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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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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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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的念想

尽管那次回老家没见了柳树,我想柳树也会留给我念想的。

这些年,老家的道路变了,老家的庄户变了,老家的坑坑洼洼和小河小渠也变了,老家没有了很多的东西,老家也增加了许多东西。老家的道路两旁和院落里的那些老树不见了,新添了一些外来的树种和花卉,虽然稀稀疏疏还可以偶尔看到熟悉的杨树和槐树,可那一株株柳树仿佛庄上的最早那批老人找不见了。我知道,最早那批老人离开了庄户,去了村外田野里在林地安了新家,竟很少了解他们搬迁的时辰,我不知道他们或者她们是否会原谅我没能及时回老家为他们或者她们送行,我想,这抱怨也许不会,但遗憾总是有的,也应该有的,正如柳树离开村庄时没见到我、我回老家时看不到柳树一般地遗憾。

我不知道柳树是否知道我的念想,但我心里明白:老家一定会有柳树的念想。

柳树肯定会念想着过往的时光,一如拖动粘贴那首《消逝之歌》的鼠标,让我打开少年时代的硬盘,重新编辑我与柳树合影的褪色图片。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柳树很多。柳树也会念想:房前屋后,沟坎田头,到处是柳树的家园。老家的庄前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柳树林,我童年的乐趣都珍藏在那片柳树林里了。我一直有着对当年柳树的思念。我想,柳树一定会念想那时的我们,因为现在的孩子,已经无法体会到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这也许是最令人遗憾的、但又是令我们感到骄傲的岁月。

柳树应该有念想。柳树有着和老家相同的历史,柳树在老家的岁月自然也是难忘的。

柳树自然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内涵。在古代,柳树有多种说法——

柳树有惜别之意。“柳”有“留”的音,在古代表达人们的挽留之意,古人在送别之时,往往折柳相送,以表达依依惜别的深情。这一习俗始于汉而盛于唐,汉代就有《折杨柳》的曲子,以吹奏的形式表达惜别之情。唐代西安的灞陵桥,是当时人们到全国各地去时离别长安的必经之地,而灞陵桥两边又是杨柳掩映,这儿就成了古人折柳送别的著名的地方,如“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诗句。后世就把“灞桥折柳”作为送别典故的出处。故杜牧有诗:“无力摇风晓色新,细腰争妒看来频。绿荫未覆长堤水,金穗先迎上苑春。几处伤心怀远路,一枝和雨送行尘。东门门外多离别,愁杀朝朝暮暮人。”温庭筠有“绿杨陌上多别离”的诗句,柳永在《雨霖铃》中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来表达别离的伤感之情。“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说的是笛声中《折杨柳》的曲子倒是传播得很远,而杨柳青青的春色却从来不曾看见,以此来表达伤春叹别的感情。“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说的是今夜听到《折杨柳》的曲子,又有何人不引起思念故乡的感情呢?

人们成事与否,时常与刻意的谋画无甚关联,尤其是个人的命运关涉天意之时的无奈。因此,人们不免要感叹“著意栽花花不发,等闲插柳柳成荫。”典出关汉卿〈包待制智斩鲁斋郎〉第二折的经典名句,人们常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记忆之、传诵之。“有心栽花”是刻意造作的过程,“无心插柳”乃自然随缘的结果。巧妙的是,有心栽植花总不开,无心插柳反而绿荫庇人,其中所呈现的奥妙正在于“有心”、“无心”之别。“有心”常指向超乎自然的强求,“无心”则常指向随缘自在的遇合。你很努力做得事情往往没有什么好结果,有时候自己只是随便鼓捣点东西,往往就成了精品。意外的东西总能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于是,人们自然会念想柳树了,更加念想他的好处。

柳树浑身都是宝,柳树带给人们的价值是直接的。

柳树自吐芽、开花、长枝到成材,都时时刻刻念想着人们。

先说柳芽。柳芽是柳树的新芽。唐代皮日休《奉酬鲁望惜春见寄》诗:“梅片尽飘轻粉靥,柳芽初吐烂金醅。”元代张可久《水仙子·春行即事》曲:“绿笺香露洒蕉花,翠线晴风绽柳芽。”《湘妃怨·春情》曲:“柳芽笺小锦云缄,蓬岛书来紫凤衔,”

柳芽可以食用。孬年成没有菜吃,大人们便教孩子们四处去寻野菜,那回来冼净,腌、炒、炝、蒸,却也不输其味,总让你吃不够。地里的野菜寻完了,便要寻树上的。一场春雨过后,四周的柳树仿佛约定了似的,一大早便吐出新鲜的芽儿,待芽儿出来,来不及张开第一片叶子,仍然抱在一起的当儿,便最适于采摘。一放学,大家便“猴”在树上,一人腰里系个小书包,骑在树杈上,轻快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芽儿捋下来。柳芽是小时候家里常吃一种菜,至今几十年过去了,偶然咂咂嘴,似乎还能想起柳芽的滋味,香中带着一丝苦味,但这苦却苦到好处,使你忘不了它。柳芽菜是我最喜欢吃的一种野菜。

