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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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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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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漠河行

中国领土的最北端、最东端都在黑龙江,作为黑龙江人有必要抽出一点时间到这些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当然了,其它省份的人前来走一走看一看也不是没有必要)。

有了这种认识后,我便开始准备行动了。我决定先去最北端的漠河镇,漠河镇在中国很有名——地理书上说它是中国的北极村——那里纬度最高,气温最低,夏至前后的几天里几乎无黑夜,有时还可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北极光……

其实北极光是轻易看不到的,再说我也不可能那么幸运。但去漠河要路过加格达齐市(以前没去过),要穿越长满原始森林的大兴安岭(以前没见过),到了漠河还能看到上游的黑龙江(以前没见过)——这些在我脑海中还没有来得及变成现实的东西对我的吸引力可是太大太大了。我想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才有可能获得整个身心的满足。

大 庆

为了能在夏至日这天赶到北极村,我在黑龙江省大庆市的让湖路站买了六月十八日上午九点五十的火车票。妻子到火车站送了我,当时的气氛显得很悲壮很伤感,好像我即将去另一个星球,有可能一去不回了似的。从地图上看大庆到漠河也不算近,而且越走人烟越稀少,到了黑龙江边不知道能碰上几个到此旅游的人?北极村的老乡们能不能留宿,也就是说我只身一人夏至日这几天到了北极村晚上有没有地方住还是个未知数。据说北极村那边山东人较多,我出生在山东莒县,到北极村后找找莒县老乡吧。临行前我曾寻找过旅伴,有个同事还在互联网上寻找了几天,但没人愿意同去。本来同事说要一起去的,后来他也不去了。有份资料说去漠河的路上很乱,说有一位新华社记者的相机被人抢跑过。同事还说去漠河得办边防证,因为漠河与俄罗斯仅一江之隔,不可能不要边防证。于是我给大庆市公安局打电话,问去漠河需不需要办边防证?公安局的人说必须得办。我说怎么个办法?说带着有效证件,每人交五十块钱就可以办了。同事说:去趟漠河还得给公安局交五十块钱,他妈的!不是拿我们当大头吗?妈了个逼地有钱也不能孝敬他们!我有点不相信,国家鼓励老百姓外出旅游,去漠河又不非法越境,要什么边防证?我打长途电话问了大兴安岭地区的总机,查到了漠河县公安局的电话。漠河县公安局说不用办边防证,带着身份证来就行了。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我问的有点多余,但不管怎么说不要边防证我就放心了。

从大庆坐上火车,途经齐齐哈尔,列车窗外是一望无际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每次坐火车我都很兴奋,总愿意两眼望着窗外,欣赏一路的风景。这次也是,窗外景色很美,车厢内的故事也令人感动。我的正对面坐着一位少妇,她很年轻但不是特别漂亮。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小孩,身旁坐着孩子的姥姥。老人是送姑娘回婆家的,她们跟我一样都到嫩江下车。一路上少妇用母乳喂了几次怀里的孩子,虽然车厢里站满了人,但少妇每次掀起上衣喂奶时都无所顾及,而且动作十分自然。此情此景很令人感动,同时也让人感到作为一位母亲的伟大。

嫩 江

列车到了讷河市和嫩江县之间,地势逐渐变的起伏不平了。沿途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村镇,分布在高高低低的土岗左右:老莱镇,伊拉哈,双山------村镇旁边还缠缠绵绵地伴着一条老莱河。河边的岗上岗下多为田地,地里的禾苗刚刚出土不久,远远望去已经有了一些绿意。铁路旁的荒地上星星地点缀着一些红红的百合花,有个放羊的老头儿正赶着一群脏兮兮的绵羊在草地里走动。

火车渐近嫩江时,空气逐渐湿润起来。坐在列车上人们已经能够嗅到嫩江水的气息了,看来我们马上就要来到嫩江边了。

本次列车的终点是加格达齐,我的车票只买到嫩江。本来我想第一天能到嫩江,住一宿,感受一下嫩江县城的黄昏与夜晚,然后第二天再换车去漠河。结果到嫩江时,太阳还没有落山的迹象,于是我决定补票坐到终点加格达齐。我想,只要不黑天,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住处,何况终点站是美丽的加格达齐。天黑了,或半夜到站就不太好办了,人生地不熟又黑天下火的住不上宿我找谁去?

