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馒头

 燕开良

元宵节的早晨，我在超市买了些蔬果，路过“富强馒头房”，热气腾腾的馒头刚出锅，浓郁的麦香味，立刻把我的思绪带回了童年。

我孩提时代，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老百姓生活困难，我家以糠菜维持生活，逢年过节时，母亲才会蒸上几个白馒头。母亲蒸的馒头喷喷香，寄托着浓浓的母爱，那口感萱软的馒头味道时常香甜在我的梦中。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想吃馒头就是一种奢望，偶尔邻居家或亲戚家有婚、丧、嫁、娶的事时，我跟着母亲去行来往吃“大席”的时候才能吃到白馒头，每当想起这些事来，依然让我感到心酸。多年来，我对馒头一直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童年的馒头味道，一直喷香着我的味觉。

记忆中有一年，我家自留地有了较好的收成，家庭生活有了改善，腊月二十三小年，母亲蒸了一锅馒头，其中有几个白面馒头，其余都是地瓜干面、玉米面掺和着地瓜叶面的。母亲把蒸好的几个白馒头，作为供品摆到院子里的香台子上，刚摆放不久，就被饥肠辘辘的我吃了一个，尽管娘的心很虔诚，但我却从来未因“偷”吃供馒头挨打过。相反，每当母亲看到上供的馍馍被我吃了的时候，总是抑制不住心酸流泪的同时，更加无微不至的阿护我了。

记得有一个夏天，一大早，我就跟着姐姐们下地割草去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没有到家。族二叔结婚，叫我母亲去喝喜酒。喝过喜酒收场时，饭桌上剩下了一个白馒头，同我母亲一桌喝喜酒的二大娘，再三劝说我母亲，让她带回家给我吃，母亲就是不拿，二大娘就用手绢包好后，递给了我母亲。等我们割草回到家，母亲就让我洗手吃那个喜馒头。我从母亲手中接过馒头，感到沉甸甸的，它凝聚着母亲对我的疼爱。当时，由于我饿的“前心贴后心”了，就把那个馒头三口两口下了肚。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样子，母亲含着眼泪深情地说：“孩子，今天你若是不去割草，在家直接跟着我去你二叔家吃馒头的话，是很正常的事。把馒头拿到家里给你吃是不对的。尽管是一个馒头，但别人也会笑话我们的。我们家是穷，没有粮食，不能让你们吃饱饭。但是，我们再穷也要不失人格和尊严，要自尊自爱，不是咱的东西，或者说不该拿的东西，坚决不能拿。这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你们要牢记在心，一辈子都不能忘！”母亲的话语重心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洁身自好、注重个人品德修养的种子。直到现在，当年的那个馒头还记在我的心里，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故乡风调雨顺，生产队和各家各户的自留地连续几年获得好收成，我家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家里有了小麦等粮食，母亲为了我们健康成长，就挤时间蒸白面馒头和杂粮菜窝窝，她让我和哥哥姐姐们吃馒头，她吃窝窝头。我们劝她吃馒头，她就是不吃。她说：“你们正在长个子，需要吃点好的。”

又过了几年，我家的生活条件更好了，母亲经常发面蒸白馒头。母亲蒸的馒头大而圆，雪白、暄腾，散发着浓郁的麦香气。记得，每次母亲蒸的馒头刚出锅，我就迫不及待的伸过手去，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烫的我吸溜吸溜的，但还是不停的吃，那香味和着柴草炊烟的清香，溢满小屋，香飘四邻。母亲在一旁总是笑着说：“慢点吃，别烫着”。农闲时，母亲就蒸花卷，面团里放点食油和葱、姜、盐，还没出锅香味就盈满了整个屋子。这样的花卷，我也很爱吃，可吃的时间长了，就吃不出那种喜欢的味道，再吃回馒头，还是觉得那口感萱软有股纯麦香味的馒头比花卷香，这也许是我对馒头情有独钟的感情。

1983年12月，我结婚后搬到了县城住，母亲也随着住进了城里，我与妻子都有工资，家庭生活如“吃着甘蔗爬楼梯——节节甜，步步高”，馒头也成了家常便饭。但我发现，无论多忙，母亲总是让我们把麦子打成面，她发面自己蒸馒头，而邻居们多是拿麦子去换馒头，或买馒头、烧饼、煎饼等面食。为了不让母亲太累，也为了省事，我和妻子都劝母亲，不让她再蒸馒头。但她就是不听，还不让我们买现成的馒头，始终坚持自己蒸。她说，自家蒸的馒头原汁原味，比街上卖的香。她还提醒我：“孩子，你上学的时候，节省馒头带回家给我吃，你还记得吗？我们不能忘记那艰苦的年月，在生活上能省就省，积攒点钱心里踏实！”

母亲的话，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那是上高中的时候，高考前的一个学期，学校考虑到离家远的同学带干粮不方便，还浪费“高考冲刺”时间，给办了“转移粮”：把自己家一定数量的瓜干、玉米卖给当地粮所，粮所出具证明，就可在学校食堂吃到杂粮馒头和部分白面馒头。自幼就孝敬老人的我，只吃杂粮馒头，省下几个白面馒头，到星期天带回家给我娘吃。现在想起来，当年母亲坚持自家蒸馒头吃，主要是怕花钱，省的是馒头加工费。母亲“在生活上能省就省”的教诲，我一直铭记在心，并写入了“燕氏家训”，让我的孩子们也勤俭持家，牢记“俭以养德”的古训，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勤俭节约。

无声的岁月，不知不觉就悄然逝去了许多年。如今，故乡人民的生活更好了，不论是过年过节，还是平时生活，都不用再蒸那么多馒头存放起来吃了，而是随时到超市，或到街道小巷买新鲜的馒头。远离故乡的我，时常会想起鲁西南平原上的故乡，想起在农村度过的童年时光，想起童年那诱人的馒头味道，想起乡邻间那浓浓的人情味。这些难忘的记忆和人情味，已深深地珍藏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