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矿泉水

凌晨五点，林娟就醒过来了，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儿子，便掀开被褥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坐在床沿上，让脚寻着了鞋，穿上，立起身再转过去，弯腰掖好帐口，蹑手蹑足地走出房间。借着街灯的微光，走进厨房，拉亮一个五瓦的节能白光灯，做起早餐来。

林娟的家婆，也已经起床，手上提着个大大的塑料袋，迈着迟缓的脚步，像往日一样，早早就去街道上拾矿泉水瓶。拾回来的矿泉水瓶，拿到收购站上，换回少得可怜的三五块钱帮补着家用。

今天是第九天了，林娟在家婆出门后，边做着早餐，边在心中计算着日子。

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小虎，今年刚放暑假，便跟她说：“妈妈，明天起，早上您叫醒我，我跟您一起去打扫公园。”

林娟听了，说：“你写作业吧，你爸希望你念大学呢！”

儿子说：“妈妈，老师布置了几篇假期的作文，我要去实践，才能写好呀！”

林娟听是为写作文而去的，便笑着点头，答应了儿子。从那一天起，母子俩吃过早餐，六点准时出门，踏着晨光，赶赴林娟的工作场所，文笔岭森林公园。

林娟是几经曲折，托人申述了生活的艰辛，才获得这份清扫公园的工作的。她原来只在家里当家庭煮妇，小虎三岁多的时候，她的丈夫，小虎的爸爸从建筑的一座大楼上摔下来，脑袋当场开了花。老板悲痛地给她赔偿了十二万元了结此事。林娟昏哭了几天几夜，然后把这十二万元拿到银行，作了最长的定期存款。存好钱，林娟对着小虎说：这钱是你爸留给你念大学的，我们现在多艰难也不能动它！小虎定定地看着脸色苍白，神情坚定严肃的母亲，懂事似的点了头。

灾难虽然不期而至，但生活还得继续，林娟的另一个肩膀，便挑了起来。日子过得艰辛，可小虎聪明懂事，林娟那久违的笑容，慢慢的也出现在了脸上。

水开了，林娟从锅里勺出满满的一勺开水倒在一个瓷盆上，加上一点盐凉着，然后，拿过半筒面条，下到锅里去，盖上盖子。做完这些，转身拿过一个瓷盆，再在灶台边上一个小篮子里找出两枚鸡蛋，把一枚鸡蛋打开放到瓷盆里，放进盐，加上几滴香油，用筷子快速地搞拌着。另一枚打破蛋壳，整个的下到锅里。下了面条的锅，水又开了，冒出了白白的水蒸气，林娟打开锅盖，用筷子搞拌了几下面条，待了会，用筷子夹起一根，稍一用力，面条断了，便关掉煤气，用筷子夹起了面条放到有鸡蛋的瓷盆里，并小心地拌动起来。黄黄的蛋液在拌动的面条中慢慢地变白、变熟。做完这一切，时间刚好五点半，林娟把凉好的淡盐水灌进一个大大的可乐瓶子，便呼唤儿子起床。小虎起床，洗刷完毕，林娟把香喷喷的鸡蛋面条端出客厅的小桌上，招呼小虎吃早饭，自已便回到厨房，把锅里的面条留下一半和着那个鸡蛋给家婆，另一半盛出吃了。林娟的家婆，一般都是早上八点才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拿着大大的塑料袋再出门去。

林娟他们吃好早饭，时间差不多六点，林娟把毛巾的一头塞进小虎背心的后面，给小虎戴上一顶有长长帽沿的小帽，提起那可乐瓶子装着的淡盐水，锁上门，和小虎一起赶向文笔岭森林公园。今天，小虎的手里拿着了一瓶脉动矿泉水。

这瓶矿泉水，是林娟奖励给他的。

林娟明白，小虎说为了写作文而跟她去打扫公园，其实儿子是要减轻她的劳累，在暑期里分担她的劳动。小小的年纪，他的想法没能瞒住母亲的眼睛。

林娟没有将小虎的心思说穿，而是答应了小虎，把小虎带到了文笔岭森林公园里。林娟在环山道上清扫垃圾，隔不远便把垃圾扫成一小堆，小虎在后面便将垃圾收集进筐里，满了，便背到垃圾收集点倒掉再回来，如此地循环着，减去了林娟的这部分工作。由于儿子替她作了这工作，清扫的进度快了起来，每天九点的时候，她们便清扫到山顶上的小广场了。

