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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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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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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正在降落

                                飞 机 正 在 降 落


夜航。

北京飞往广州的航班,已经飞行了两个多小时。

吴建鹏坐在这航班上,他的心也忐忑了两个多小时。

不是担心飞行的安全,他的忐忑全来于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一个高冷、知性的女人。

已经喝了第三杯矿泉水,吴建鹏的手止不住又一次按亮了服务灯。

温和美丽的空姐,再一次来到身边,吴建鹏端起水杯,歉意地示意,再来一杯。

空姐笑容可掬,微蹲着腰给了他第四杯矿泉水。

道过谢谢,吴建鹏端起了第四杯矿泉水。

第四杯矿泉水同样不能平静他的忐忑,反而涌上了一丝躁动。经验告诉他,广州快要到了!

弦窗外是夜的穹苍,深邃高远,蓝得见骨,机舱内灯火柔和,祥和安谧。

广播喇叭响起,悦耳的声音送到机舱的每个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旅客,广州快要到了,飞机正在降落,为了您的安全,请系好安全带!”

悦耳的播音用英语继续播送,机舱内有了小小的嘈杂,咔咔的安全扣声远远近近的传来。

吴建鹏挺了挺腰,他没有解开安全带。飞机开始起飞滑行,安全带就一直系在身上。

控制不了,他转过脸朝左边看去。啊,那个让他忐忑不安的女士,还是一动不动的睡着,她也没解开安全带。

那女士,她落坐后,利索的将安全带系好,她就从小挎包里掏出黑黑的眼罩,戴上,放下椅背,躺了下去,姿势一直保持到现在。

娴熟的动作和不顾左右的神情,没有丰富的旅行经历,绝对没有这范儿。

吴建鹏这两个多小时的忐忑,就来源于他迫切的想跟她打招呼并进行交谈。

但她就这样一直不给机会。

吴建鹏不是喜欢跟女士嚼舌的男人,他没有这个本领,五十多岁了,与女士说话,还有点极不自如的。

吴建鹏产生与她打招呼及交谈的欲望,全来于飞机起飞前她的一低头一个手式叫他让让,让她入座的那一瞬间。

登机的时候,吴建鹏是先入座的,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坐下不久,她就来到了身边,不说话,只是一个低头,一个请让让的手式告诉他,她要入座。

就在她低头的那一刻,吴建鹏抬头看了看她,心颤动了一下。

“朝天椒?”

吴建鹏瞬间感觉到眼前这位女士是分别了三十多年,并时刻都想联系上的恋人。

欲打招呼,但这女士迅速过去后,给出了一系列的娴熟的动作,不顾左右地睡去。她的一切表明,不愿意旁人给她干扰。

吴建鹏已是一个响誉国内外的桥梁专家了,眼看着她,却生生的没办法设计出一个开口的机会来。就这样,两个多小时里,吴建鹏在等待着机会,而她却一直睡去的飞行了两个多小时。

忐忑就在这样的时间里产生并慢慢的形成的。

现在,飞机准备降落了,这位女士还是没有丁点反应。吴建鹏抓了抓头,有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急切。

飞机就要降落了,吴建鹏不可能再要第五杯矿泉水了。


“朝天椒”是大学里男生背地里给她的绰号,她原姓名为白菁。

大一开始,学校里大胆的男生便对她展开了攻势,这是从高年级的男生开始的。

学校里有几个饭堂,男生们是挑饭堂进餐的。自从白菁在校园里出现,男生们就跟随白菁进饭堂了。白菁去哪个饭堂,哪个饭堂就人满为患。白菁什么时候进饭堂,这个饭堂就明显显的拥挤起男生来。

白菁发现了这个现象,咬着嘴唇吐出两个字:猪猡!然后再咬着嘴唇再吐出四个字:一群猪猡!

