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妻回家

妻子是中学教师，晚上经常给学生补课，一补课就得晚回家。我每天下班后先去市场买菜，然后拎着菜再去接上小学的儿子。

这天，我买完菜接回儿子后，发现妻子没在家，就猜想妻子可能又补课了，不然她会比我先到家。每回妻子补课都是早上走时先告诉我一声，或者中午给我打个电话。妻子中午一般不回家，吃完午饭还要抓紧时间批作业。今天早上她没说晚上要补课，中午也没给我打电话。也许是早晨说了，我忘了。我这人记性没有忘性大，妻子说我的脑袋就一根弦儿。妻子没有正点回来，我就有些担心。真是又补课了吗？没补课怎么不正点回来？也许真的在学校给学生补课了。

妻子在学校为学生补课，我在家必须抓紧时间把晚饭做好。做好饭后再到车站接妻子。不接不放心，因为天一黑拦路抢劫的坏人就会比白天更猖狂，他们专抢女人的背包。即使包里没钱，损失一个好几百块钱的包也不值得，要是让抢劫犯吓出病来就更不合算了。

我领着儿子下楼到班车站去接妻子。楼下的路特别难走，因为我们居住的小区要通纯净水，所以到处都在挖沟埋水管。一米半左右的深沟挖好了，水管却迟迟埋不进去。沟不平，居民出入很困难。我去接妻子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妻子带路，怕她不小心掉进沟里。儿子跟我走着走着，刚走出楼区他就不想走了。他抱着我的腰，非要让我跟他回家。我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他是怕我把他领丢了。天一黑，儿子连爸爸都不相信了。他想，爸爸把自己丢了就丢了吧，别连他一块都丢了。每回我去接妻子，儿子都是自己在家里等着。家里有灯，亮堂。儿子也许认为，只有在家里才不会把自己弄丢了。黑天瞎火地跟爸爸到外面去总是不如在家里呆着保险。我好说歹说，想尽一切办法才把儿子领到车站。结果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了还是没有见到妻子的影子。这时我怀疑是不是我们和妻子走的不是一条楼区小路，相互错过去了。于是我便领儿子回家，心想也许妻子已经到家了。赶紧回家，这也是儿子所希望的，儿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这件事我看出，孩子在夜里害怕的时候，他会只想着自己而不顾爸爸妈妈的安危，小孩也是很有意思的。

回到自己家的楼跟前，儿子不再害怕了。我领儿子上楼，发现妻子还没回来，我顿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妻子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回头又下楼去等，我跟儿子说咱们这次不走远了，就在楼下等。儿子又跟我下了楼，我们在楼东头唯一一条能够靠近楼门的路口等着。儿子借着楼内的灯光玩土，不时地把一些小土块扔进沟里；我焦急地左右张望，我不知道妻子会从哪个方向哪条路上回来。我们等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妻子踪影。这时我心里有点发毛了，儿子也玩够了，于是我又送儿子回家。

回家后还是没有见到妻子（我希望妻子会从别的路上飞回来），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决定给学校打个电话问问，可是我没有学校的电话号码。打114查到了号码，学校门卫说早放学了，说现在教学楼内一个人也没有了。我怕妻子的车出了车祸，真要是出了车祸，一个多小时都过去了，学校那边有可能知道了。听门卫那意思，好像一切很正常，没出什么事儿似的。

这就怪了！难道妻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仔细想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人心隔肚皮嘛！不过真要是想跑也该跟我打个招呼啊！那有什么？跑就跑呗，想跑不让跑也看不住。我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觉得妻子要是真的那样了，我不是白惦记了吗？也白瞎我这一片苦心了。

最后我还是想到了车祸，我想妻子也许此时此刻正暴尸街头无人认领。我领着儿子现在该怎么办呢？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想到去沿着妻子学校的车跑的路线找一找呢？如果出了车祸一定能找到的。当时我真的没那么想，没那么想是不对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妻子无论是跟着别人跑了还是出了车祸，我都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好办法，我只能陪着儿子在家里等。一想到车祸，我又觉得妻子若是跟人跑了倒比出车祸强。跑了至少还活着，儿子还会有妈妈。要是出车祸死了你说怎么办？儿子没妈了，我自己领儿子怎么过呀？

妻子不回来，我这么傻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真的出了车祸，这么长时间不报告，老丈母娘怪罪下来我能吃得消吗？到底是跟别人跑了还是出了车祸我现在得尽快落实一下，先问一问一起坐车的同事回来了没有。我就知道一个妻子的女同事的名字，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电话号码。打114查不到，一般家庭电话号码登记都是以男方为主，只说女方的名字很难查到。我急得在心里狠狠地骂妻子，骂她走了连一点线索也不给我留。

后来我又突然想起什么：妻子会不会是正点回来了，或现在刚回来时不小心掉进沟里去了？想到这里，我又马上下楼去找。能看见的地方我就仔细认真地找；看不清的地方沟里好像还有水。有水的地方我便找来小石头土坷垃往里扔，每次都溅起一朵朵水花，没有发现里面有穿着衣服的女人或什么大型动物。

我又回家去等。后来我就准备向派出所报案，另外还得到电话亭给老丈母娘打个长途（家里的电话为了省钱同时也怕被别人盗用没有申请长权）。是先报案还是先打长途？我一时也没拿定注意。这时门铃响了，妻子回来了。

妻子一进门我就埋怨她，并用命令的口气让她写出那个女同事的电话号码。妻子很生气，不想给我她女同事的电话号码，好像怕我冷不丁会把她的女同事抢走似的。她说给我电话号码也没用，她们是坐在一趟车上的，打电话找也找不到。我说有电话号码找不到也行，至少我是知道你们死活是在一起的，否则就你自己没了我去哪儿找去？妻子看我真的生气了，真的特别关心她，就把女同事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我马上把号码记到了一个比较明显的地方，跟派出所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一起。

妻子坐的车真的出了车祸，是半路停车开门下人时，后面来了一辆三轮车，开三轮车的东张西望没注意前面有车，于是就咣当一下追了尾。被追尾的客车司机管三轮车司机要两千块钱修理费，三轮车司机说什么也不给，于是大家只好等着交警来处理。本校的车出事了大家都不好意思马上走开，都以为很快就会处理完，没想到越等时间越长，最后大家还是各自坐公共汽车走了。妻子说当时怕我在家等得着急，她还特意跑到路边的电话亭里往家打了电话（当时妻子还不趁手机），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她说别人都没有往家里打电话，她打电话了我还埋怨她。妻子感到很委屈。

我使劲拥抱了一下妻子，说：不管怎么样，好好的回来了就好。

       （《等妻回家》首发于《岁月》文学杂志199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