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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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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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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 《燕归来》

往往现实中人心鼎浮,亲人不亲,养子不孝,是社会问题,还是人的秉性问题,这是一道千古话题。

这是深秋的一天,沧澜铁路医院外科六楼9号病室,不时传来“燕儿,燕儿,我对不起你呀”的呻吟声和叫喊声。不停的叫喊与呻吟,引起病友们的热切关注,门口时不时有人过来探头张望,也有人直接问坐在老人床边的一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就是老人的亲身女儿,叫杏儿。对于人家的询问,她的表情十分的冷漠,没有言谢,更没有笑脸,不是乜眼不肖,就是低头不语,根本不答理。

时至傍晚,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羊绒上衣,下穿一条丈青色羊绒裙子,脚穿一双白色球鞋,梳着一头短发大约年方40来岁的女子,心急如焚地赶到病房。一进门,没有来得及跟她的“姐姐”打招呼,放下包包,就俯身看看父亲,并贴耳询问:“爸爸,疼吗?几天了?”父亲听有人叫他,象是燕儿的声音,困难地睁开双眼,用沙哑的声音问:“是燕儿吗。”燕儿回答说:“是我,爸爸。”她边说边问:“爸爸,想吃什么吗,身上那里不舒服,我来帮您按摩按摩,或者捶捶,扰扰。”年老的父亲本来就有些耳背,怎么这次听得格外清楚地说:“其他都还好,就是骨折的地方不舒服,打着钢钉,不能动啊。”

燕儿明白,父亲是因为骨折住院的。接着她掀开被子,看看父亲的伤处。原来父亲摔得不轻啊,整个髋关骨处都用白纱布缠着,再看看脸色憔悴的父亲,不禁热泪夺眶。没有人照顾的父亲,尽然这样了。她后悔当初不该负气走的,还是应该留在父亲身边好好照顾老人的。她愧疚不已地说:“是我不好,爸爸,对不起您。”父亲说:“哪能怪你呢,是我不小心摔的。你每天那么辛苦,路程远,交通也不方便,来回赶一趟,多不易。”坐在旁白的杏儿,一直冷脸冷色地看着这一切,这时她发话地说:“俏皮话谁都会说,做起来难啰。”一说完,起身度步室外去了。

燕儿听着这么刺耳的话,心里着实有些冒筋,但是抬头看看她那娇小而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不知说啥好。何况在病房,更不能与她较劲,只当耳边风吹过。

一会,燕儿拿着洗脸盆,打来热水,又从包包里取出毛巾,跟父亲抹澡,洗脸,洗脚。边洗边说:“爸爸,疼吗,我轻轻的。”爸爸听着燕儿的话,心里老早就老泪纵横,热泪涓涓地流在颈项,流到耳朵里去了。燕儿看着父亲流泪就说:“爸爸,您安心养病,配合医生治疗,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怕是这回起不来了,我是啥年纪的人,都90啦。”

“没事的,现在医学高,又不是癌症,怎么治不好呢,您放心吧,相信医学,相信科学。”

“我相信。寿命到了谁也扯不住。人家说人活73, 84,阎王不接自己去。”燕儿继续安慰老人说:“爸爸,您争取活百岁,做个百岁老人。”

“百岁就好哦,怕是熬不到了。”

燕儿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打寒颤,真的父亲哪天撒手人寰,我叫父亲的机会都没有了。想着想着,不觉有些沮丧起来。

把父亲料理完后,就拿着杯子去打开水,想必父亲该喝点水了。

当她走出病室,姐姐杏儿没有走远,原来她坐在倍护厅一个人闷闷不乐地不知在想啥……

坐在靠椅上的杏儿,往事像放电影般地在脑海里浮现。

杏儿出生在一个铁路工人家庭。这在当年是非常荣幸的。由于父母都是铁路工人,除了经济比较宽裕以外,还有一份值得骄傲的荣誉。每当父亲上班,穿上一套铁路制服的时候,就象一位战士般地英俊潇洒。打小杏儿以此为荣,时不时在同学间炫耀地说:“我爸爸是铁路工人。”这句话一说出,往往引来旁边出生农村家庭孩子们的羡慕,有的孩子还讨好似的缠着她玩。这样久而久之越发养成她的以我为中心的傲慢性格。

在她12岁那年,不幸降落在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那是一天清晨。母亲下夜班回来穿过几道铁路时没注意,被从远方飞奔而来的火车带进了车轮。这一残酷的打击,让杏儿见人就哭,见人就伤心。原本心高气傲的 杏儿,这下情绪一落千丈,从此,她不跟任何人打交道,上学,一个人笔直去,放学,一个人笔直回来。一回来,就躲在房里,不知是看书,还是在干啥。

杏儿苦,父亲更苦。铁路工作半军事化的严格管理制度,稳定的收入,看似光鲜,其实非常辛苦。时时倒班,有时一连通宵都不能合眼,还要完成组织交给的生产任务。一次,天气突变,狂风暴雨,正好杏儿父亲当班要检查车辆和轨道是否有损坏现象。

他穿上雨衣,操起钢钎,提起红绿指示灯,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检查,一辆货车检查完,浑身透湿,穿着雨衣也不管用。

当他下班回到家里,杏儿一把上前扑到父亲的怀里说:“爸爸,爸爸,我怕,我怕。”

父亲看着杏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把抱在怀里,心里煞是心疼地说:“乖,不怕,不怕,日子会好起来的。”

那晚,父亲辗转百侧地睡不着。心想,家里该有个人照料,不说女儿要吃饭,就是自己当夜班,女儿一个人在家,也非常担心。

后来,他把心里话跟同事廖继凯说了。廖继凯当场拍胸地说:“老哥,这事包在我身上。”