列车过了嫩江大桥开始一直向西北方向行驶,一条属于嫩江的比较大的支流——甘河始终伴随在列车左边。清澈见底的甘河水在山间草原上在宽阔的谷地深处弯弯曲曲地流淌着。

嫩江河道很宽,但水量不大,可能不及松花江水的一半儿。来之前曾有过从嫩江坐船回齐齐哈尔的打算,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实现不了了。当地人说嫩江到齐齐哈尔江水太小,走不了客船。我说租个人的小型机动船行不行?说恐怕也不行,因为河道的好多地方根本走不了船只。我想,当时一九九八年夏天发大水的时候客轮在嫩江的上游行驶恐怕就不成问题了。

列车接近加格达齐时,甘河两岸的林木才逐渐密集起来。都是一些再生林,树都不大,能成材的不多。嫩江县城附近的山上多田地少林木,滥砍盗伐毁林开荒比较严重。车在一个叫乌鲁布铁的小站停下来,这里的森林已经成片成片地出现了。小站旁边有一片绿油油的林间草原,草很高,风一吹形成层层绿浪。这时我便自然而然地在心里唱起了那首很久很久以前就熟悉了的歌: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杆——枪——……

唱着唱着,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车下有人打了起来。我赶忙从早已打开的车窗望外看,原来是几个长头发的小伙子跟乘警打在了一起。据说这几个小伙子都是鄂伦春人。小站上人不多,有个女孩在路边采野花,好象那种步步蹬高的紫红色的野花,我向她要了一枝。车开了,两个乘警和几个下去拉架的乘务员排着队上了车。车下的几个小伙子用拣来的大块石头或砖头向已经开动的绿色列车车厢砸来,砸得车厢哐哐直响。有几块石头还砸碎了车厢玻璃,飞进了车厢里,吓得乘客四处乱跑。

鄂伦春人真是勇敢的鄂伦春,是不是因为列车的到来打碎了森林的宁静,他们才如此反感?大白天公开砸火车,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乘警们看我很激动,赶忙解释说这是常事,不必大惊小怪。

加格达齐

初次到加格达齐,下车后不知道到哪里去住安全。有个一同下车的老太太说火车站路对面的铁路招待所是公家办的,很正规,住着放心。于是我便去了这家招待所(后来发现这家铁路招待所不是我要去的那家公家办的正规的招待所,这里有好几家旅店都说是铁路招待所,其实都是个体的,多数也是铁路上的人开的。因此他们都说是铁路招待所)。我怕把钱和相机丢了,自己住了个包间,四十元一宿。其实我并没有多少钱,也就八九百块钱,在家临走时妻子已经帮我缝到了裤衩里,平时不用手摸也能感觉到这些纸币的存在。不住包间好像也丢不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住了包间。

加格达齐在甘河上游,小城不大,四面环山,空气凉爽清新。住在加格达齐,让我想到了河北承德的避暑山庄,我想,也许它们有些共同之处吧,要不我怎么会把这两个城市联系到一起呢?

大兴安岭地区有一家文学杂志叫《北极光》,社址在地区行署加格达齐市。从地图上看,加格达齐市及其市区周围的一片土地在内蒙古自治区的土地上,并不在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的版图上。我一直在想,既然加格达齐市是黑龙江的,就应该把这片土地划归黑龙江省,否则大兴安岭地区的心脏就是体外心脏了。我真不明白中国的中央人民政府和国务院是怎么想的,干脆把加格达齐市附近的那片土地和山林划给黑龙江省得了。要不就把大兴安岭地区行署搬到塔河或漠河去,然后再把加格达齐市还给内蒙古自治区好了。

当天晚上,我就向旅店的服务员打听《北极光》,她们都说不知道。第二天去漠河县城所在地——西林吉的火车是早上7点50,我利用早上开车前的一个多小时时间到加格达齐胜利路1号找《北极光》编辑部。我沿着胜利路来回走了两趟也没发现《北极光》编辑部的影子,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我说就在这条路上,有人说这条路正在改造,你要找的《北极光》可能是早就搬走了。

