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肠挂肚的感觉

每个人都会眷恋故土。对我来说，眷恋故土是一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时常这样想：人生的烛火燃烧了大半截，虽然没能达到“功成名就”的台阶，却也拥有了“成家立业”的虚名。工作上没有出人头地的地方，生活上没有花天酒地的地方，社交上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答卷，在家庭上，我却复印了一张张牵肠挂肚的表格。

故土情结是一种记忆的链接。无论你享受着幸福，还是经历着磨难，故土老家总会带给你一种积极向上、奋力拼搏的信息；无论故土带给你多少牵挂，你的心总会像一只远飞的风筝，衔着那双依恋的牵手，高傲地展翅，同时频频地回望，哪怕是生离死别的情殇。眷恋故土必然要回望老家，这是一种快乐。回望老家的心情自然是快乐的，我时常被一首歌的歌词打动：“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为找到它。哪怕付出忧伤代价，也许再穿过一条烦恼的河流，明天就能够到达。我生命的一切，都只为拥有它。让我们来真心对待吧，等每一颗飘流的心，都不再牵挂，快乐是永远的家。”

我的故土就是曾经生我养我的老家，这里没有山，不像歌曲里唱的“在那遥远的小山村”，但那里确有我的父老乡亲。

最让我牵肠挂肚的是逢年过节。

按说，我的儿子也有了孩子，我们也是五世同堂了。在亲人中，祖母是我最为敬重的人。父亲9岁时，祖父就病逝了。在一个大家族中，祖母是位最明事理而又最能忍辱负重的人，老太爷弟兄七八个，有众多的儿媳孙媳，在众多的妯娌中，祖母也是个至孝贤惠且说一不二的人。她受过气，吃过苦，逃过荒，讨过饭，带着孩子们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的光景。她是个普通的妇女，也是个女强人，当过生产队长，在繁重的劳作中，她的身子骨没有垮，而且总那么硬强健康。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福。

我参加工作后结婚，生第一个孩子时，母亲就离开农村随我过了。祖母对我母亲说：“你没跟我享上福，现在就跟你儿子享福去吧。”淡淡的话语中让我心灵里埋下一丝哀怨。我没有能力把祖母和父亲一起带走。从那，母亲就跟我们看孩子，收拾家务。祖母离不开那片辛苦大半辈子的土地，改不了辛勤劳动的习惯，父亲只有陪着她仍旧种地，娘俩相依为命。祖母身体好时，总说：“你们回家过年吧，家里什么都有，方便。”

我知道，祖母那是眷恋故土。祖母年龄越来越大了，我每年都要接祖母和父亲到城里过年。而祖母总是唠叨：“我年龄大了，去哪里都不方便，在外我过不惯，困在个楼里，闷得慌，不如在家方便。”祖母说不方便也是有根据的，我们这里都是上班族，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几乎家家无闲人。

祖母在我们这，总觉得不想自己的家。每次接来过不几天就说：“不行，我过不惯，既不能到田地里转转，也不能串个门找人啦呱说个话，闷死人了！你们上班的上班，外出的外出，邻居家也是关门的关门，串个门像做贼似的。还是在咱庄上好，熟人说说话，没有啥避讳，直来直去，不像你们那里，虽然都是有工作的人，说话处处小心翼翼，不巧就得罪了人。”为了让她老人家自由，只好再把她送回老家。

我和妻子虽然每年也不断回家看看，但总觉得象缺点什么。老家的人见了就说：两个老人在家，常回家看看啊！是啊，那支流行的《常回家看看》，谁都会唱，可有几人能听懂它的韵味啊！常回家看看，对我来说可以做到，然而，常回家看看，对我来说却又是那么地遗憾。我没有兄弟姐妹，和父母不能一块生活，祖母也只有父亲一人照顾，大家庭合不到一块，小家庭又分散，特别是到了年关，我总是那么地牵肠挂肚。如果老人家都能在一起，我想，这“常回家看看”还有说的必要么？这“常回家看看”对我来说，近年来的确成了一种精神负担。“常回家看看”对“四世同堂”是一种轻率的反叛，每当有人唱起那支《常回家看看》的歌曲时，我并不觉得这歌儿多么好听，更体味不出它的潇洒和温情……

对一个普通的人家来说，讲究的是现实，你根本无法“穿越历史”，也无法“飞越时空”，虚拟的空间对你来说只能是梦境的慰籍。于是乎，“小家”要顾，“大家”也要顾，顾了“大家”就要牺牲“小家”，而只顾“小家”就谈不上兼顾“大家”。这就难免会有“牵肠挂肚”的感觉。而这“牵肠挂肚”绝对不是自私，它毕竟是一种人之常情的自然流露。

2020年，祖母100岁整。四月天，父亲在老家安装了空调准备过夏，不打算到城里来了。想的很好，然而祖母突然一天中午不吃不喝了，父亲电话告诉我，我说就给点水喝。次日父亲的电话来了，只有哭腔——奶奶安然地一觉睡过去了。

祖母去世两年，2022年是虎年，是父亲的本命年。我时常叮嘱父亲要注意自己，但晚上在床上睡觉休息是正常的，刚过了五一节，5月2日，早上叫父亲吃饭，父亲没应，只是打着呼噜熟睡，八点多钟，没听见呼噜声，我急忙去看时，他竟然无声息地睡过去了。两年送走了两位老人，走得都是那么无声无息，留给我的虽然没有了以往的牵肠挂肚，但老家地里的那两座坟茔紧紧地揪着我的心，烧罢五期烧百天，百天过后是周年，八月十五是中秋，中秋过后是春节，春节过了到清明，满脑子的是给逝去的老人送点纸钱，阳间的人大都掉到钱眼里去了，凡事离不开钱，这些年好多的贪官都到阴间去了，我想阴间会更厉害，更让人揪心。纸钱烧勤了烧多了，老人或许不吃亏吧？这是一种难以摆脱的情结，我的根在故土，由眷恋故土到忘不了故土，或许就是牵肠挂肚的感觉在延伸吧。

(入选第五届《中国当代散文3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