时隔半年后的一个星期天,父亲一大早起床,换上一套整齐的铁路服装,还在街上买几道菜回来了。杏儿喜不乐支地在屋子里跑出跑进,以为是父亲休息,解善一下家里的伙食,还问父亲:“爸爸,今天怎么这样高兴啊,还买些菜回来,是不是平常剋着的。”父亲看着杏儿笑眯眯地说:“孩子家,一会就知道啦。”父亲没有直接跟她揭开谜底给她找个后妈,担心孩子听到这话,怕一时接受不了。作为父亲着实没有想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只一厢情愿地朝好的方面想。

恰恰按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由父亲的同事廖叔叔带着一位30岁左右的女人,还有一个大约7岁左右的小女孩到家里来了。

当时杏儿并不知道这就是她未来的继母和继妹。

当那天吃过中饭后,廖叔叔推说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廖叔叔走后,父亲嘱咐杏儿说:以后就叫这位阿姨妈妈,还指着那个女孩说:“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叫燕儿。”这位阿姨妈妈姓陶,人家都叫她桃花,是美女的意思。

只见那女的牵着燕儿的手指着杏儿说:“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姐。叫,快叫姐姐。”听话的燕儿亲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亲切地叫声“姐姐。”并且主动上前去牵她的手,表示友好。可是杏儿一摆手,不让她牵。杏儿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根本不能接受,但年龄又小,没有反抗的能力。又不得已乜着眼睛看了看她俩。觉得那女人蛮“妖。”

从那以后,那女人和女孩就在家里住起来了。

本来家里不宽敞,有了继母和继妹以后,更显得逼仄。原来她一个人的房间和睡的床,现在加了妹妹。有时一床被子扯过去,拉过来的。虽然只有12岁的孩子,时时心烦意乱。

以前,一碗好吃的,爸妈总省得她一个人吃,自从多了个妹妹后,就是两人吃。而且以后从没听父亲说过:“杏儿,好好吃”的话。

只是当她们吃的时候,父亲用亲切的眼光看着,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吃好。这越发让杏儿心里有逆反心理。别扭得说不清道不明。

一次杏儿放学回家路过邻居的门口,只看到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说啥,走进一听,原来人家在一起议论自己家的事:一个女的说:杏儿可怜,有了后妈,就有后老子,没人去心疼她的。有人在说:看看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妖的。如果老胡不是铁路工人养得活她,她绝对不会跟他。杏儿还听到一个离奇的话:这个女人是烟花女子,听说那个女孩是她抱养的。议论的几个人只顾说得口沫横飞,那里知道杏儿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了。虽然只有10多岁的孩子,基本还是比较懂事了。知道这些话,都不是好话。

回到家里,杏儿满脸的不快,又是踢凳子,又是摔书包。继母看她今天怎么这样,就上前说:“杏儿,今天怎么啦,是谁惹着你啦。”杏儿没好气地说:“问问你自己。”继母一听这话,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对着孩子,真不知道说啥好。

那晚,杏儿草草地吃完饭,就躲进被窝里胡思乱想,怪不得那女人整天不上班,待在家里的,原来她是烟花女子。杏儿根本不懂烟花女子是啥意思。为了搞清楚,还问过人家,说是“婊子”的意思。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不是她生的,纯是到我家来混吃混喝的。这不是野种是啥。让她还想到的是,莫不是那个小女孩进门后,夺去了父亲对我的爱。这时,她一咕噜地翻身,钻出被窝勾着背,用脸贴着被子,泪水直流,但心里在想那个大女人我没力气和她斗,但要那个小女人以后没好日子过。不管怎么说,起码我是爸爸的亲身女儿。

她也在想,本来好好的家庭,弄成这样。杏儿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周围黑暗。让她越是想到自己的妈妈在该多好。

但她没有想到,自从新“妈妈”进门后,放学有饭吃,换下的衣服有人帮她洗,弄脏的房间,有人帮她收拾。特别是父亲上夜班,家里有人陪她,让她能安心睡个安稳觉,再不担心受怕。

一直钻牛角尖的杏儿,自从这两个女人进门后,确实让她增加了不少的精神压力。而这时,正是杏儿长身体,形成性格的阶段。

一天早餐,父亲在食堂买回一个大饼。因为那时要计划,不能多买。父亲想,一个大饼,够俩个孩子吃的。当他拿回家递给杏儿说:“杏儿,这个大饼你和妹妹分着吃。”杏儿接过饼子看了看,管它三七二十一,自己吃起来。燕儿看着姐姐在吃饼子说:“爸爸,我也要吃。”父亲一看又说一遍:“杏儿,分一半妹妹。”杏儿听着这话,手一扬,把饼子摔得老远,然后拿起书包赌气去上学。

父亲看着杏儿这样,气得把手举得老高,准备一巴掌打过去,被桃花拦着说:“老胡,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原谅下。”

随后,桃花拿着饼子撵出门大声叫:“杏儿,杏儿。”可是杏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没吃早餐的杏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中午回到家里,不管家人吃没吃,狼吞虎咽把桌子上的饭菜吃了大半。

杏儿的这种行为,桃花看在眼里,真不好责备。说重了,人家说她不是好东西;不说吧,放任自流,会害了她的。最后还是自己忍了又忍。这继母难当。

后来的日子,晚上睡觉经常发生杏儿故意将燕儿踹下床去,不让她跟自己睡。踹了燕儿,还死死地抓着她的头发说:“不让她哭。也不让她说。”如果说了,下次更厉害。

有时桃花听得房里声音不对,就敲门,可是门总是栓得紧紧的。即使开门了,杏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桃花找不到把柄。