从加格达齐坐上火车继续往北走,所有的林业小镇都是用长长短短的木柴和木材堆积起来的。小镇周围摆着一片片的木耳段,都是柞木的,摆放的整整齐齐,像石油工人放在井场上准备下井的油管。看来,大兴安岭加格达齐附近也像我的家乡长白山一样盛产木耳。看了这些因林业而形成的一个个小镇,让你觉得世界上有好多好多你没去过你不知道的地方,它们确确实实、实实在在地在那个地方存在着,你不信不行。不信它们也照样在那里,比如巴黎,纽约,你也许没去过,但你能说它们不存在吗?

过了加格达齐一直往北走也就真正进入了大兴安岭林区,加格达齐站前挂着一块永久性大牌匾,“进入林区,防火第一。”可见森林防火的重要性。我用智能ABC输入法打‘防火’二字,电脑非要我写‘放火’。森林放火,放火第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兴安岭也不是没着过大火。现在塔河漠河一带的山坡上还有很多成堆的火烧木放在那里闲置着。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黑树桩也让人看了心情沉重。

漠 河

晚上到达漠河县城西林吉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打了一台出租车到漠河宾馆,宾馆客房已满。服务员说在走廊加床一宿一百元你住不住?我信着政府宾馆了,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住好,出租车司机我都信不着。于是我说行,一百就一百吧。可是等服务员落实回来说一百元加床也没地方了。我说真的不行了?服务员说真的不行了,我还能骗你,真没地方了。于是我又跟出租车司机走,因为他一直跟着我,他已经预料到我可能住不进漠河宾馆了,他要把这份活干到底,尽管我很不信任他。他说我晚上可以给你送到漠河镇,车费大概是二百元。我没有同意,我不相信明天会像司机说的那样找不到车送我。最后出租车司机给我拉到了漠河县长途客运站对面的一个私人旅店。据说客运站已经黄了,这个旅店就相当于老客运站的候车室,第二天坐车的人晚上都在这里住。店老板娘说夏至日前后几天去漠河乡即北极村的游客住宿费都50元,去内蒙古满归镇的旅客(不是游客)跟平时一样,住宿费10元。我已经暴露了身份,只好花50元住下。要是早知内情,我也说是去满归的,那样能省30元宿费(据说夏至日前后几天旅店多收游客宿费是县里允许的,投诉也没用)。从北极村回来时我说去满归,我花了10元,住一宿后我真的去了满归,然后又路经根河市,牙克石市,去了海拉尔和满洲里。我想多走走大兴安岭,这样来回也不至于非走一条路。

在火车上我已经听说今年夏至日漠河县很热闹,说要举办第十届北极光艺术节。据说大兴安岭地区已经邀请了几位国家级歌星前来参加北极光艺术节演唱会,好像有什么黄格选、樊琳琳,还有小品演员郭达,黄宏等等。原来每年的夏至日来北极村人很多,不仅是像我这样的人想来看看,好多名人也想来看看。能有这么名人、各级领导陪着我,看来这次我是来对了。当晚我就用这个小旅店的长途电话向等在家里的妻子汇报了这些情况,我还向妻子着重强调了小旅店的位置,说就在老长途客运站的对面。我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我万一把自己丢了或被人害了,妻子好知道到什么地方找我。但我又想,这么远出了事妻子来找也太困难,没人找也只能抛尸街头了,没办法,谁让我乱跑而且越跑越远了?

