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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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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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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去年五一前夕,奶奶最终没能熬住病痛的折磨,安祥的走了,享年96岁。

那天,二大爷打电话给父亲说,奶奶吃不下饭了,可能快不行了。父亲接到电话后,丝毫没有犹豫,当晚就从县城匆忙的赶了回来;在乌鲁木齐的四叔,接到奶奶去逝的消息时,正赶上女儿马上要办喜事,加上路途太过遥远,也未能选择回到家乡,来送奶奶最后一程,这也成了四叔和家族永久的遗憾,后来四叔在奶奶的一周年里才算还上了心愿。

我和母亲当时在北京的家,哥哥还在哈尔滨工作。在当天中午接到奶奶离世的消息时,正赶上了五一假期,去往山东的火车票是一票难求,想尽各种办法也没能踏上开往故乡的列车。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跟哥哥商量,说:“哥,要不这样,你试试能不能买到哈尔滨至北京的火车票,然后到时候我们在北京汇合后,再开车回老家。”

哥哥抢票成功了。从北方城市向南走的火车票还不是那么紧张,咱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到北京已经是晚上10点了,我们简单的吃了个饭,就连夜赶往了故乡,赶往那片熟悉的热土。

一路上还算顺利,到家以后已是次日清晨。

待我们下车以后,院门口早已经搭设起了灵堂。大街上全是前来悼念奶奶的亲戚,院里院外围满了前来帮忙的邻里街坊,响号唢呐的声响,声声荡气回肠,空气中充充斥着思念与悲伤。

大门前摆放着奶奶的灵棺,一个大气球拱门安然的屹立在灵棺后:“沉痛悼念✘✘✘仙逝。”

大院里支起来的搭棚内,我们小辈的半大孩子,拿着柳树棍跪在棚子两侧,他们闻听唢呐一响,便齐叩谢前来悼念的亲戚好友;正房门口奶奶的遗像,慈祥的望向远方,仿佛还在留恋苦难人世间的重重过往。

奶奶的遗体安详的躺在正屋的中央。身旁围绕着奶奶膝下的子嗣,一边是奶奶的儿女儿孙,一边是儿媳孙媳。

我大胆的揭开了奶奶脸上的布盖。仔细的端详着奶奶,还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脸和脚丫子。

脚脖子那用青麻绳绑着,听老人说入土之前用麻绳绑着有什么说说,说是怕迷路还是有什么指引。奶奶的脸颊已经瘦削的全是皮包骨头了,双眼凹陷下沉的厉害,整个面部如同骷髅一般,肢体冰凉僵硬的躺在那儿,但我并没有感到害怕。

只是心中暗自感叹:“原来这就是人生,谁也逃不过的终点啊。

一张床,一副棺,一个盒,一把土,一张相。”

奶奶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幸了。两次被亲儿子逼的跳房子,要是村里的房子再高一点儿,房下没有堆积麦秸垛,奶奶就差点提前去与爷爷见面了。

90多岁风风火火的奶奶,上个厕所的功夫还被摔成了瘫痪。如果奶奶没有被摔成半瘫,如果她像姨奶奶那样保持着人间清醒,她们姐妹俩绝对能一块儿相约着跨过整个世纪,可是人生哪有什么如果呢。”

让我万万没想到去年的探亲,与奶奶却成了永别。在奶奶病逝前,即便在那样糊涂的状态下,她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让我这个当孙子的真的备受感动,这也是奶奶留给我,离别前最珍贵的回忆。

我问:“奶奶,你知道我是谁不?”

她:“啊,嗯。”

我说:“奶奶,你知道我是谁不?你睁开眼看看。”

奶奶微微睁开双眼,用她那多年白内障的眼睛,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我的模样,奶奶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随之就又闭上了。

很微弱的说:“啊,是…回来了啊”。

我说:“嗯呐,奶奶,是我,娞孙子回来看你啦。”

奶奶轻声回答:“喔。”

这是奶奶与我最后的对话。

父亲说,奶奶已经糊涂到,连他这个天天伺候她的亲儿子都不认识了,谁喊她连声都不吭,你来了还能认里你呢。

在村里奶奶算是高寿了。她虽然离开了,然而整个家族对奶奶的离世,却并没有太多的眷恋,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尤其对父亲更是如此。在奶奶最后瘫痪的3年时光里,父亲对奶奶照料的是无微不至,与母亲没日没夜的端茶送水,变着花样的给奶奶做着家常便饭,悉心照料着奶奶,这一晃就是2年7个多月。

奶奶的病情却一天不如一天了,父亲心里也有过埋怨。奶奶有三个儿子,凭啥让他自个儿一家伺候,连远门都出不了,出不了远门就挣不上钱,挣不上钱就养不起家,日子就没法比人家过的的红火。

母亲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看不惯父亲一个人独自承担。在电话里多次与四叔、二大爷沟通照顾奶奶的事宜,但都被他们以距离太远,愿意每年给几百元钱而结束。

