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好书,交高人,见世面,人生三乐事。一一题记
老杨是我的师父,钓鱼的师父。
师父比我年少,相差一轮,微信名:鉴水观山客。意思为,鉴水知鱼性,观山闻鸟音。
我虽年长,对师父的尊重,必须的。因此,文章里,我除了叫他师父,还称他为老杨。
跟老杨的认识以及后来拜他为师,缘起于二0一七年还算初秋的一个晚上。
那是一个酷热的晚上,炎热得出奇,热浪滚滚的。已经一整天呆在空调房里了,为了换口新鲜空气,我放下了写作,坐在客厅的热浪中翻看着微信群。
突然,微信群里出现了一个江边垂钓的视频。
视频不长,只有几十秒。但吸引了我,勾起了我儿时河边钓鱼的那段记忆。看完视频,我的手指,下意识地点击了那视频的发布者一一鉴水观山客。少顷,视频的发布者给予了通过。这样,微信上,我们就搭上了关系。
我们同住一个城市,可并未相识。添加微信后,我对他说,我也想钓鱼。他说,好呀,想钓鱼就来吧。那口气,欢迎的。我没有钓竿,我直白将这情况告诉了他。他马上说:“我有”。听他说“我有”,我自认为是他为我预备了钓竿,遂约定了第二天的钓事。他答应下来,并着重说明,明天下午,五点半下班后才能成行。我想,中秋未到,冬至还远,日子正长着,时间是有的,同意了他的约定。随即,相互说清楚了见面的地点以及接头相认的方式。
第二天下午的五点四十分,在城的东南面,站前路大转盘处,我们成功地接头。招呼打过后,我骑着摩托车,跟随着他朝火车站的方向奔突而去。
火车站的后面,约二公里的地方,有一条从玉湖引灌而来的运河。运河由北向南,依山而流。这段运河,相隔几百米,凭借着山坳,结有三个大小不一的湖泊,从地图上看,尤如一根长长的瓜藤,长出了三颗大小不一的瓜。
我们骑行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了运河中的第二个湖泊。老杨停下摩托车,独自走到湖边,观察了约一分钟,转过身来,向我招呼,说在这开钓。
开竿、拌料、安置鱼兜,老杨有条不紊地捣弄着垂钓的一切,三五分钟后,便安坐在打开了的折叠椅上,抛出了第一杆。
他钓的是手竿,一根细细的、纤纤的钓竿,约二米多长,竿尾悠悠的,缠着一根纤纤的丝纶,丝纶的末端,挂着一对极小极小的鱼钩,极小极小的鱼钩,勾住两团小小的鱼饵,两团小小的鱼饵,红红的,像一对红豆豆。
红豆豆沉到水里去了,不到两秒钟,浮标便窜动起来,老杨手腕一抖,钓竿一扬,一对生蹦活跳的小鱼,便凌空而起。鱼儿不大,小手指般粗细,在傍晚的斜阳照耀下,晶莹剔透的!
这是饭米鱼,老杨将勾住的鱼儿示向我,告诉我,这鱼儿全身是肉,煎炸出来,鲜香得很!
看着还在蹦跳着的鱼儿,我惊呆了。有两个惊喜袭击了我:一个惊喜,这鱼儿晶莹剔透的,确是个宝物;另一个惊喜,一杆钓上来两条,虽然鱼小,也够精彩的!
老杨将鱼儿脱了钩放进了鱼兜,得意地说,这叫“双飞”,我们的行话,一般情况下,都有的。
接下来,三五秒钟一杆,三五秒钟一杆,钓上来的,基本上都是双飞。
不觉中,一个多小时就这样很快的过去了。太阳快要下山,老杨便收拾好鱼竿,准备回家。他把鱼兜从水里提起来,我一看,约莫有两斤,鱼儿还在鱼兜里蹦跳着。
老杨提着还沥沥滴水的鱼兜,扭过头来问我:怎么样,喜不喜欢钓这小鱼?
喜欢!我不假思索,话,脱口而出。
话虽然脱口而出,但在我的心里,却存着一丝的不快的。
整个垂钓时间,老杨始终不给我鱼竿钓鱼,我只能在一边傻傻的当着看客。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能出尔反尔的?我挺纳闷。
“明天带我去买鱼竿吧。”我压住不快,提出了要求。
“好,明天下午五点半吧,你到南关富艺渔具店等我。”老杨一脸的笑意,抬起头,回答了我。
这样,我购买了鱼竿,迷上了钓鱼。当然的,也拜了老杨为师。
为什么迷上钓鱼,我有两个原因:一、写作累了,钓鱼可以放松放松,在湖光山色中,用一种宁静来进行休整;二、这小鱼确是宝物,蛋白质和钙质都很高。母亲老了,没有了牙齿,这小鱼,没骨头没刺的,她尝试后,还能咬得动,我感动起来,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母亲的礼物,我必须去为母亲争取。
跟了师父,才知道这钓鱼,还真是大有学问的。
如何调标,如何寻底,如何拌料,都挺有讲究的,一个环节不好,就难以钓到鱼。还有,经验也重要,就算跟师父一起,用他调的标,用他拌的料,挨着他钓,还是师父钓的多,我常常不及他的一半。这钓鱼,不是想象的那般的容易,真是充满了学问与技术的呢。
钓鱼的日子久了,跟师父熟了,有一次,我问师父:为什么第一次跟你去钓鱼,你出尔反尔的,不给我钓竿?
师父笑了,笑得很有味道。
他说:我说我有,可我没说也有你的呀!
