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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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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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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

在我的脑海记忆里,爷爷的模样有些模糊了。我6岁的那年,他就离逝去往了天堂,只留下了一张仅有的照片,成为了我永久的怀念。

爷爷是一辈子的老烟民了。随着烟龄时间的增长,便患上了慢性的肺气肿。在那个苦难的年代里,家境都特别的贫穷,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家里的子女又很多,村子里有很多人家,都是借了今年的粮,去还明年的面,才勉强能够生存,但还是有很多人,被饿死在那个只追求温饱的年代,最基本的生存却成了最珍贵的奢望。

然而爷爷在那个年代,能让一家人勉强裹腹,在村子里已经算很不错了。在他生活的火热年代里,生活虽然很贫困,但人们的精神世界,却又是很干净且快乐。

平时爷爷喜欢抽的烟,大部分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散烟。就是那种晒干的烟丝或者大烟叶子,在我们山东老家称“旱烟”,越便宜的旱烟叶子,后劲就会越大,那后劲简直能逆天了。

但这种旱烟叶子,对于许多老烟民来讲,却是最喜欢的上上品,每次他们抽的都很陶醉,就似蟠桃圣会般那样的惬意。

而新烟民也只能望烟兴叹,实在是顶不住,那大旱烟的后劲儿啊。

有时我也曾想,爷爷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烟丝或者“洋烟”呢?最后总结得出结论,根本原因还是太过贫穷了啊。

若是家里能有几个闲钱,爷爷也不至于去买几分钱的大烟叶子了。

在自己懵懂的年纪时,也曾偷偷的尝过几口旱烟叶子。那家伙给我呛得,是真的直想吐啊,当时也不清楚为何,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抽这么恶心的东西,简直能要了小命了。

烟叶买回来以后,爷爷会分批放进他那宝贝疙瘩似的小烟盒。把烟丝儿、火柴和一叠撕好的卷烟纸,一块儿放进小烟盒,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等啥时候烟瘾犯了,爷爷就会现场制作一支烟,像一个圆锥体似的大头旱烟卷,到了后来卷烟纸就变成了焊烟锅子了。

然后,爷爷从口袋里拿出火柴,刺啦一声划着火儿,不紧不慢的点着大头卷,再往嘴里一叼猛抽上几口,那吞云吐雾般的快感甚是解馋。

对爷爷来说,他似入仙境;但对旁人来讲,却如进烟囱;那个银黑色的烟圈,直呛得你是满面泪光。若是身旁再能有个打火机,简直就是“熊猫”般的稀有存在了。

记得当时,在山东有个叫“大鸡”牌的香烟特别火,在我们那儿得火了好多年。这个牌子的香烟,经济实惠还不贵,抽着非常的顺口,几乎每个年龄段的烟民,只要有点儿闲钱儿,嘴里都喜欢叼着它,悠哉的站在大街上,跟村里人叭叭的搁那儿吹牛,再一口接一口不停的抽啊抽,很是洋洋得意;若是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也总能看到“大鸡”牌香烟的影子。

爷爷也会时不时买上一包“大鸡”牌洋烟。偶尔的炫耀一番,给自己改善下“烟食”。但是到了后来,“大鸡”牌香烟突然就不香了,声誉一下子骤降到冰点,名声也开始慢慢变臭了。

烟民们发现,“大鸡”牌香烟不好抽了。烟味儿也不是那个味道了,而且越来越难抽,这才爆出了惊人的原因!

原来是假货横行惹的祸!各种山寨版的香烟,只要挂出个“大鸡”的牌子,都能从中分出一杯羹,在利益熏心的驱使下,直接就把“大鸡”牌香烟给干“熄火了”。

自此以后,烟民们也不再独宠“大鸡”牌香烟了。

爷爷这一辈子虽很平凡,但人生经历却非常的缤纷多彩。从过军,打过仗,印过刷,当了半辈子的村长。

在那个贫瘠纷乱的年代里,爷爷能够侥幸存活至老去,也真是过了五关斩了六将了。

在爷爷十几岁时,他就加入了我们当地的民兵武装。

跟着八路军主力部队炸过碉堡,也与敌军鬼子真真切切的打过仗。在爷爷当信使的时候,还给县区队与八路军主力部队传递过情报,就在离我们东梁垓村儿不远的张庄公社,被敌军占领多年,都未能收复回来。

有一次,爷爷所在的区队,接到县武装队的秘密任务。上级指示要他们区队,要全力配合八路军主力部队,准备攻打张庄据点,势必要将张庄炮楼一举拿下,这次要把敌军彻底的赶出中国这片土地!

非常幸运的是,爷爷也是当时攻打炮楼的一员。这一仗打的非常漂亮,看着大军压境的八路军主力,自知不敌的伪军们,为能保住一条小命,大多数都举了白旗。只有少数信仰坚定的某些太阳兵,自我“感动”的倒在了张庄的炮楼阵地上,成为了他们所谓的“英雄”!