听老年人讲,吃野菜的穷命往往活得硬。如今细想想吃柳芽的事,倒真有些大彻大悟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一家饭店竟品尝到了久久遗忘了的柳芽菜和柳芽茶,倒感觉有些愕然了。随着春回大地,沉寂了一冬的柳树纷纷滋生出嫩绿色的新芽,但这些预示着勃勃生机的柳芽还未真正享受到和煦的春风,就被一些餐馆的伙计成枝成枝地剪落下来,成为了招引食客的“招牌菜”。采下的柳芽和茶叶很像,里面一个嫩芽,左右各两片小嫩叶。以前我听说,新茶上市的时候,有人用柳芽冒充新茶。难怪一些到餐馆吃饭的客人总问有没有凉拌柳芽或是用柳芽沏泡的清茶。柳芽是春的使者。春是短短的季节,转瞬回眸点点簇簇的芽叶已经让一片片一团团的舒心悦目的嫩绿代替,在鲜黄的迎春花,娇艳的干枝梅的相映下,随着春风轻摆的柳枝不由得你不想起,折支柳条做柳哨,唱支小曲颂春天。然而,当你无意间品尝柳芽的时候,却又感到另一种遗憾。

也许我们这一代人与柳结缘太深,我独爱斑驳婆娑的树影。春日里,无论是拧一根柳笛,抑或含一片青叶都能吹出早春的意韵。想想小时的折柳为帽、削柳为笛的故事,方觉爱有时对柳也是一种伤害。我曾经读过一个美丽而哀愁的梦——《柳树下的梦》,这是一个发表在1853年的安徒生童话。这个新时期开始,安徒生以童话的体裁来直写生活,以辛辣幽默的讽刺直面现实人生。“小城却格附近一带是一片荒凉的地区……在这样的一个小花园里,长着一棵接骨木树;在另一个小花园里长着一棵老柳树。这两个小孩子特别喜欢在这株柳树下面玩耍;他们也得到了许可到这儿来玩耍……”故事没有跌荡起伏的情节,没有华丽诱人的想像,没有魔力四溢的传奇,只是很平淡的写了一个年轻人的爱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让人肃然。

再一次勾起对柳树的情结,是在今年的4月。年前,我把奶奶和父亲接到城里,过了年,眼看看到了清明,这也是每年奶奶要吵着回家的日子。在我的心里,我的家就是奶奶的家,但是在奶奶的心里,她的家却是“老家”。尽管“老家”的生活条件不如城里,但奶奶总觉得在我这里不舒服,不自在。她唠叨着:“成天关在楼上,闷死了!就是死,也得死在家里,老住在你们这里算什么?还是回家好,走吧。”

奶奶今年100岁了,也办了百岁老人证。我心里明白,奶奶怕有一天老在楼上。我和妻子商议的结果:还是顺着好。虽然是疫情中间,老家那边开始解除了村与村之间的戒严,城里也允许外出了。那就顺着奶奶的意思吧。

顺是顺了,然而,就在奶奶和父亲回到家里二十多天,父亲就来了电话,说奶奶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交代不吃饭必须让她喝点水,我准备一下就回家。第二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给父亲,询问奶奶的情况,父亲说:医生说了,奶奶没别的病,只是老病。我心里有点嘀咕,赶紧对父亲说,给她水喝,我下午就回去。时至中午,父亲的电话又来了,电话里是苦腔:你奶奶走了……

我和妻子急火火地回到家里,见到的是奶奶躺在堂屋当门。

2020年4月23日,这是奶奶离我而去的日子。谈到出殡的事,村干部接着找我谈,说是奶奶因为是百岁老人,自然病故,镇上同意出殡。只是疫情尽管缓解了,出殡的事还是从简。我明白局势,承诺绝对一切从简,不给政府找麻烦,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所有亲朋一概不动。妻子说:老人活着的时候不让她受,死了没必要折腾,奶奶活了100岁,也算是喜丧,管帮忙的饭,把老人平平安安送走就是了。

按照老家的规矩,孝衣自然还是要穿的。这时,问事的派人拿来一把柳棍,说是“哀传棍子”。这是我好多年来才看到的柳木,也让我再次念想起曾经一度忘却的柳树。

殡葬那天,我把手里的柳棍插在了奶奶和爷爷的坟上,以为以后它会长出一颗柳树。

我不知道柳树是否知道我的念想,但我心里明白:老家一定会有柳树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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