北极光艺术节的活动现场设在漠河县第三中学的大操场上,1997年日全食漠河观测地也设在这里。第二天也就是6月20日一大早我就去了漠河三中,这时活动场地已经全部布置好,演出舞台是用一些圆圆的松木新搭的,很漂亮,据说靠近舞台的座位每个要卖200元——真贵。舞台后面还搭建了临时男女厕所,这也是很必要的。你想想,在大操场上,舞台周围全被热情的观众包围了,明星们上场之前或下场之后紧张了方便方便怎么办?比如我,每次参加高考(我考了好几回才考上大学)或在大的场合讲话之前总要先去几趟厕所,然后再上场。

漠河县城不大,街道规整,楼房崭新。据说1971年始建的老县城已经在1987年5月6日那场大火中全部烧光了,现在的县城是在原地重新建立起来的一座新县城。有意思的是,那场大火把县城的房屋和周围的山林一扫而光,惟独把开发者们为了子孙万代有意圈在县城内部的一片6公顷的原始森林留了下来。这片森林,是我国所有城镇中唯一一片留在城镇内部的天然原始森林。幸免于大火之后的这片天然原始森林,更是难得稀罕又珍贵。但愿漠河人能把这片原始森林保存到永永远远,作为一份大兴安岭的遗产献给全人类。

来到漠河,即使不在漠河,我有时也在琢磨漠河为什么叫漠河?漠河漠河,黑龙江叫阿穆尔河,这是俄罗斯人的叫法;流经漠河县城的那条大河叫额木尔河,它是阿穆尔河的一个支流。阿穆尔河,额木尔河其实都是漠河的发音。阿穆尔河,额木尔河就是说啊漠河,也就是说,啊,漠河。漠河也就是额木尔河和阿穆尔河,这是我对漠河的考证,读者朋友没必要全信,也不能全不信。

在往返北极村的过程中,我在漠河县城住了两宿,我发现,夏至日前后的漠河,夜里天空的月亮是红色的。起初我隔着窗玻璃发现中天的月亮时,我还以为是太阳呢,爬起来一看表,才凌晨一点多钟。我好奇地穿上衣服到外面去看,还为红红大月亮照了两张像。据说漠河县城的白夜和北极村的白夜差不多,因为两地相距不是很远。

漠河县城的夜晚很静,喜欢夜里唱歌的鸟儿优美动听地叫着。有位朋友懂鸟语,他曾经给我翻译过几种鸟的语言,所以到了漠河,我仍能听懂那几句鸟语,因为世界上的鸟语都是通用的,俄罗斯的鸟语也这样。他说,前一种鸟天天在问(朋友也不知道前一种鸟是什么鸟,反正是鸟),问什么哪?问:姑娘哪儿好?姑娘哪儿好?后一种鸟回答说:屁股!屁股!屁股!后一种鸟叫布谷鸟。只要前一种鸟一问,姑娘哪儿好?姑娘哪儿好?布谷鸟就回答,屁股!屁股!屁股!看来鸟也通人性,也喜欢屁股。

提到漠河,不能不提漠河的金矿,漠河的金矿在金沟,金沟也叫胭脂沟,因为清朝时期开采的第一块黄金送给慈禧太后买胭脂了,所以金沟也叫胭脂沟了。胭脂沟当时很兴盛,店铺,当铺,窑子铺拥有尽有,当时的矿工淘金有了钱也便知道“姑娘哪儿好”了,他们有的娶了窑姐当老婆,有的到死也没娶上老婆,有的窑姐到死也没当上别人的老婆,因此才有了胭脂沟两边的矿工坟和妓女坟。胭脂沟,胭脂沟,自古红颜多薄命,不知道有多少胭脂粉白白地撒进了这条深沟里。如今的那片妓女坟已经荒草凄凄,几乎夷为平地了。

北极村

其实每天都有一班去北极村的大客车,票价也就二十元左右。但我不知道在哪里等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车。问过几个人都说近两天车很挤,不预定可能坐不上。还有人说今天不走到了明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夏至日这天),出租车都不好找。

漠河县城西林吉镇到漠河乡所在地北极村八十多公里,我打夏利出租车花了150元,这是我跟司机讲的最低价。我不能因为车钱太贵就不去北极村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让这次活动半途而废呀!