7岁的燕儿,被她野蛮的行为,逼得敢怒不敢言。但燕儿咬紧牙关心想,等我长大点,非报复不可。

一天,燕儿在学校放学,她的同学萱萱的姐姐艳艳蹦蹦跳跳过来接她。燕儿看在眼里,羡慕及了。原来还有这么好的姐姐。随后,她跟着萱萱一起到她们家去玩。一进门,艳艳象个大姐姐的连忙递给萱萱一块饼干,还递给自己一块饼干地说:“吃了吧,上学一天回来肚子饿的。”当时燕儿心里越发想着姐姐怎么对待自己这样好。她不知道这人间的温暖从哪里来,只知道这个姐姐好。后来她还跟艳艳说:“姐姐,我就在你们家吃饭,跟萱萱睡觉。”艳艳听了这话热情地说:“好啊好啊。 ”那晚,燕儿真的跟着萱萱睡觉了。

到很晚燕儿还没回家,她妈妈急了,怎么这晚孩子还没回来。她急忙赶到学校。学校老师说:“早走了。”

“到哪里去了。”

“只看到跟着几个孩子一起走的。”

后来她的妈妈满街找,挨家挨户问邻里、同事家,看到燕儿没。回答的都是:“不知道。”

垂头丧气的桃花回到家里,杏儿还说:“玩丢了活该。”

桃花听了这话,气得脸发白。感觉这么小的孩子,说话这么尖酸刻薄,如果不好好引导,会越滑越远的。但她不能直言,等老胡回家再说。

老胡下班回家,一进门,怎么家里这么冷清,一点声音也没有。心里起疑问。当他看到桃花满脸泪痕地坐在一旁就问:“怎么啦,不愉快?”桃花含泪地说:“燕儿不见了。”

“你说什么?”

老胡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

“燕儿不见了。”

老胡到底是男人,很有担待地说:“去找,今晚找不到不回家。”

话一说完,踢腿就出门。桃花也跟着随后。

他们满小区地找。几乎把整个铁路小区找到了,都说不知道。

老胡心急如火焚地说:“干脆到派出所报警。”

桃花说:“报吧,非同小可,万一伢丢了,人命关天呢。”

桃花真的很难做人,燕儿确实是自己抱养的。当初自己从青楼出来,渴望新生,渴望幸福。也着实下定决心好好改造自己。出门打一份工,靠劳动养活自己,不打算嫁人。同行的劝说,到育婴堂抱养一个孩子,陪伴着自己一起生活。不更好吗。听了劝说,自己就到育婴堂抱养了这个孩子。要说孩子是蛮可怜的。由于孩子的母亲生下她之后,难产去世,所以他的父亲就把他送到育婴堂。那天去领养她的时候,孩子一脸的笑容,认为这孩子可爱,就办了领养的手续。当时还在签了军令状,一定抚养孩子成人,做好孩子的监护人。

为了养活孩子,自己没少吃苦。时常半夜三更,满街捡废品,晚上很晚出门接洗衣服的活回来,赚点微博的收入,母子俩度日。虽然穷,但日子过得还太平。绝不是今天鸡飞狗跳,明天一地鸡毛。

眼下完了,万一出事,怎么向政府交代。孩子的性命不是她个人的,与政府与我联系在一起啊。

在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廖继凯下班路过这里说:“怎么这晚还不归家。在外干啥?”

老胡急得说:“你说得轻巧,我没事,无端地在外荡。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燕儿不见了。”老廖一听也急了说:“快,快去分头找。”话一说完就往一道里巷奔去。他像是会找人似的,不是跑大街,而是找偏僻的地方。他知道里巷那里住着一群“农专非”的人。这些人群都是靠着铁路的半边户,从全国各地迁来。许是那里孩子们多,说不定燕儿玩到哪家还没出门。老廖边找边大声嚷嚷:“燕儿,燕儿。”在他喊到第三声的时候,突然一扇门打开,只见一位中年妇女说:“你们找燕儿,燕儿在我家睡着了呢。”老胡和桃花俩人一听这话,迫不及待地说:“快,快领我去看看。”老廖、老胡、桃花一进门。来到一间里屋,看到三个孩子并头睡得正香。桃花喜泣而泪地一把跪在那位中年妇女面前说:“谢谢你们照顾我的燕儿”然后轻声地向着燕儿:“燕儿,燕儿,终于找到你了。”桃花边说边到床边去抱起孩子。被抱醒的燕儿睁眼一看是妈妈来了,高兴得抱着妈妈的颈子亲了又亲。桃花说:“燕儿,跟我一起回去吧。”燕儿一听说是要她回去,她一个呼溜紧紧地躲在艳艳姐姐的背后,死活不愿意回去。桃花说:“回去吧,别吵着姐姐妹妹了。”燕儿说:“艳艳姐姐好,艳艳姐姐喜欢我。”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桃花和老胡心里也非常难过,孩子平常该是受委屈了,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不舍得走。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装是装不出来。老廖在心里发问:“老胡他们俩人不会虐待孩子吧,怎么孩子这样死活不愿意回去呢。她心里到底有哪些不可告人的委屈?”

为了不打扰人家,桃花作为母亲,还是勉强地抱着孩子连夜赶回去了。

回到家里。特别是老胡,心里垮个坨子,欣喜地说:“哎,燕儿回来了。燕归来了。”

燕儿伴着姐姐不时摩擦的日子一天天地长大。

很快燕儿12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象个男孩。姐姐虽然大几岁,但还是那么娇小。看着姐妹俩慢慢长大,老胡心里煞是喜欢,时常在人前夸自己的俩个女儿如何如何。还说杏儿越来越懂事,知道照顾妹妹了。

那是一个暑假的日子,燕儿在家里做作业。因为房子小,她先把吃饭的桌子抹干净,然后上面铺着一张报纸,就把书和作业本拿到桌子上,最后就把凳子搬拢后,准备做作业。杏儿好象燕儿抢了她的位置,一把将燕儿的书和作业本,全部甩到地上去了。长大的燕儿,已经长起了力气,她紧紧地拽着拳头说:“你欺负人,出门单挑。”杏儿听了这话,心里一震,单挑,她是哪里学来的。她不服气地望着燕儿。燕儿继续说了一句:“有狠,单挑去。”