这以后,白菁就委托舍友给她打饭。

清静不了多久,白菁的宿舍楼下,便来了很多吉他手,他们对着楼房自弹自唱,高兴了整幢楼的女生,只有白菁恨恨地关门闭窗。

这时候开始,白菁每天收到了很多信件。开始,拆了几封,看了一眼,便怒火中烧,柳眉倒竖。之后,所有信件,先看信封上的地址,地址熟悉的便拆封,地址不详或不熟悉的,便统统丢进床角的一个纸箱。

纸箱堆满了,白菁找了一个熄灯后的晚上,将一纸箱的信件从六楼往下倒去,信件像翻飞的蝴蝶,飘了一院子。

第二天清晨,院子里有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他们都在那儿寻宝似的。

这让白菁很解恨,捂着肚子在被窝里发笑。

之后,每天熄灯,白菁便将信件从六楼的窗口上丢下去。之后,等不到清晨,楼下便亮起了雪白的手电筒光,院子里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交叉摇曳的,扫来扫去的光柱。

校园里的商店,手电筒连续脱销,老板急忙忙地从校外的商店里调货。忙得一塌糊涂后,瞪着乒乓球大的眼睛,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一个学期过去,第二个学期开始,白菁再没了这样的烦恼,但“朝天椒”也在她的背后叫开了。

吴建鹏跟白菁同班同学,但他没有加入这手电筒大军。

吴建鹏来自山区,他的目标明确,要跳出大山。他纯朴单纯,怕学业不好,毕业不了,分配不到单位。所以,宿舍-教室-饭堂-图书馆-宿舍,这是吴建鹏的每天路线。

白菁来自大上海,父母是搞电机研究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给她的人生目标是跟他们的一样。但白菁决心要作一个桥梁专家,像茅以升那样的。父母也不反对,因此,她报了全国这专业最顶尖的学校,进行着顶尖的学习。她每天的路线跟吴建鹏一样,只不过是宿舍的位置不同。

他们大四之前,并没有发生小说或电影里面的故事。

世界变化真快,不知什么时候起,地下恋兴起,席卷了校园。

吴建鹏宿舍的男生,白菁宿舍的女生,都按捺不住突跳的心,懵懂地尝试了爱情的甜蜜。

白菁宿舍的女生,大三起,几乎不在宿舍里呆了,隔天就有一个两个夜里不归。她们对白菁,脸上总有想分享的笑意,但她们都善意地躲开白菁,相互分享着偷来的喜悦。

这种善意,惹恼了白菁。

慢慢的,晚上,白菁也有了睡不着的时候了。看着宿舍里空着的一张或两张的床,听着其她女生熟睡中咯咯的笑声和快乐不清的梦呓,白菁心里似堵了一团火,烤得慌。

白菁开始感到了一种害怕,她已经看不下书了。每每三行还没看完,注意力就跑了,脑海里茫茫的,一片雾一样。

白菁知道原因在哪,但她不愿意谈恋爱。

大四了,这原因继续困扰着白菁,至使她集中不了精神去准备毕业论文……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旅客,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您们系好安全带!”

机舱里再次响起了悦耳的播音,弦窗上已能高高地看到了地面上的灯火。飞机似乎减油了,机舱里寂静了很多。

机舱的寂静让吴建鹏的急切加剧,他明白,飞机最多在二十分钟后降落,到时候大家都忙于行李,没有时间交谈了。急切中,他拿眼睛再朝她看去。噢,她还是那样不焦急地躺着!

急切也没用,吴建鹏调整了一下坐姿,搓了搓手。手心好像有汗,找来纸巾擦了手心的汗,然后搓了一把脸。他尽努力的平静下来,回想一些往事。

吴建鹏已是闻名中外的桥梁专家了,三十多年来,踏遍了大江南北,建造了十数座大桥。几年前,他参与了粤港澳大桥的设计和建设。现在,大桥已竣工验收,通车在即。

吴建鹏除了建桥,还有一个业余爱好,那就是写文章。他的散文,早已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这次北京之行,是应出版社之邀,出席为他结集出版的《天堑通途》的首发仪式。

本来,回程是明天的火车,但工程指挥部在傍晚的时候,给他来了一个急电,要他明天参加一个极为重要的会议,准备承接一带一路中参与国的桥梁工程,于是,他直奔机场,夜航返回。

意想不到的是,本次夜航,碰上了尚未点击确认的“朝天椒”!但直觉告诉他,她就是“朝天椒”白菁,三十多年来一直切记着的白菁!