出租车司机直接把我送到北极村村长家的小二楼里。一楼是餐厅,二楼是旅店,吃住很方便。但我来晚了,床位已经被来自台湾的一群游客住满了。村长让我住进了他的小姨子家,跟两个骑自行车远道而来的上海老头住在一个大火炕上,一宿三十元。我怕第二天宿费再涨价,一下就把两天的钱全交了,并说如果第三天接着住,我再继续交。

村长的小姨子家显然要比村长的小二楼离江边还要远一些,但为了能尽快地放心地住下来,远一点也无所谓了。

其实一入村我就感觉到那条大江的存在了,我甚至能判断出这条大江存在的大致方位。这条大江是我人生中的一处大风景,我不能冒冒失失毫无心理准备地突然闯进她的怀抱,我要等到我那无比激动的心情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再去慢慢地接近她……

村长的小姨子还是一个姑娘,模样不错,跟她的老母亲住在一起,二十大多了还没找到对象,能挑,据说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惹的老母亲很上火。她们娘俩住在村里的一座木刻楞房子里,房子很大也很高,座北朝南共三大间,中间一大间开正门,里面是厨房。东面一大间支北炕,开一南窗和东窗。我和两个上海老头老杨和老莫就住在这个东屋的北炕上,很宽敞,再挤仨人也能睡下,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再来人。西屋一分为二,南面一间,房东母女住在里面。北面一间,有一对到此旅游的中年人住在里面,不知他们一宿多少钱。房前的院子不大,东边栽着一棵粗大的臭李子树,好像还没开花;西边长着一棵糖李子树,树不大没有镐把粗。院子前面是菜园子,茄子刚栽上,黄瓜刚出叶。地膜里的西瓜香瓜也刚抠出来不久,菜地边上的高丽果却出乎意料地熟透了。

所谓木刻楞房子,就是周围的墙体全是用圆圆的松木垒起来的,里外再抹上泥巴就成了。黑龙江的著名女作家迟子建写过木刻楞房子,她就是在北极村长大的。我向房东打听迟子建,村长的小姨子说迟子建跟她的姐姐是同学,说老迟家早就搬走了。

一起骑自行车到漠河北极村来旅游的上海老头一共三个,另一位没跟我们一起住,姓冷,是三个老头中年龄最小的,刚过六十。老冷会过,能算计,一分钱掰两半花还舍不得,他去找村长找村支书请求帮助,说他是自费义务搞环保宣传的,从上海骑自行车到漠河不容易,看看能不能免费住一下村委会的办公室?村长说情给他找了一家私人临时旅店,一宿十元钱,老冷勉强住下来。

老冷的自行车上驮着一个大铁箱子,说是定做的,凹字形,倒扣在车座子上,里面什么都有,有吃的,有穿的,有睡袋,有自行车修理工具等等。老冷把箱子搬到床前,把自行车锁到走廊里的暖气管道上。店主说自行车放在走廊别人进出不方便,让他放到院子里,并说保证丢不了。老冷说什么也不同意,一定放在走廊里,谁说也不听,他说他的车子也是定做的,车胎是免充气的,丢了买不到。店主要撵他走,说没见过像他这种人,给钱不多事儿不少,骑自行车到北极村来的人多了,云南海南的都有,没什么了不起。没钱就别出来,小肠鸡肚的,丢人现眼!老冷被人数落一顿,照样我行我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老冷不讲究穿戴,只要暖和身上穿几层运动服都行,他总是把最脏最破最不值钱的透明的深绿色薄衣服裹在最外边,像个要饭花子,坐车时别人都躲着他走。

北极村就是一个大村子,一条进村的公路,大致呈南北方向,从村前通向村后。村中有个十字路口,一条东西方向的大街向东一直伸到江边,这是小村的通江路。

黑龙江在北极村附近随着对面的山势拐了一个慢弯儿,由大江东去变为大江东南去。北极村北面是江,东面也是江,因为我先看到了山,我想,一般情况下,山怎么走,水就一定怎么走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不过还是没有先吃午饭,我便迫不及待地独自向大江方向奔去。当我第一眼看到大江的时候,我,我不撒谎,我感觉我真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我,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黑龙江……?