“单挑,就单挑。”

只看着两人一上架式,就撕打起来。燕儿手快,一把抓住杏儿的头发,往地下摁,杏儿力气不够,抓 不着,燕儿像是找到了出气的机会似的,死死抓个不放,简直要把杏儿的头发都抓乱了。还说:“你还敢不敢欺负我,你还敢不敢踹我。”她边抓边问。还说:“你答不答应,不答应,就往死里抓。”

杏儿也倔强,死不认错,也不认输。在两人扭打得不罢休的时候,廖叔叔有事从这里过。他一看到打架的两个孩子,急忙上前扯开。当他扯开燕儿的时候,杏儿乘机会踹了燕儿几脚。这时燕儿被叔叔扯着地说:“不能打了。再打,我就打报警,把你们俩人都抓去。”

俩人一听这话,勉强罢手。燕儿嘟着嘴巴,心想这会总算出口总气了。杏儿真的这次领教了燕儿的狠气。

哦,廖叔叔心里明白了,难怪那天晚上燕儿死活不愿意回去,原来跟姐姐有矛盾。后来廖叔叔劝慰几句说:“以后两姐妹要和睦,不要打架,做听话的孩子。”说完忙他的事儿去了。

虽然没有打赢燕儿, 不死心的杏儿从粗野转变为阴阳怪气。时不时恶语相向地刺激伤害她,说她是“饭桶。”是“蠢货。”还有更难听的话说是什么“刁妇。”

很快暑假过去,开学季,杏儿考取了铁路机械学校。接到通知的杏儿早想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不如意的家庭,离开她见了就恶心的人家母女俩。

报道的那天,桃花为她准备的被窝行李,牙膏牙刷等日用品都一一装进包包里,给杏儿带去。杏儿看了看说:“这些东西是不干净的手准备的,不要。”一说完,恶狠狠地用脚踢到一边。桃花一片好心,完全被否认。老胡看在眼里说:“不要,以后也没了。”杏儿赌气地说:“没有就没有,有啥稀罕的。”看着女儿这么任性,老胡实在无可奈何,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左右为难地说:“以后就靠你自己养活自己。别指望家里什么了。”一个开学的报道,成为一次诀别。

……

一晃,燕儿初中毕业,正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燕儿被分配到湖北广水县当知青,临走的那天,桃花拿出为杏儿准备的那套行李说:“这是姐姐没要的,你就带上吧。”燕儿看着这套行李高兴地说:“好的,妈妈,您费心了。”老胡说:“在农村好好干,不要偷懒,有就回来看看。”燕儿说:“好的,放心吧,父亲。”

把燕儿送至车上,带着大红花的燕儿,格外朝气蓬勃,青春靓丽。这才是真正的“新时代革命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这是女儿最为光荣的时刻。看着燕儿的桃花,心里满满的欣慰。在送行的人潮中,母女俩互相挥手致意。桃花在想,自己当初从青楼出来,象瘟神般的讨人嫌。人家见了不是躲就是回避,象见了鬼似的,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女儿啊,多光荣,多光荣。一定要好好干,争取做个好社员。

回到家里的桃花在想:再好了,女儿们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想来老胡不易,本来想再成个家,是为了杏儿好,那晓得杏儿一直不能接受,造成一些不愉快的事。

那年的春节到了,燕儿满载乡下土特产,满怀喜悦地回到家里看望两位老人,与两位老人团聚。

燕儿从包包里一一拿出那些带回来的礼物说:这是苕干,这是奎面,这是糯米,还说土鸡是爸爸最喜欢吃的,还有……当她把东西全部清理完。父亲张罗一起吃年饭。还说:“不知杏儿什么时候回来。”桃花说:“要不等等吧。”就在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杏儿背着书包回来了。她一看这阵势,心里陡生妒忌恨。心想自己一个人在外省吃俭用,舍不得错用一分钱,他们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只看到她谁也不理地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待会出来没好气地指着燕儿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根本不是你妈妈生的,是这个女人从育婴堂抱来的野种。”燕儿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她没好气地上前扭住杏儿的胳膊说:“你再侮辱我的人格,就扭断你的脑袋。”杏儿根本不在乎地说:“一身的黑毛还怕人拔呀。”看着这阵势,老胡,桃花急忙上前和解。这时的燕儿再不是以往的燕儿了,总是忍气吞声,而是极具反抗地说:“如果继续这样,法庭上见。”虽然松手的燕儿,心灵饱受创伤,原来自己是抱养的,根本不是妈妈生的。长这么大,都不是自己的亲爹亲娘。还不如来个彻底告别,免得日后受折磨。

只见燕儿空手疾步没有方向地乱跑。跟在后面的桃花一路撵去地说:“燕儿,燕儿,你歇会,听我说。”可是燕儿什么也不听了。直径往前冲。漫无目的地冲……

跟在后面的桃花,根本撵不上,只见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

边跑边想的燕儿在流泪,难怪以前问过妈妈,我的亲爸爸是谁,妈妈从不正面回答,还说现在的爸爸,就是你的亲爸爸。

老胡见杏儿如此尖刻,批评她说: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个姐姐,不能这样伤害她呀。你想想,人家是哪里对不住你,是你一次次不接受人家的好意,反而变本加利地伤害人家,你有良心没?做人要有良知,良知!。老胡越说越上气,越说越伤心。一气之下,歪倒在地。杏儿见状,忙扶起父亲,可是自己实在个头娇小,没力气,扶不动父亲,只有眼含泪水地说:“爸爸,是我不好,惹得家人怄气。”听了女儿的话,稍加缓和一点。杏儿扶他到床上躺会。

