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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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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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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钢的日子

                                          铸钢的日子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六日,立冬已过,是一个微寒的日子。这日早上,太阳升起来,很嫩很鲜艳,万里长空无云,天蓝得很高。似乎有一些风,微微吹过。

就是这个日子,一个转身,我被招工回城,从“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变成了共和国的产业工人。

当年,工人是吃香的。工装和军装一样,都收集着旁人的目光。尤其女孩子们,她们眼尖,一眼瞟过去,就能立刻找出军装和工装所在,然后,眼睛长着光,作着久久的停留。

那一年,我是可以去读书的,茶场推荐了我,只等着通知。就在等待间,工厂招工来了,我知道了消息,立马找场的党支部书记,怯懦地表达了我想当工人的意愿,并重点申明家里困难,需要我的支持等原因。

当晚,场党支部书记召集了场的领导班子会议。会议一结束,他就找人把我叫到场部那并不宽大的办公室里,在亮堂堂的煤油灯下,裂着嘴对我笑。看着场党支部书记的笑,我知道好事情发生了,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一股温暖袭了上来。

这样,我穿上了工装,来到了铸造厂的铸钢车间,成为那火红年代里标志性的人物:铸钢工人。

铸钢车间是厂的第三车间,二百多米长,三十多米宽的样子。它的北面,耸立着一台十多吨的电炉,三根电极,六米多长的,电线杆般粗细,插在炉膛内,成品字形的放电,“擦一擦一擦”放射出强劲的白炽的弧光,熔化着钢块。几千度的高温,让钢块在一个多小时内,变成清亮的钢水。一台天车(横跨车间的吊车),安装在车间的上空,行走起来,轰隆隆的,如火车在头顶上空碾过。

电炉擦擦,天车隆隆,车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和蒸汽,十多盏一千瓦的白光灯,分排在车间两边的墙上,隔着滚滚烟雾,白朦朦的照着我们劳作。

我负责浇铸,浇铸时溅射的钢花,喷空而上,然后骤降下来,团团锦簇,人就罩在这钢雨之中。这场景,我觉得壮丽与壮观,刹那间感受到生命里应有如此的意义。但陌生人看着,会目瞪口呆。

刚到工厂的那一年,工厂的政治学习气氛很浓,每周一、三、五晚上,都分车间集中学习。宿舍前的旷地上,大家集中围坐在那。夜风中,男师傅们你传我,我传你的抽着水烟,一根竹子做的水烟筒,不间断地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响声。女师傅们多在打毛线。女师傅们的毛线,打得让人羡慕,她们一边悄悄的跟旁边的人说话,一边眼睛盯着车间主任,而那双巧手,上下翻飞着,毛衣就渐渐的长了起来。学习的内容多是报纸社论,有点枯燥,但人们很守纪律,甚少迟到和缺席。这日子,没有丰富的娱乐节目,但大家聚在一起,总荡漾着一种幸福的开心。而我,切切感觉到,是在一个家庭里,师傅们是父母长辈,同辈的工友,是兄弟姐妹。

一年后,这种集中学习渐渐的少,工人们晚上最多的是骑着自行车往城里走。而我们几个年轻的工友,常聚在一棵高大的马蹄夹树下,搬来几把木头椅子,坐在星星底下讲故事。按现在的说法,是我们那时候的文艺沙龙。参加文艺沙龙的人不多,有时候七八个,一般是三五个,没女的。记得常在一起的人,有陈略、柯克等。一次,我讲邓友梅的爱情短篇小说《悬崖上》,差不多一个小时,小说讲完了,工友们沉寂起来,静静的留在故事里,一时不愿出来。爱情的故事,那时候是深深地吸引着我们。

不久,伤痕文学兴起,一篇陈国凯的《我该怎么办》,成了饭后必谈。有天夜里,陈略兄不知从哪借得了《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二十多万字,厚厚的一大本,借阅的时间是一夜,第二天早上要还。我们如获至宝,可时间那么短,怎办?后来想了办法,组织十多个人抄下来。那天夜里,我通宵达旦,抄了分给我的二万多字,第二天早上,灰着脸,连同原稿一并交给陈略,让他统一成书。结果,劳累了一夜的我,并没读到这手抄本。

原来陈略订装成书后,也借了出去,一借,就没了,也不知陈略读了没有。我想,我们抄书的十多个人,没一个读了这书吧。

那时候,作家是高收入人群,令人崇敬,一篇文章能有几十元稿费,比我们一个月的工资要多出许多。对作家,我们仰视着。我本来就喜爱文学,作家这行当,很快就感召了我,我想当作家。

于是,工资除了吃饭,几乎买书去了。一张床,除了睡觉的一小块地方,全堆着书。在工厂的那几年,阅读量不错,读了六百多本书和大量的杂志刋物,书有欧洲文艺复兴的,有前俄罗斯的,苏联的,有美国,日本与其它国家的。但最多的还是中国近现代的。

那时候,车间实行着“做八休八”的工作制度,也就是说,一天干八小时,休息八小时,再干八小时。在这有限的八小时休息里,我还是用了四个小时来学习和写作。熬夜的本事,是那时候练出来的。现在想起来,还感激着那时支撑着我的那股神奇的力量。

铸钢的日子,是艰辛的,也是快乐的,它淬炼了我,我感激它!我是一名钢铁工人,在我生命的青春期里,注入了钢铁般的坚强。

铸钢的日子,它不亏待我,它让我学会了对生命的思考,学会了对身份的定位,虽然那时候还不了解“人生金字塔"理论,但我去思考了,去做了,它就给予了我很多很多往后的生命里享用不尽的东西。

现在,铸钢的日子,每月每天,每分每秒,成为了我生命中最为宝贵的经历,是一个富矿,八年的日子里,有太多精彩的故事。它在涌动着我,似催促着我将它展示出来。我认真的思考了,也说服了自己,写吧,以这篇开始,写下去,甚好的!

遗憾的是,这八年铸钢的日子,我没有爱情。

不是没有女孩子,工厂里的姑娘很多,好姑娘很多,漂亮的姑娘很多。苗条的,健实的,眼睛好看的,长发及腰的,活泼聪明的,唱歌好听的,舞蹈翩跹的,都有!但,姑娘们聪明,全盯着优秀的男士,她们的目光,冷冷的,总在我的头顶上高高越过。

那时候,印度电影《流浪者》在电影院里热映,《拉兹之歌》在街头巷尾随处飘荡: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我没约会,也没人等我前往,到处流浪……”

《拉兹之歌》很好听,很贴心,我学会了,也唱着,渴望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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