漠河的黑龙江很平静,没有急流,没有险滩,像一头驯顺的黑龙默默地趴在河床里向前涌动着,远远望去,宽阔的江面上一片鳞光。

黑龙江是由如今作为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与流经俄罗斯的石勒喀河汇合而成的,汇合地点在离北极村不远的洛古河乡附近。北极村的黑龙江也算是黑龙江的头了,我没想到这里的黑龙江水面会有这么宽,水流会有这么稳,简直是一眼望不到边儿。

北极村周围的山,林木繁茂,野花遍地(我发现这里有落叶松,有樟子松,有杨树,有白桦,就是没有柞树。也许这里的寒温带气候不适合柞树的生长?我真是不很清楚)。这里的樟子松(当地人叫美人松)长的特别漂亮,每一棵都像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丰润幽雅,美不胜收。我在很多地方见过樟子松,但和北极村的美人松一比,模样差远了。长在北极村的樟子松才叫美人松。北极村的村松就是美人松,北极村的村里村外到处闪现着美人松的倩影。

站在黑龙江江边,一眼望去,你会发现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是在大江对面的俄罗斯那边:那边山上的松树即高大又茂密,好像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去动过;那边岸上的柳林密不透风,沙滩也比较原始。一些水鸟都站在对岸向这边观望,很多鱼群也喜欢对岸的宁静。据说俄罗斯人不喜欢捕捞水鸟和鱼群,他们不喜欢吃这类东西,因此关系就比较融洽。再说,他们那边人烟也比较稀少,不象我们这边到处都有人,到处都有不少人。

当时我就想,对面得亏是俄罗斯的,他们用枪用炮用军舰为我们保护着那片山水,允许我们免费隔江观望,为我们的北极村增光添彩,否则我们再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一处风景呢?

漠河县城西林吉镇到北极村的公路一直穿行在茂密的森林里,路面晴天尘土飞扬,飞扬的尘土把路两边的树木花草都染成了土黄色。只有到了江边,村里才为游人铺就了一段水泥路。夏至日的前一天下午,县里派来了一台撒水车,一遍又一遍地往土路上撒着水。据说明天,也就是夏至日的晚上,要在江边搞一台篝火晚会,这也是第十届北极光节节目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用黑龙江水洗了脸,明了目,又逗留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江边,到岸上的北极村酒家吃了顿饱饭。喝完酒,啤酒,吃完饭,米饭,我又独自去了一趟江边,直到江边游人不多了我才回来。

北极村的夏至日前后天黑的很晚,夜里十点多钟天空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站在农家小院儿里我好奇地挥了挥手,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五个指头的影子,好像天空挂着一轮圆月似的。

第二天夏至日我也是一直在江边度过的。早上我起的很早,两点钟天色已经大亮了,四点整时我到江边看到了日出。黑龙江的日出很美很美,一轮红日高高高高地挂在俄罗斯的天空,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倒映在我们的这一半江面上。

中午,我和三个上海老头在江里游了泳,只在江边游,不敢往里去。里面太深了,怕被江水冲跑了。冲到俄罗斯那边就是非法越境了,这里到处竖着严禁非法越境的警示牌,我可不敢冒险。游完泳,我还在江里洗了穿在身上的金利来牌衬衣。洗完后,我把它搭在一个以前被江水冲来的带根的桦树墩子上晾着。我有得是时间,我在江边等着它慢慢风干。

在逐渐认识大江的同时,我也大致领略了北极村的白夜。遗憾的是,这次我真的没有看到美丽迷人的北极光。

满 归

黑龙江的漠河县城到内蒙古的满归镇路不远,但没有铁路只有公路。估计以后会修铁路的,现在从地图上看就差一点没连上了,连上就完了。京九大铁路那么远都修通了,这点路算什么?

三个上海老头准备一起跟我去满归,他们都觉得我的计划可行,说我懂的很多,一致推荐我为这次南下返程的总参谋长兼总向导。他们一口一个刘参谋刘导向地叫着,叫得我心里很得意,因此我就更卖力气地为大家服务。他们的自行车也不骑了,让长途客车背着走。说好等到了满洲里市跟我分手后再往回骑,我觉得那样很好,我也希望路上有几个伴儿。

路上一直下雨,冻的我浑身打颤。客车刚出漠河县城不久就被一个检查站的道班给截住了,说等一会雨小了路晾一晾再放行。我们只有无奈地等着,雨中咬着牙冷冷地观赏着大兴安岭的绿色。尽管大兴安岭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而且目前也是小火不断(武警部队正在山上灭火),但是大兴安岭仍然是一座巨大的绿色宝库。大兴安岭凭借绿水、蓝天、大森林、黑土地,构成了世界上罕见的一片人间净土。

如今,绿色已经成为世纪性的主调:绿色的生态,绿色的环境,绿色的产品(包括绿帽子),还有绿色的思维,绿色的创意构成了绿色的海洋。朋友,您向往绿色吗?那么,请您先到大兴安岭来看看吧!