吴建鹏一直未婚,原因之一,没有人比她更美丽和更优秀了。

这似乎是一个傻道理,但在吴建鹏的思想中,她就像一座桥梁的支撑点,没有她,他这座爱情的桥梁是架不起来的。在他《天堑通途》一书里,在深山老峪、大江河畔的工地上写就的篇章里,借桥,吴建鹏多次抒写了他这样的情感。


大四的第一学期中段,一天晚饭后的图书馆里,吴建鹏十分意外地接到了白菁走过身边时抛过来的一个折叠得十分结实的纸团。

展开纸团,上面写着:八点半你到白鹅坛宾馆2018房,你来与不来我都在。

形容不了当时的吴建鹏,一时间他似乎失去了智商,傻在那里,呆在那里!当他意识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朝图书馆的挂钟看去。时间刚好七点半。

白鹅坛宾馆是四星级宾馆,建在学校北门的对面,二十多层的高楼。

吴建鹏怯怯地敲了一下2018房门,声音很小。他不敢用力,也不敢多敲,只是轻轻的“笃”了一下,声音小到差点自己都听不到。

房门很快打开,白菁喘着粗气让在一边,脸上涨红。

吴建鹏双腿有点发抖,扶着墙走进房内,然后扶着桌子的一角,立在那儿。

白菁走进来,自个坐在床上,脸还涨红着,对吴建鹏说:

“那有沙发,你坐沙发吧!”

吴建鹏听话地挪到沙发前,却不敢往深里坐,只坐一点点的沙发沿。

一时间,大家没话。片刻,白菁首先缓了过来,火辣辣的盯着吴建鹏:

“你老实巴交的,我把这机会给你,你敢不敢?”这话,白菁是想好了的。

吴建鹏疾的也涨红了脸,抬头看了白菁,然后低下头去点头。

“你去洗澡吧!”白菁见了点头,便吩咐吴建鹏。

吴建鹏哆嗦一下,站起来走进了洗漱间。

从洗漱间出来,白菁已躺在被窝里,背朝着他。沙发上丢了一堆衣物。

吴建鹏不知所措。

白菁蒙在被窝里大声说:

“上来,呆留在那干嘛!”

吴建鹏终于躺到了床上。

一切都听白菁的,但慌里慌张的,没有成功。

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有这经历,吴建鹏的心智马上出现了跨越。

他胆大了,开始欣赏起白菁来,这让白菁也像她的舍友一样,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后来,隔不几天,要不白菁塞纸条,就是吴建鹏塞纸条。

白菁的舍友用惊喜的眼光看白菁,但白菁绝不跟她们作出任何分享。舍友们到了毕业,也不知道白菁的爱给的是吴建鹏。

这学期的寒假,吴建鹏陪白菁在寒风中看了南京长江大桥,并在桥上站立了很久很久。吴建鹏已经知道白菁要当一流的桥梁专家,要设计出闻名世界的桥梁。受她影响,吴建鹏也立下了这个心愿。

毕业的时候,他俩成绩名列前矛。

关于为什么爱他的问题,吴建鹏曾经问过。

白菁毫不掩饰说:一是需要,二是别无选择。

怎么别无选择?吴建鹏问。

“追我者我已经打脸,我可不能凑过脸去让他们回打!”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有提供给吴建鹏,这就是吴建鹏对她,眼睛里从没流动过任何的波光,有时候感觉着吴建鹏当她没存在似的。这刺激着白菁,白菁要探个究竟。

再有,从大山里来的吴建鹏,身体硕健,爆发力强,这在校运会的短跑项目中作了充分的展示。腿部的肌肉让女孩子产生着联想。

用不着大惊小怪,道理是成立的。这些都是人性中本能的东西,合适的时候就体现出来。

递交论文的那天晚上,白菁告诉吴建鹏,她要去美国留学,希望吴建鹏陪她一起去留学。

白菁有个姑姑在美国,是国际上知名的电机专家,早已怂恿白菁到美国去留学,并建议今后留在美国发展。她举她与白菁的爸妈为例,同是电机专家,在美国就跟在中国不同,待遇、事业发展,国际知名度,天壤之别。白菁相信姑姑,答应了姑姑,并着手作去美国留学的准备。