桃花回来了,回到自己也想离开的家。桃花这次真的怄死了。她忍无可忍地将一桌菜饭全部掀了。瞬时摔得家里乒乒乓乓地作响。

邻居阿婆听得老胡家杂乱无章地响。过来看看,她一眼看到满屋的狼藉劝慰地说:家人有话好好说,大过年的,吵架,家里脱不了安宁。杏儿这次真的觉得自己背理了。却却弱弱地捡起桃花摔出的碗筷。阿婆也帮忙上前清理。

桃花伤心了,她哭得想孩子般地呜呜咽咽。

好端端的大过年,就是因为杏儿的一句话,弄得家里鸡飞蛋打。

阿婆帮忙收拾完后,就急忙去找居委会来解决问题。

居委会王主任一进门,桃花呜呜咽咽地诉说:“燕儿出走了。”一听燕儿出走的话,王主任立马联系派出所说:“铁路小区3栋7号胡燕儿一小时前负气出走,请尽快落实去处。”

接到报案的派出所阳刚同志,连忙通知各负责人,分头排查联系。他们翻出燕儿的档案,将所有与她有过联系的人,全部都联系到。甚至通知到了广水公安,要求他们尽快到燕儿下乡的村湾组进行核实,燕儿回去了没?或者燕儿在那个地方出现过没。

燕儿漫无目地跑啊跑,不知不觉跑到自己小学同学的村湾,经过长时间的奔跑,劳累驱赶了心殇,这时的她一下想起原来有个同学在这个湾子里,叫冬晴。还记得小时候来玩过。她风风火火地找到冬晴,冬晴一看是燕儿来了,十分热情地说:“燕儿怎么来的,你不是下乡了吗?”燕儿说:“快,弄点东西我吃了再说。”农村出生的冬晴非常淳朴,一心只想燕儿来了,好喜欢,好高兴,听燕儿一说急忙从厨房端来一碗准备过年的糯米圆子说:“快吃,这是农村过年的一道好菜。”吃饱喝足的燕儿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扯出别的话题说:“哎 ,冬晴,我下放一年多,一直没联系,真的好想你们。”

“这么说你是来看看我的?”

“是啊,所以赶在过年的时间里,先来看看你们,怕过年后,就要走了。”听到这话的冬晴备受感动地说:“好好,今天就在咱家住,我们聊个天翻地覆。”听到这话的燕儿巴不得,说:“好啊,我就不客气了。”

那晚,燕儿和冬晴聊得很晚很晚,特别聊到 乡亲们的好客与热情的时候,燕儿神采飞扬地说:乡亲们待人特好,只要哪家有好吃的,总要叫上我们一起去品尝,或者哪家的土特产熟了,不断接我们去品尝,还给带一些回来。还问寒问暖。乡亲们热爱生活,待人象亲人般,且真诚热忱的心境,时时感染着我;还有他们吃苦耐劳的勤奋精神时时激励着我,我时时下定决心,决心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的好品德,好作风,好修为。或者向更高的人生境界发展。

燕儿开心地在冬晴家里住上一晚上,她哪晓得家里人在四处寻找得心急如焚。

派出所所有干警出动,并下令:无论过年还是休假的,全部出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家里的桃花如坐针毡,坐立不安,万一找不到燕儿,我随她而去。她下了死都有的决心。

燕儿啊,燕儿,虽然你不是你妈妈生的,但是你妈妈把你当着心头肉心疼大的,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呢?

又是一个晚上过去,掐指一算是第3天的清晨,冬晴村里接到一个电话询问一个15、6岁的女孩在3天前来过这个村子没?电话说:“赶快帮忙排查, 家人急候。”

村长接到电话,又是一阵马不停蹄地通知各小组,要求各个小组请注意,见过前两天湾里来过一位15、6岁的女孩没?

刚好冬晴出门准备和燕儿一起挑粪到菜地里去,说是过年才是最好的施肥机会,等春暖花开,正长庄家。只见村长气喘吁吁地过来问:“冬晴,你见过前两天湾里来过一位15、6岁的女孩没?”冬晴一听说:“您看是不是她?”村长一看就问:“请问你是不是前两天来的。”燕儿说:“是啊,怎么啦?”村长说:“走,赶快跟我一块回去,你的家人在家里等着啦。”燕儿明白了:“自己负气跑出来的,家人肯定着急。”随后只好无奈地对冬晴说:“冬晴,再见,下次见。”

回到家里的燕儿,一切都明白了。家人在公安人的簇拥下,满满的幸福感,满满的温暖感,心想,以后再也不给家里添乱了。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要尿尿,说不清楚话,只是打手势拿夜壶来。燕儿一看明白了,急忙弯下身子,在床底下拿出夜壶,递给父亲,父亲说动不了。燕儿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把夜壶安好,让父亲顺畅地拉尿,拉完后,拿过夜壶,揪一把热毛巾,帮父亲擦洗擦洗,盖好被子,就去倒尿。燕儿不是没想过,她想的是人在这个关头,还有什么拿不下面情的,何况是自己的父亲。一股正义感驱使她勇敢地那么做。

当她走进厕所时,杏儿过来说;“爸爸,刚才您拉尿是燕儿帮忙吗?”父亲说:“是啊,她不帮忙,我怎么拉呢?”杏儿听了父亲的话,感觉有些害羞。嘴里又打算羞辱燕儿的,不知羞耻的“贱货。”不料管床护士进来了说:“病人需要测量体温。”量过体温 ,还正常。杏儿以为燕儿在旁边,又是抽溜出门。她根本没有想到要换妹妹休息会。陪了大半天的燕儿,也有些疲倦,而且伺前伺候。在她的心里,一切都是应该的。

燕儿洗好夜壶后,就静静地陪在老人的床边,也时时问问老人哪里不舒服,如果不舒服就说。感觉还好的父亲,渐渐入睡。

燕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往事。

春节的一阵风波后,一切归于平静。她和姐姐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等待的是学习与工作的挑战,等待的是一次次人生的考验。