漠河到满归,客车要慢慢地翻越一座大山,这座兴安岭上的大山叫雉鸡场山(也就是野鸡场山)。山虽然不是很高很陡,但它很有标志性,它既是分水岭,也是分界岭。山北是流经漠河县城的额木尔河水系,山南是流经满归镇的激流河水系;山北是黑龙江省,山南是内蒙古自治区。

车到满归已经过午,我和两个上海老头老杨和老莫坐三轮车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个体旅店住下,宿费不贵,每人才五元。老冷没跟我们来一起住,他先去镇政府盖公章,顺便再找个住处,说办妥了再来找我们。

骑自行车旅游的老冷跟大多数徒步旅行的人一样,每到一地,先到处盖章,然后再找政府安排吃住。对于这一点,说心里话我很反感。自己旅行,为什么非得给别人给当地政府添麻烦呢?葬身于新疆罗布泊沙漠的所谓旅行家余纯顺也不例外。他们如果被人家拒绝了,就骂人家不通情达理,你说人家欠你的吗?盖章子也是,拿个破本子到处盖章,邮局的盖了还不算,还得再到政府盖上最高级别的行政章。老冷是什么章都盖,北极村的村章,广播电视插转台的台章,个别首长的名章等等等等。很多掌握公章的人士有顾虑,不给盖,怕老冷利用公章行骗或仿造,老冷只好软磨硬泡,说某某大机关和某某大领导都给我盖了,您也给我盖了吧(言外之意你牛逼啥呀?)?说着就把以前别人盖过的章子拿出来让那人看……这种精神实在可佳!

吃完饭,雨停了。我出门去了满归火车站,火车站的前门紧锁着。也难怪,这里是终点站也是始发站,一天就一趟火车,晚上来早上走,没有火车来往的时候自然就关门了。我从旁边的侧门转到站台上,雨后的站台空气很新鲜,也很洁净。满归小站很别致很美丽,两条明晃晃的铁轨向南向南伸向天边。满归镇的西边有一条激流河,激流河,多么好听的名字。坐落在大兴安岭深处,激流河边的满归镇,被一层薄薄的雨后的云雾笼罩着,犹如仙境一般。

满归,满归,满载而归。我想,我这次漠河之行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因为我来到了满归。当我向店主打听满归这个名字的由来时,答案却令我苦笑不得。早知满归名字这样解释,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吗?

店主说,满归就是满地爬龟,龟就是王八。也就是说这里遍地都是戴绿帽子的王八。

话说大兴安岭深处的满归,开发之初,这里没有名字。当时很多伐木工人都是光棍汉,只有工头才有能力从山外领来老婆。一些性欲较强的工头老婆经受不住光棍汉子年轻力壮的引诱,都纷纷红杏出墙,让自己的丈夫成了王八。后来工人们也都有了自己的老婆,工头们利用手中的特权,把工人的老婆也全给睡了。因此这里便有了个名字叫满龟,满地爬龟。满龟,满龟,这个龟实在不是好龟,后来人们便把满龟改成了满归。

店主嘱咐我不要向这里的老年人打听满归的来历,他们忌讳问这个,年轻人就不在乎这些。店主说他不是满归人,他是外地到这里做生意的,所以他不怕外人笑话。

店主还说,谈到满归,就不能不提达赖沟,达赖沟这个名字也很有意思儿。达赖沟原来叫打赖沟,当时据说这条沟里有妓院,耐不住寂寞的伐木工人常来妓院找妓女,有的找完了妓女因为兜里银子紧张不给钱,没钱给就打赖,赖着不给钱。长此以往,这里便有了一个名字叫打赖沟,现在的火车站叫达赖站。打赖沟,满龟站,多么有意思的名字!