为此,母亲更为父亲打抱不平,耿直的父亲却总坦然的说:“嗨,他们俩离家太远了,谁让她也是自己的老娘来,照顾她是俺应该里,争宁那么多干啥。”

奶奶16岁就嫁到了东梁垓村。

听父亲讲,奶奶一生孕育了6个子女。我曾经还有个亲姑姑,但在童年时就因病夭折了;大爷受刺激在某一天疯跑出家,再也没能找回来;五叔也因病在我6岁时撒手人寰了。

奶奶70多岁时,去过一次新疆阿尔泰。这是奶奶这辈子出过最远的一次门,本想着在二大爷家常住,却因婆媳性格不和,有一次跟二大娘大干了一场,住了还不到半年,就被二大娘给撵回来了。

回到山东的乡村后,奶奶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东梁垓了。

在奶奶最后的几个月里,她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了。精神意识逐渐变得越来越糊涂,谁喊她都是机械的“嗯,昂”的答应,问她我是谁时,她也是“嗯,昂,啊”的回应,要是哪天状态好了,偶尔还会蹦出几个糊涂字。

“昂,你不就是那个谁谁谁吗?”

不管对与错,也算开口说话了。

再到后来,奶奶连“嗯,昂也不昂了。”这也许就是人即将走向终点的征兆吧。

奶奶瘫痪的日子里。每天都在屋里屙屎撒尿,身上的味道是又酸又臭,弄得满屋子老人特有的味道,说不上来那个味儿,反正不好闻。

尤其是夏天天一热。满屋子的腥骚气,惹得母亲每次给她送饭时,都是捂着鼻子进去,憋着粗气出来,丝毫不带犹豫的放下碗筷,转身就会走出奶奶的屋子。

作为儿子的父亲,他虽不善言谈,却总在身体力行。只要一有空,父亲都会去给奶奶擦拭身子,将奶奶的排泄物清理的干干净净,也没有过一句怨言,但时不时的会唠叨奶奶几句。

夏天时,怕天热奶奶出汗多。若是让奶奶长时间躺在床上,皮肤就会起湿疱疹而腐烂,父亲就会隔三差五的把奶奶抱到屋外,放在他自制的老人椅上,给奶奶晒晒太阳,让她全身吸收下阳光,再打开门通通风,给她把被褥拿出来晒晒,驱散一下满屋及浑身的老人气儿。

冬天时,父亲又怕奶奶冻着。在屋里已经烧上一个大暖气片还嫌不够,又在屋里再加上个烧柴火的小炉子,白天捡柴晚上烧火,把奶奶屋里弄得跟桑拿房一般暖和。

整得母亲不时的总调侃父亲。

“哎呦,看这,还得是亲儿子啊,光怕娞老娘冻着。”

父亲每次都是嘿嘿一乐,然后再回怼母亲几句不中听的话。

在照顾奶奶的日子里,父亲嘴上有时会很不服气,偶尔也会向奶奶讨道理:“老娘来,你真是狠心啊。你真对不起我,小时候除我干的最多,挨揍的也最多,你对小四那么好,这时候咋不见他的影儿啊。你跟着我揍啥,天天数落我最不行,最后你还不得指望我啊。”

父亲一边叨叨,一边不停的往小炉子添煤加柴,然后隔上一段时间,再向奶奶讨一次道理。

在去年的春节里,二大爷和四叔终于从远在新疆的阿尔泰回来了。

主要是议题就是商量,如何照顾现在病卧的奶奶。

三方会谈的家庭会议如期召开了,一开始就伴有浓浓的火药味。父亲不停的诉说照顾奶奶的心酸;母亲一直唠叨多年伺候奶奶不易;二大爷在一旁时不时的插上几句,作为父亲的主要对“敌”;四叔偶尔的附和一下,时而中庸,时而添彩。

总而言之,双方的观点一直僵持不下。只听见屋里叽喳喳,喳喳叽叽的吵了几个晚上,最后还是请出了村里的“判官”,才把这个事情商量出个结果。

最终的解决方案出来了。二大爷现在排行老大,理应由他先照料奶奶,父亲管二大爷吃住,四叔每个月出300元钱,半年时间轮换一次。

方案虽然出来了,却给奶奶的时间不多了。自二大爷开始照顾奶奶以来,经常打电话向父亲询问请教,弄的在县城的父亲心里很是不安,还没有父亲照顾奶奶时省心,每次父亲回家发现问题都会给二大爷讲,他嘴上虽然答应着,但等父亲再次回家探望奶奶时,也没见有什么多大的改善。

父亲一边得看着城里的孙子学习,一边又得更加操心着老家的亲娘。那段时间父亲看似解脱,心里却懊恼的不行,却又分身乏术,无力解决当前面临的窘境。

3个月过去了,奶奶走了,家族的枝叶从天南地北回来了……

20240615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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