为什么一定要到美国去留学?在国内还可以继续深造的啊!吴建鹏表露着他的观点。

当然可以,但我爸妈和我姑姑就是两种结果的代表!白菁握住现实中的例子,有绝对的反驳理由。

美国是谁,经济大国,高科技发达,第一世界的霸主。中国呢,第三世界排名还不高。你说,对个人的发展,在哪里更好更有利?白菁问。

正因为我们落后,才有我们可为的地方!吴建鹏说。

蠢猪见识,与你不能同语!白菁脱口而出。

争吵中不能达成统一认识,白菁只好说:

“我们要结束了,在我去美国之前,你好好享受吧,去了美国,我将不跟你有任何的联系!”

吴建鹏拥抱着她:“你去美国留学吧,我等你,这辈子非你不娶!”

“不要对我痴情,会变的,当我需要的时候!”

“这没关事,我放得开,想得明白!”吴建鹏说。

白菁并不为之感动,她说:“我是不回来了的!”

“我就一辈子不娶!”吴建鹏甩出了他大山人的顽强。

白菁没食言,在她踏上去美国的航班之前,尽一切机会给了吴建鹏。就在启航前的三个小时,她还安排在机扬旁边的旅馆,跟吴建鹏作最后的告别。

更不食言的是,从进了国外出发厅开始,白菁就断了与吴建鹏的一切联系。

吴建鹏却从没放弃搜索和打探白菁的诮息,在图书馆里,他搜索美国有关桥梁的信息,希望从中得到白菁的诮息,但三十多年来,一无所获。

吴建鹏因考察与学习到过两次美国,动用了可用的一切资源,仍然得不到白菁的诮息。

吴建鹏已成为响誉国内外的桥梁专家,中外媒体对他多有报道,但也未收到白菁与他的任何联系。

如果白菁在美国是从事桥梁工作,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吴建鹏。


机舱的广播再一次响起,悦耳温馨的声音再一次提醒旅客,飞机马上降落。

吴建鹏再次朝左边看去,那女士一切依旧,连身位也不调整。

飞机已下降到能看到公路上的汽车了,飞行员已开始寻找跑道,极短的时间内,飞机即将降落。

忽然,吴建鹏灵光起来,赶忙从提包里掏出一本《天堑通途》,并匆匆在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

尊敬的女士,您像我三十多年前的大学同学白菁。三十多年了,我们没联系过。这本书我为她而写的,现送赠一本给您。祝旅行愉快!

顿了顿,吴建鹏忍不住在落款处写下:2018。

写完,把书合上,拿在手中。

吴建鹏设计了一个安排,那女士一旦醒过来,摘去眼罩,就第一时间送过去。

这本书的确是为白菁而写的。书里,吴建鹏记录了他学习、工作和取得的成绩,用一系列的事实和成果,证实了当年他说的那一句话“正因为我们落后,才有我们可为的地方”。

当然,书中也表述了他对爱的理解。在粤港澳大桥建设的那些日子里,每天看着太阳的升起,吴建鹏深有感慨,他在文章里写道:

爱是不会沉沦的,正如太阳,即使晚上下去了,明天早晨又会升起来。对太阳的信念,就是我对爱的信念。大雁虽然迁徙,但它们终归要回到属于它的温暖着它的地方!

“咚”的一声,飞机安全着陆了,在跑道上滑行,速度逐渐地减缓下来。机舱内有了打开安全扣的声音。

机舱的灯全亮了起来,一片光明。

机舱热闹起来,开始有人打开手机与家人或朋友通话。

吴建鹏不急于打开安全扣,他知道飞机尚未停住。

左边的女士醒过来了,她把位置调整回来,摘去了眼罩,并用手将乌黑的长发往后摞了摞。

啊,白菁!吴建鹏叫了起来。那女士将头发往后摞的时候,吴建鹏瞧见了她耳朵下脖子上的一颗肉痣!

女士诧异的转过头来,这时候,飞机刚好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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