回到农村的燕儿,半年后的一个清晨,她正在一处稻田里与乡亲们如火如荼地大搞田间管理,在为禾稻除草施肥,为的是让稻子顺利生长。在她汗流浃背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一封急电:“谁是胡燕儿,胡燕儿——!急电!”燕儿卷着的裤腿,赤脚跑去接过急电。急电说:“妈妈病危,请速回。”燕儿看完急电,天昏地暗,一种欲哭无泪地心情跟领导请好假,就背起简单的行囊回家了。

那是半夜才赶到家里的燕儿,一进门,见父亲坐在妈妈的床边在喂水。燕儿急急忙忙地解下行囊,上前问妈妈、爸爸好。妈妈见燕儿回来了,有气无力地说;“燕儿回来啦,辛苦你啦。快歇会,快歇会。”父亲见燕儿回来了,就拉着燕儿到客厅小声地说:“燕儿,怕是妈妈不行了。”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妈妈的身体就不大好,过年看你回来,强打精神地照顾你们。你们走后,身体完全垮下来,近几天几乎不进食了。燕儿含泪地问:“啥毛病?”父亲说:“宫颈癌晚期。要不你这次回来好好陪妈妈住几天,说说要交代的话。”燕儿默默地点着头。

燕儿是个极单纯的孩子,任何事情总往好处想。她从没想过妈妈这么快就要离开自己。这对她来说无一不是一次精神上的残酷打击。她伤心欲绝地哭,痛不如生地回想一路走来的历程。难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吗?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看着燕儿的伤心,妈妈再也没有力气去挽扶她,再也不能象小时候,一哭就抱在怀里安慰她。这时的妈妈需要的是燕儿来陪陪她,安慰她,说说知心话。

燕儿给妈妈喂完一小碗稀饭后,就帮妈妈洗完换下来的衣服。随后陪着妈妈坐会。妈妈见燕儿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想想自己怕是日子不长了,干脆把要说的话,跟她说了,好日后自己安心地走。

桃花厘了厘头发,抹过因病蜡黄的脸,然后轻声地跟燕儿说话:燕儿,看着你一直健康成长,而且越来越漂亮,这也是妈妈的心愿。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你3个月大的时候,是我从育婴堂抱回的女儿。”抱回你以后,似如己出,从不让你受委屈,人家孩子穿上的,我一定为你买回穿上,人家的孩子能吃到的,我想方设法要让你吃到。虽然那时我的手头紧巴巴,节约的是我,不能让你受尅。…..

关于我,家里出生贫寒,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一共姊妹8人。我打小就聪明伶俐,母亲考虑让我受教育,就把我送到一个有钱人家。那家的人对我特好,教我学文化,读四书五经,读唐诗宋词,后来还送我去学艺。我聪明好学,几年功夫大有长进。可是好景不长,主家的儿子是败家子,一晚上把个家底输得底朝天。无奈之下,人家就把我送到青楼。那时我还只13、4岁,什么都不懂。后来在染缸里不能脱身,沦为妓女。幸亏解放后政策好,把我们从火坑里解救出来,让我们得到新生,获得自由。这一切都要感恩政府,感恩组织。

关于你爸爸,你应该看得到,他挺不容易,虽然在铁路上班,日日夜夜非常辛苦,还不是为了养活一家人。虽然没有人家那么富裕,起码我们有家可归,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最大的幸运。我们要记人好,记人恩。学会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以后爸爸会一年老一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百善孝为先。人要朝着光明正大的道路上前行,做人要端正,要有良知……

燕儿听着妈妈的话,已经哭成泪人。心想,原来自己和妈妈是同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同命相连啊。她边哭边说:“妈妈。妈妈。我记着您的话,绝不辜负您的希望。”

说完话的桃花,安然地闭上眼睛,静静地去了。

办完妈妈的丧事,燕儿怀揣一种勇气与信念,重返劳动岗位。

走的那天,父亲送了一程又一程,先是帮着拎包包,到了车站,又帮忙把包包跨上燕儿的肩膀上,还一再叮咛:一路小心,一路注意安全,一切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反正一口唠叨不完的话。

上车的那一刻,燕儿回头再看看父亲,父亲在流泪,男人有泪不轻弹,想必父亲该是五味杂陈。往后的日子,我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让老人安度晚年。

父亲在想:自从孩子到我面前来,就一直乖巧听话,从不调皮,善解人意。不说以后靠他养老送终,起码现在能让人省心。

回到农村,劳动现场的燕儿 ,少了往日的天真,多了几分成熟。她不需要人家照顾了,学会了主动照顾人家。与她同在一个小组的知青岚姐,由于身体不好,经常犯病。每天为了照顾好岚姐,一听鸡叫就起床做早餐,总要岚姐多睡会。又是一天,燕儿同样早起,岚姐说:“天色还早呢。”因为那时没有手表,也没有闹钟,鸡叫就是时间。叫一遍是3点,叫二遍是4点,叫三遍是5点。这是她平常留意记下来的。也是生活的经验。她吃过早餐就出门收割夏稻。下田,天刚蒙蒙亮,队长老远就看着一个人在田里收割,大声地喊是谁这么早——!“燕儿回答说‘胡燕儿——!’”两人的喊话,划破晨空的寂静,社员们陆续赶到田里,岚姐也来了,她和社员们一样,卷起裤腿,撸起袖子一拨拨地一下就拉开你追我赶的劲头,一片片禾稻在镰刀下铺开,阵阵加油干的口号,震动着那片田野,那片黑土地。

燕儿走进岚姐指着远方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干吧,脚踏实地地干。随后两人齐驱并进,割得谷梗嗖嗖嗖,嚓嚓嚓地作响。和乡亲们比,总打头领。

又是经过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刻苦奋斗,由于她一直优秀的表现,被率先抽调到当地棉纺厂工作,从农民转身当了一名工人。她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出来送行,都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常回家看看。”燕儿一一和乡亲们告别后,踏上了新的人生旅程。