满归一天一趟车,下午想走也走不了。我们要坐的火车是明天早上四点多钟的,半下午的时间,还得找点事情干干。

我和老杨、老莫花了四十元钱打面的去了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看看。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位于内蒙古自治区的最北部,是以鄂温克族猎民为主体的民族自治乡,鄂温克族猎民长年生产生活在大兴安岭的密林深处。这里环境优雅,自然景色迷人,是野生驯鹿的主要繁殖地和生长地,国家准许这里的鄂温克猎民有计划的捕猎。

敖鲁古雅盛产鹿产品(包括鹿茸,鹿角,鹿尾,鹿鞭,鹿皮,鹿肉,鹿筋,鹿心,鹿胎膏等),熊产品(包括熊掌,熊肉,熊胆等),犴产品(包括犴角,犴鼻,犴肉等)。另外这里还制作各种大兴安岭动物标本,鄂温克族猎民工艺品和民族狩猎刀具等。

敖鲁古雅是一个美丽的名字,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海拉尔

海拉尔这个名字很好听很动听,海拉尔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一片美丽的大草原。中国青岛市有一种电器叫海尔电器,海尔,海拉尔,尽管它们的名字没有多大关系,但这些名字都很别致,很音乐,很动听。

我对海拉尔不是很熟悉,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知道海拉尔河、海拉尔啤酒,海拉尔有呼伦贝尔大草原。

海拉尔河是一条重要的河,它是额尔古纳河的上游,是黑龙江的正源,是黑龙江的源头。

海拉尔啤酒很好喝也很有名,因为酒厂旁边有一条来自大兴安岭山林的海拉尔河,只是现在啤酒贵的老百姓喝不起了,这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呼伦贝尔大草原,记得小时候有一首歌唱胡罗卜儿大草原:我爱---胡罗卜儿---大草原---,当时我总以为大草原也长很多胡罗卜儿。后来才知道那歌词不是胡罗卜儿,是呼伦贝尔。呼伦贝尔就是呼伦和贝尔,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叫呼伦,男的叫贝尔,一对有情人,一对蒙古人。他们后来变成了两个湖,呼伦湖和贝尔湖,养育着子孙万代。

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行政公署就设在海拉尔。海拉尔火车站就像一个巨大的蒙古包,站前的广场上装饰着呼伦和贝尔的汉白玉雕像,他们的身边还雕了一群绵羊。呼伦,贝尔,绵羊,随风飘动,栩栩如生。

老莫没坐到海拉尔就在根河站换车去了长春,他骑够自行车了,他打算提前回家。

满洲里

满洲里是滨洲铁路的终点,也是301国道的终点,再往前走就是俄罗斯的土地了。我们在海拉尔住了一宿后,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满洲里。火车上依然很冷,像满归车站一样,有些人还穿了棉袄,还有人把座倚套拽起来盖在身上。

夏至日,呼伦贝尔大草原和大兴安岭山林里一样雨淋淋,一样冷飕飕。

2000年的满洲里火车站还是很新很新的,只是没有什么特点,很平常。

我和老冷老杨打出租车去看了国门和中俄互市。在满洲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门和俄罗斯(据说仍是前苏联的)的国门。在国门上,我们看见了俄罗斯陈旧的火车和正在建设中的村庄。在中俄互市,我们又见到了很多俄罗斯人(多数是女人)和俄罗斯的大客车。俄罗斯的大客车不大,却很旧。在北极村的大江里,我们所见到的俄罗斯舰艇也很旧,可以说,整个俄罗斯已经变成了一个陈旧的民族。

6月25日中午12点,我坐上了由满洲里开往大庆的304次列车胜利返回了。

这次旅行,我要特别感谢单位里的几个同事,是他们主动承担了我的一切工作,给我放了一周的假,说好不扣工资,不扣奖金,不上报(要是我不幸死在外地了,也不上报吗?)。他们是:柴吉友,刘军来,邓彪,谢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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