山顶的小广场用光滑的青石板铺就，有不少跟小虎年龄相仿的放暑假的男女同学在溜着旱冰。小虎来到小广场上，动作就慢了起来，眼睛常常让小广场上的同学给吸引过去。林娟发现了，悄悄地记在心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昨天，也就是放暑假的第八天，林娟终于忍不住了，她走到小虎的身旁，蹲下来告诉儿子：“小虎，你爸的那笔钱很快要到期了，到时候我们取出来，用部分利息给你买双冰鞋，其它的再存进去。”小虎被母亲窥透了心，顿时不自然起来，过了一会，才结结巴巴的说：“妈妈，我，我是看他们谁溜得好，我不是想溜冰。”林娟知道儿子在撒着美丽的谎言，笑着说：“买吧，妈要让你跟他们一样！”小虎腆腆地说：“妈妈，溜冰的事，到我工作了还可以溜的，我怕现在溜冰分了心，学习搞不好。”林娟听了，眼泪掉下来了，摔在青石板上。小虎见了，反过来安慰着母亲：“妈妈，不要难过，这样吧，您给我一个奖励吧！”林娟望着儿子，含泪的点了头，说：“你说吧，虎儿，要妈奖励什么？”小虎望着广场边上同学们放着的各色各样的矿泉水，说：“妈妈，奖励我一瓶矿泉水吧，我还没喝过呢，还不知道矿泉水是啥滋味的！”林娟泪奔了，不能说话了，只好拼命地点头，答应儿子。

当天晚上，母子俩走进超市，来到矿泉水的柜架前兑现诺言。小虎浏览着各种矿泉水，眼睛在脉动矿泉水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离开，拿了一瓶普通的，价格是一块五毛的矿泉水。这一切，林娟都看在眼里，她走过去，拿起脉动矿泉水，对小虎说：“买脉动吧，看脉动的广告，挺受欢迎的！”小虎说：“脉动五块钱一瓶，太贵了！”林娟说：“妈妈奖励你的，不讲价钱，买脉动吧！”小虎听了，把手中的矿泉水放回货架上，转过身来，一下子抱着林娟的腰，头贴着她说：“谢谢妈妈！”回到了家，当天晚上，小虎将脉动矿泉水小心地放在枕边，甜甜地睡去。

六点十五分，她们来到了文笔岭森林公园，从管理处拿过工具，开展了新一天的工作。天气晴朗，南方的气温，清晨也是挺高的了。运动的人们，已经汗水淋漓。

林娟认真、仔细地打扫着环山道路，每遇到散步或跑步过来的人，林娟都主动停下工作，让他们无妨碍通过。小虎也一样，因为刚来的第一天，母亲就教导了他。

林娟打扫的环山路，是干干净净的。她愿花力气打扫，一帚把一帚把挨得密密的，绝不留下帚把不到的地方。来这运动的人，都看在眼里，都喜欢跟她打招呼。她呢，也是满热情的，往往都先于别人打招呼，常来运动的人，林娟都能尊敬的叫出他们的姓来。

小虎来帮助妈妈的几天里，自然的，接受了无数的夸奖。他的妈妈，林娟，也听到了无数的赞扬和感慨！他们说；这年代，有这样懂事的儿子，真是太少了，这样的幸福，已经不多了，小虎今后一定有大出息！林娟听了，忙作出真诚的感谢，那甜甜的感觉，像溪流一样，缓缓的流到心田里去！

清扫了一段时间，林娟休息一下，走过来看看小虎，只见小虎忙着收集垃圾，那瓶脉动矿泉水，还满满的放在路边的石板凳上。林娟说：“不渴吗，小虎，脉动还没打开呢？”小虎说：“妈妈，我留着，因为下学期学校有安排去参观军营的活动，留着它，到时候我也跟别的同学一样，有矿泉水可喝了！”林娟鼻子一酸，忙转过脸去。

好一会儿，林娟转过头来，对小虎说：“小虎，开了脉动吧，妈妈渴了，想喝一口。”小虎听了，忙蹦跳过去，从石板凳上拿起脉动，左手平稳地端着，右手小心翼翼地把瓶盖子打开，然后端着走到林娟面前，向上一举：“妈妈，您喝吧，我打开了。”

林娟忍住眼泪，笑着接过儿子递送过来的脉动矿泉水，张大嘴巴，高高地仰起头，然后慢慢地举起来，小心的往嘴巴里倒进了一小口矿泉水。林娟喝了一小口，说：“真好喝，酸甜酸甜的，喝了满精神的！小虎，你也喝吧！”

小虎微笑地、甜甜地看着林娟，没注意林娟对他说话。当林娟再一次提醒他的时候，才醒悟过来。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脉动矿泉水，也像母亲一样，张大嘴巴，高高地仰起头，然后慢慢地举起来，小心的往嘴巴里倒进了一小口矿泉水。喝完后，再递送给母亲。林娟推回给他，对他说：“你喝吧，妈肚子不好，不能多喝。下学期参观军营的时候，妈再奖励你一瓶！”小虎听了，快乐地给了母亲一个响亮的“嗯”，然后将脉动的盖子旋紧，走到石板凳去，把脉动矿泉水好好的放在了上面。

林娟眼睛亮亮的望着儿子，说：“小虎，你放心喝吧，你需要，妈都奖励你！”

小虎这时候转过身来，对妈妈说：“妈妈，我把矿泉水留着带回去给奶奶喝。我问过奶奶了，奶奶每天都去拾矿泉水瓶，但奶奶也没喝过一口矿泉水！”

林娟怔了一下，然后赶快转过脸去，好一会才仰起了头。

这时候，太阳已升起好高了，阳光照在林娟的脸上，眼睛中的泪花，折射着阳光，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