自行车大军通过。
那时,女同志会骑自行车的不多,大多是男同志。
有一天,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一个女同志骑着车子,两边晃晃,一下撞倒旁边的一个人,哪晓得,那一倒,却连成了一片,前后倒一大排。但大家谁也不埋怨谁,都赶时间,各自己抓起车子继续往前赶,那份理解,始终记在我心中。
友好来自互相包容,互相体谅,来自大家有一颗共同平静的心态.
在武钢上班期间,我骑着那辆自行车,由主体厂矿到偏远的苗圃园,由厂内到居民小区,寒来暑往,冬去春来,自行车陪我一起披星戴月,汗洒钢城旮旮旯旯。
在时代的变迁中,它渐渐地老化,但我始终舍不得丢弃,坏了修,修了又坏。哪怕后来市面上陆陆续续出现各种款式的女式自行车,轻便灵巧,我还是一如既往地骑着它去买菜或远行。
随着时代的进步,市场上陆续换了轻骑之类的,但我仍然没有放弃它,因为它与我休戚与共几十年,留着,成为青葱岁月的记忆,它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见证着那段时光的富与贫,先进与落后。更有那个时代的精神所在。
车是“永久牌”,它承载了我大半生的旅程,也维系着我们家人和邻里之间的感情。那些历经风雨之后的友谊,更是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