那是一个下班的夜晚,一轮明月悬挂在湛蓝的空中,燕儿向着远方,朝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家乡是哪里,反正自己成长的地方就是家乡,父亲在的地方就是家乡,久久地凝望,心想父亲您好吗?上班辛苦吗,多多注意休息,一个人学会照顾自己,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回去看望您。牵挂父亲的燕儿,长大了,有思想了,有主见了。只要自己有生存的能力,绝不依赖别人。而劳动是最好的生活出路,也是最好的生存法则。

自从来到工厂后,这里条件比在乡下优越得多,她思考了,她不满足于现状,她要不为文凭而学,只为多增加知识而学。她毅然决然地报考了大专,从一点一滴学起,哪怕一切从头开始学,都是心甘情愿的。工作之余的她捧起了书本,接触到了更多的名人名言。其中德裔美国籍作家塞缪尔.厄尔曼的《青春》“青春不是年华,而是心境;青春不是桃面、丹唇、柔膝,而是深沉的意志,恢宏的想象,炙热的情感;青春是生命的深泉在涌流。

青春气贯长虹,勇锐盖过怯弱,进取压倒苟安。……”燕儿每读到这些名言后,总是用它来激励自己不断前行。

燕儿是在不断磨难中成长,在进取中不断前行。一个做人的“良知”时时唤醒她的灵魂。远在他乡的燕儿,最担心的是父亲,一个无儿无女在身边的父亲。每当想想这些时,担心父亲会孤独,受寂寞。

她想跟父亲写信,写一封长长的信:

父亲,近来可好

您是我一直的牵挂

您一身庄严的铁路服

是您奔驰的战马

您潇洒的身影

在铁轨的深处闪耀着

动人的彩霞

您一身的汗水

如大海泛起的浪花

您是祖国的骄傲

是我心中的一朵花

父亲,我爱您,爱您爱在心坎里

当她一写完,再看看,象是在写情诗。难道真的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吗?这样表达对父亲的孝敬与感恩合适不?她左看右看,不觉心里笑了。 可是父亲不识字,接到信的父亲还要求人念信。她知道父亲一生生性刚强,不求人的地方,尽量不求人,如果为了念信,让父亲去求人,那不是给父亲添麻烦吗。算了,就把它作为一篇日记藏着,以后再说吧。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色蒙蒙兼有纷飞的雪花。燕儿乘着倒班的间歇,决定回家看望父亲。背着满是看望父亲礼物的行囊,一脚深一脚浅地赶往车站,还要一路转乘,到达家里时,又是半夜。当她敲门叫“爸爸,爸爸,我回来了”时,睡在被窝里的父亲一听是燕儿,高兴得连忙翻身起床开门,一看完全是一个雪人,白汪汪地站在面前,这下不打紧,却把父亲给吓了一跳:“你到底是谁?”燕儿说:“是我,爸爸,别怕。”再认真听声音,确认是燕儿,又连忙招呼:“快,快进门。这么冷赶回,不容易啊。”可是看着父亲的杏儿,却是有说不完的高兴。看到健康的父亲,她放心了。

那晚,她跟父亲交谈了许多话。有工作的,也有生活的。她特别告诉父亲的是,经过自己几年的努力学习,取得了大专文凭。父亲一听这话满口夸奖地说:“哦,女儿有出息了。”燕儿继续说:“她在单位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父亲满面春风地含笑说:“哦,女儿不简单,是共产党啦。”今后在家里可以领导我啦。一说完,呵呵呵地笑出了声。她还把自己有男朋友的消息告诉给父亲说:“爸爸,我有男朋友了。”父亲一听,关切地问:“男孩家在哪里?”

“在省城。”

父亲又问“家庭成分呢?”

“工人阶级。”

“工人阶级。”好啊,好,无产阶级,跟我们家一样。我赞同,赞同。女儿有眼光。

父亲还说:“终身大事,非同小可。你们要从一而终。珍惜缘分。”

燕儿一听,以前从来没跟父亲谈这么多,看似父亲大老粗,原来是个极懂人情的人。

获得父亲的赞赏,燕儿不觉张口呵呵呵地大笑起来。

慈祥的父亲,看着燕儿,原来她的心,就象回来时站在门口的那一身纯洁无暇的少女,晶莹剔透。

这次回来,燕儿多住了几天。父亲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她悉心每天做一顿手擀面。为了让父亲吃得满意,她还特意换着花样地做,清汤面啊,打卤面,哨子面等。煮好面,屯在碗里,拿双筷子,恭恭敬敬地递给父亲,亲切地说:“慢慢吃,不要烫着啦。”每次吃完面的父亲心里总是热乎乎的。摸着下巴说:“今天又吃上最好的面了。”

说来也怪,回来的几天也不见杏儿回来。她担心地问父亲:“这么冷的天,不知姐姐穿暖和了没。”父亲说:“前几天她回过,就匆匆地走了。再说她是大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吧。”

又是一个清晨,父亲在小区活动场地锻炼回来喜不乐支地说:“燕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我们铁路小区要拆迁了。说是这片地盘要修建动车段,要为国家建设让路。”燕儿一听说:“那好,拆迁了,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就好呢。”在他们说话间,邻居阿婆过来说:“老胡,你知不知道,听说马上拆迁,房屋要登记。”

“凭什么登记?”

“那还用问,不就是房证呗。”

阿婆这么一说,真的提醒了老胡,“哦,房证,有,有,我们家里是单位安排的正规住房,有房证。”

他边说边到去拿房证看看。因为多年也没去管它,只是记得放在一个手提箱里面的。

当他打开手提箱,七翻八找地没看见,他急着又把柜子的屉子打开寻找,还是没有,他又在枕头底下翻,还是没有。这时他急促地叫“燕儿,燕儿,你看到家里的房证没?”正在跟父亲洗衣服的燕儿回答说:“房证?什么房证。”

“就是住房子的证明。”

“没有啊,没看见呢。”

“没看见,自己长翅膀飞了?”