也正是因为这段从军的宝贵经历,爷爷积极的向组织靠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后来,鲁西南快解放了。爷爷就去了县城的印刷局,干了几年也没能混出个啥模样来,就被我的老奶奶给召呼回来了,经人介绍认识了相差13岁的奶奶,从此过上了平凡的日子。

自打跟奶奶结婚后,在家族里爷爷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什么事都要他说了算,且是那种说一不二的选手,胆敢谁要是有反对意见,他便是劈头盖脸的给你一顿教育,甚至有时还会手脚齐用的招呼你。

在家里,他就是绝对的权威与律法,绝对没有你对我错的可能性。

由于爷爷党员的身份,公社和村民就推选他,当上了我们村的生产队长。后来又慢慢的当了村长,这一当上村官不要紧,却让爷爷上了瘾,不知不觉的半辈子过去了,都快70岁的人了,他还是那么的爱岗敬业呢。

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刚当上村长的爷爷,年轻有为且干劲十足。先是带领村里的人,积极听从国家的召唤,从各县乡镇里,大量的搜集钢铁进行锻造,为实现国家繁荣的现代化,贡献着自己小小的力量。

再后来的集体大锅饭时期,爷爷又带领村里人开始创业。把每年收下仅有的粮食,组织村民集体蒸白面高馍馍,把自己村里人不舍的吃的白面馍,拉到县里的集市上吆喝叫卖,用来换取少量的金钱与物资。

待夏麦秋收时,爷爷都会按时组织村民们,每年推着架子胶轮车,把地里收下的粮食,按时按量的向国家交纳公粮,无论收成好赖,先可着集体来嘛。

村子里的集体库房、磨房、菜园、牛羊圈等等,也都有爷爷参与的身影。那几年村里各项集体生产,被爷爷组织的井井有条,村里的产业在他的带领下,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向上登攀。

到了一九七九年,开始施行土地承包制,逐步展开分田单干了。爷爷才依依不舍的把村长的接力棒,交给了新一代的年轻人。

于是,新的时代开启了。分田单干以后,自己成了土地的主人,村民的种地热情就更高了,地里的收成是一年比一年喜庆,温饱问题逐渐有所改善,村里吃白面馍馍的人家越来越多了。

每家的日子也开始变得红火起来了。

转眼间,爷爷离世已经28年了。每一段片面的回忆,有许多都被我遗忘在了哪个角落,我苦苦追寻,却还是一无所获。

但有一件事儿,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小时候的我特别淘气。每天想着各种方法,调皮捣蛋的去搞点事情,经常在西边的前院里跑来跑去,上蹿下跳的爬高爬低,搞得家里是鸡犬不宁,最后落了个“人人烦”的绰号,爷爷也不例外且体会颇深。

那时的东院还没有建起来,西院还分着前后院。

我们在后院居住,前院是爷奶的家。坐北朝南的格局,堂屋(正房)门口有一棵大槐树,槐花浓浓的香气儿,每到春天就会飘散满院。

槐树下是半个磨盘。是奶奶给神仙(“老天爷”)烧香火的专用敬台,这在村子里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信仰。

再往前走就到了灶房,就是在这个屋子里,我可没少喝了奶奶烧的白汤水。就是一把白面,一点儿盐巴,用水烧开就可以了。但对于我来说,那也比我妈手擀的面条好吃多了。

当每次我夸奖白汤水比她的面条好吃的时候,我妈还总不服气:“那有啥喝头哎,就是一个清汤寡水的汤,哪能有的面条好喝!”

不论我妈炫耀她的面条如何美味,也不会触动我的一点儿味蕾,还是奶奶烧的白汤水好喝啊,那才是美味佳肴呐。

灶房前面是个石磨盘。这个石磨磨出来的豆浆豆腐,豆香味特别的浓,那种纯天然的豆香味,长大以后再也没吃到过那个豆香了。

石磨盘边上有个压水井。每次疯玩回来以后,我都口渴的不行,就会来这儿现场压出井水,再咕咚咕咚的大喝上几口,刚压上来的井水很是解渴,且没有一点儿的污染。现在想起来,还都还是那么的甘甜可口。

压水井旁是一棵大石榴树。爷爷就喜欢在石磨盘跟前的石榴树边上坐着,不是沐浴阳光就是在树荫下乘凉。

但每次看到我来时,他就会举起小拐棍可劲的轰我走。躲我就像躲瘟神似的,爷爷知道我这个烦人精,肯定又来拽他的胡子了。

当时爷爷留着一撮山羊胡,对我很是吸引。

他越是轰我,我偏要离他更近。再趁爷爷不注意时,上去猛的拽一把,然后撒腿就跑,反正他也追不上我。

只听见爷爷在后面骂骂咧咧:“哎呦,你这个小王八羔子,长大了成不了好东西!滚,赶紧滚!”

我佯装没听见,早就对他的谩骂声免疫了。

等爷爷骂完了,我再从他的背后悄悄溜过去,趁他个不注意,猛的从后面再拽一下他的小山羊胡儿。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当时就是感觉特别好玩儿。

疼的爷爷:“哎呦喂,哎呦喂”的一直叫唤,我则跑到一旁哈哈大笑。

气急眼了的爷爷,猛的从马扎椅上站了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的拐棍,努力寻找我的方位,一边慢腾腾的追我,一边满嘴喷骂:“你这个混账东西,还跟爷闹,再过来看我不拿棍子敲你!”

无论爷爷如何谩骂,我都不当回事儿,把他的粗语全部化作耳旁之风。我“嗖”的一溜烟儿,又跑到他追不到的地方,然后从墙根拿个棍子,学着爷爷的样子,弓着腰拄着棍儿,一步三摇晃的向前挪动。

他就会更气了,但对我又无可奈何;我就更来劲了,直到玩腻了才会跑出去撒野。但有时也会被我爸给我拎走一顿“教育,他也心疼自己的老父亲被我这个小屁孩欺负呢。

可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而我,却并不知道当时得爷爷,已经进入了暮年。

在爷爷最后的一个多月里,他就不能下床了。因为肺气肿病情的加重,爷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饭量也在逐日递减,每天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

奶奶忙着做饭端碗,四叔给他盖被穿衣,我爸则是喂药擦身,一家人忙前忙后的追着跑着,悉心照料着爷爷生活起居,但还是没能挽留住他离开的脚步。

一九九六年十月三十日上午某时某分,爷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走完了他平凡而充实的一生。

不知是天意?还是命运的巧合?年龄小爷爷13岁的奶奶,也在13年后,追随着爷爷的思念而去……

20240627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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