似作狡辩。
稍停,师父又说:其实,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钓鱼,真喜欢钓鱼的人,会购买钓竿的。
我颤抖了一下,用眼睛打量着师父,觉得师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了, 他,似乎藏有智慧!
师父矮小精瘦的,不存英雄气概那种。眼睛很小,由于常戴眼镜的缘故,脱掉眼镜后,看上去还有点懵。理个寸头,走在街上,平凡普通,不出众。
他七岁的时候,就跟父亲学钓鱼了,几十年过来,稍有空闲,便去垂钓,见过风雨,遇过风浪。大江大河里,他钓上过三十多斤重的大鱼呢。
他给我讲了很多他钓鱼的故事,故事惊险奇特,可写小说。
我学钓鱼不久,我的一些朋友,老柯、伟平等也跟我一样,购买了钓竿,拜了老杨为师。
北京的诗人、作家、编剧,采芦道人,回乡休整,也跟随我们,拜师,钓鱼。
师父钓鱼是高手,但他煎鱼,更是一绝。
他煎的鱼,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放进嘴里,咀嚼着,是久久不愿下咽的。
有一次,我和采芦道人,跟随师父去老虎湾钓鱼。真是好运逼人来,我们意外地钓到了三十多条三至五两重的野鲮鱼。这野鲮鱼,是十分鲜美的鱼。很多人都喜欢鲮鱼罐头,因它非常美味,但罐头的鲮鱼,是饲养的,远不能跟野生的鲮鱼相比。师父见我们童孩般的高兴,便爽爽地邀我们到他的家里煎鱼喝酒。采芦道人爱酒,一句川话:“要得”,尽情地表示了同意。于是,在师父家,师父动手,煎了十多条野鲮。
又一次惊叹出现,我和采芦道人,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香气诱人、鲜美可口的煎鲮鱼。
野鲮让师父煎得外表金黄,香气扑鼻,里面嫩嫩白白,饱含水份,咬一口,香鲜嫩全在嘴里。更另人赞叹的是,整条鱼,盐份刚刚好,不咸不炎,刚好入味。我们问师父,如何入味得这么好?师父告诉了我们,他的绝招是,在杀开的鱼肚里抹盐,让盐在里面腌渍。
采芦道人是食家,他走南闯北,食遍大江南北,还开过饭馆,也没煎出和尝过这样入味又这么鲜美的煎鲮鱼。
这天晚上,我们忘情地喝掉了六瓶师父珍藏着的,他女儿送给他的,三两装的试尝酒。杯盏交错中,酒兴上来,我们谈了钓鱼,也谈了文学哲学。师父很能谈文学哲学,古今中外的,侃侃而谈。事后,采芦道人感慨地对我说,回到家乡,能跟我抗哲学的,师父还是第一人。
钓了一段时间的饭米鱼,师父又教我们钓黄骨鱼。黄骨鱼像塘虱鱼,塘虱鱼嘴边长有两根刺,但它长有三根刺,除了嘴边两根,背上还长一根。它凶猛,多肉,吃它大补。用它煲汤煲粥,是一流的食材,不用放酒放姜,煲出来的汤或粥,没有腥味,鲜美好喝。
我们一般是晚上去钓。吃过晚饭后,七点钟去,十点多钟回来,每次都有可喜的收获。
伟平家有一个大大的露台,又挨着厨房,钓鱼回来,便在伟平家里处理,煲一锅鱼粥,然后坐在露台那儿,海阔天空。
有采芦道人在的时候,我们多谈的是哲学与古典文学。采芦道人,学富五车,而师父读书,也是厉害。采芦道人所提及的书籍,没几本他没读过的,师父是有了很大的阅读量。师父还能整篇整篇地背诵古文,《岳阳楼记》《阿房宫赋》等等,背起来,一字不拉。师父对哲学,读得更多。从他与采芦道人的对话中,从他的微信圈中,我知道他读了《中国哲学史》《外国哲学史》《尼采文集》《狄得罗文集》《黑格尔文集》《文明冲突论》等。中国古代的,《老子》《庄子》《论语》《大学》《中庸》等等,他也都读了。
不搞哲学研究的人,而大量的阅读哲学书籍,现在,是极少极少的了。我的师父,绝对的,是极少极少中的一个。
师父的阅读量如此的大,让我惊叹,但让我更为震撼的是,感觉师父正在慢慢地读化那些哲学的书。
从钓鱼中,从言辞中,从处理事物中,我觉得,他在众多的哲学里面,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并用自己的世界观(不是古人的,也不是外国人的),去观察世界,解释世界。
对师父老杨的认识与看法,随着时间过去,慢慢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师父钓鱼最为厉害,现在觉得,钓鱼已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了,把书读化,这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
伟平家那宽大的露台上,是热闹的,也是快乐的,是我们常聚一起的地方。那里,除了有师父教我们做出的美味的鱼粥,还有文学的交流,哲学思想的交锋。
多少个夜晚,就这样,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午夜已过。这样的夜晚,在寂静的包围中,师父显得很精神,并不疲倦。
他这样精神,是惯于长夜读书的缘故,还是几十年来吃鱼多的缘故?
也许,兼有吧。
师父还有一手好厨艺,在伟平的那个大露台,师父还亲自制作了两次“牛头宴”。他做的牛头宴,让客人吃得唇齿留香,在微寒的天气里,额头和鼻尖上都沁出了汗珠。
我请的几个茂名过来的朋友边吃边赞,问我:那个主厨是谁?我告诉他们,我师父。他们又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我说:姓杨,名明标。
茂名过来的几个朋友,相约起身,端着酒杯,绽放着一脸笑意,向师父老杨走去。
我眼睛随着他们而去,看到师父在另一个桌上,正接受着别人的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