燕儿又说“真的没看见过。”

“你别说慌了,家里就是你经常去去来来。没有谁来过啊。”

“爸爸,我是去去来来,但我从没翻您的东西啊。”

“你不承认,不是你拿了,是鬼拿了。”

“爸爸,我真的没拿。”

“怪不得你经常回的,原来你根本没安好心。原来你是想夺我们家的房子的。”

“爸爸,您说那里去了,我牙根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没想那么多,那房证呢。房证不见了是事实。”

老胡的话越说越气,越说越伤人。阿婆听着这不尽人情的话说:“老胡,慢慢找,不急,是不是放失向了。或者再问问杏儿,看她看见没?”

老胡气呼呼地看着阿婆,看着燕儿,还说:“我这辈子都没缠到个好人。当初你妈来,还不是看我是铁路工人,才跟我的。我要是农民,她绝对看不起。”

他的话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不尽人意。

旁边的阿婆说:“老胡,你这是老糊涂了。”

老胡气得脸发紫,眼发红,吹胡子瞪眼睛地恨不得一扫帚把燕儿扫地出门。

洗完衣服的燕儿听了父亲一通满腹的牢骚,心里欲哭无泪。想想以前姐姐的欺负,想想父亲现在的无理,心灰意冷地清理了简单的行李,背起包包就出门,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再也不想跟这些不讲理的人谈什么道理了,对他们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看着要走的燕儿,阿婆十分后悔,不该多嘴的。看着燕儿要走,阿婆极力挽留地说:“燕儿,燕儿,留下来,无论如何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再走不迟。”

燕儿含泪看着阿婆,心生厌恶地看着那个不懂人情又可怜的“父亲”一声嚎啕地:“天啊,苍天有泪吗?”

家里又是一个甩锅搭盆的鸡飞狗跳。阿婆见势不妙,还是去求救居委会,她急促地喊来王主任。

王主任一看,象是一股洪流冲刷着这个精神支离破碎的家庭。他上前询问缘由后,向老胡要了杏儿的电话。拨通杏儿的电话问:“杏儿在不?”

“在,你是谁?”

“我是居委会王主任。”

“哦,王主任您好。啥事?”

“你如果有时间,速回。”

杏儿接到这样的电话,肯定地想到一定是家里出事了。索性在单位请假回来一趟。

回来的杏儿,看到燕儿在家里,心里只是不耐烦地对父亲说:“家里有燕儿,叫我回干啥。”

王主任,阿婆不放心,一直陪在燕儿身边。她看到杏儿回来了,说:“小区要拆迁,需要房证登记。你父亲找来找去没找着,就通知你回来一趟。”听了这话的杏儿心里有一切都明白了。

她早就听说老旧小区要改造的消息,所以就留心把房证抓到手里,目的是防止燕儿争夺财产。

前几天回过,打开父亲的手提箱,拿了房证就匆匆地走了。他父亲就没有注意到这些事。

杏儿看了这气氛,幸灾乐祸地说:“房证我拿了。”总算她这回有点人性,承认自己所为。

父亲一听这话:“你拿房证,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呢。”

杏儿满不在乎地说:“没那个必要。”

父亲猛一起身地说:“我一巴掌呼死你。”

杏儿据理力争地说“房证我保管没错。”

燕儿理直气壮地说:“你完全冤枉好人了。”

父亲看着这个不孝之子,捶胸顿足地说:“滚,都跟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工人出生的父亲,急得不分青红皂白了。

燕儿总算洗了个干净身子,走也走得清爽。

杏儿是要走,她从来就没有想回过。

王主任,阿婆不好再留。

小区不久拆迁了,杏儿顺理成章地将房屋登记在自己的名下。从此,她成为合法的继承人。

那次被父亲吼出门的燕儿,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一天夜里,朦朦胧胧地做了个梦。梦见父亲扛着一根铁钎,拎着红绿指示灯,寻道在长长的铁路上。又说是父亲在车厢上爬上爬下地登记货号。一醒来,是个梦。心里惶惶不安,大汗淋漓。

一天,正在班上的燕儿,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是病重,要她速回。燕儿这次回去,多了一份沉重的心情。是该回去看看了,“愧对老人啊。”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同事岚姐说了。岚姐劝慰地说:“你还是应该回去,生的父母在一边,养的父母大如天。天下只有勒横的父母,哪有不下雨的天。”这时在燕儿的耳边想起了母亲去世前的嘱咐:“滴水之恩,当涌泉之报。”

不,更重要的是一种正义感驱使着自己,一种良知在唤醒自己。

她要回去看父亲,没有什么犹豫的。她迫不及待,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拆迁后的房屋就地还建,跟街坊一打听说是父亲在沧澜铁路医院外科六楼9号病室。

燕儿来了,来到父亲的身边了。

第二天一清晨,父亲说要大便。燕儿左看右看杏儿不在。她叫来病友,帮忙抱起父亲,还说:“父亲,您顺着我,我抱起您的身子,才能坐便盆。”那是父亲入院后的第一次好好的大便。大便完后,燕儿跟父亲洗完屁股,换上一件干净衣服,轻轻地扶着父亲躺下。

拉完大便的父亲,感觉好轻松,和颜悦语地说:“燕儿,燕儿,我看看你心里就放心了。”

燕儿说:“爸爸,不担心,我好好的。”随后,燕儿问父亲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我这就出门去买。

父亲说:“想喝口鸡汤。”

燕儿毫不犹豫地急忙下楼去买。燕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她拿过一根勺子,一口,一口地吹凉,再喂。父亲一口一口地喝。

喝着,喝着,父亲象是要睡似的,燕儿问:“爸爸,您要睡吗。”

可是,父亲没有回答她……

父亲满意地走了。永远离开了日夜牵挂的燕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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