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没有停下来。
夜幕降临,风雨愈发猛烈,雨滴砸向地面,溅起朵朵水花。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颤抖的大地,紧接着雷声轰鸣,如同战鼓擂动。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生活了半生的农庄,朝着那片荒无人烟的高地走去。在这个瘟疫肆虐的时代,我最疼爱妻子和儿子离我而去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高地上是一片废墟。狂风把一棵幸存的幼小的树苗连根拔起,留下一地支离破碎的瓦片。
我将一块块巨石垒起来,建起了我的房子。 在这片广袤的原野上,我静静地牧羊。我热爱这片土地,热爱我的工作。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便起身开始一天的工作。我赶着羊群,穿越原野,寻找新鲜的草场。无论严寒酷暑,我始终坚守在这片土地上。 然而,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广袤和富饶。更是因为它能够孕育出无数生命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我看到了生命的奇迹,看到了万物的生长。我也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和变化。 这片广阔无垠的土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
于是我决定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在放羊的路上,我洒满了我精心挑选出的橡树种子,期待着它们能够守住一片土地,开拓一片生机。 就这样,日月更替,寒来暑往,日复一日。我也数不清种了多少年的树苗了,大抵有三个年头了吧。 我埋下了将近十万颗种子,只有两万颗发了芽。这连年的干旱与风暴,加上老鼠啃食,又夺去了我一半树苗的生命。
整整十万颗种子啊!我的十万颗心血,我的上千个日日夜夜啊! 没了,都没了。 在我面前矗立着的,只剩下这一小片橡树。 我总喜欢在它们面前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我感觉能有这么一片好树活下来也挺好的,至少我的心血没有白白浪费。
一个上午,我在放羊的路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山坡上对我喊着,给他一点水好吗。 我带他回到了我的房子,给他倒了一碗汤。他递过来烟草袋,我没接,我不抽烟。随后,我开始精心挑选着我的种子。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提起浸泡着种子的水桶,拿起铁棒,打开羊圈,把羊群赶到了山谷。 那个年轻人没走,他跟着我爬上了山坡。他用惊讶而有略带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将橡实一粒一粒地埋在土地里。 “ 你知道这片地是谁的吗?”他问道。
啊,这片无人问津的土地,是谁的呢?资本家的?公家的?我的?不知道。我想,弄清楚是谁的也没有必要。我只希望让这片土地不再寸草不生,我只想让这片土地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不晓得,可能是公有地吧!不过管它是公有地,还是私有地,跟我种树有什么关系?"我随口说了出来。 我想,如果再有三十来个年头,这里一定会长满树木。 第三天,他离开了。而我也在继续执行着我的计划。 日子久了,我的羊儿开始肆无忌惮的偷啃树苗。为了留住为数不多的树,我把羊卖了,买回来几十个蜂巢。 商贩说外面在打仗,可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树,我的的四只羊,我的百来个蜂巢,就是整个世界。
1920年,我的计划基本完成了一半。我用我的双手种出的山毛榉已经与肩同高,白桦树蔚然成林。我欣慰地望向远处,我的小树在尽头笔直地挺立着。山谷里,涓涓细流汇聚着,流向那个从此不再干枯的河床。 那个年轻人来看我了一次,他惊讶于这儿的变化之大。一路上,我和他没说很多话。这里的树木足以证明所有的努力,回答所有的疑惑。
1935年,我已经是个77岁的老头了。别看我年岁大了,我还壮实的很!只要我还能扛得动锄头,我就能造就一片森林。 后来林务官来了,他们说这片林地是天然林,然后把它列入了保护区。我并不在乎他们口中的是天然林还是人工林。只要他们愿意保护这片来之不易的树林,我就心满意足了。
绿树下,年轻男人,一位善良的林务官,我,三个人共进午餐。很难想象,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漠。 我们谈了很多。临走时,林务官给我留下了一些种树的建议。 我在这里心无旁骛地种树,我的树苗在这里一心一意地生长。一晃又是八年。在这里,我见证了许多许多。树更多了,鸟儿更多了,河水源源不断的汇入池塘,花儿正在绽放。人们搬回了这里,修缮了房屋。花园旁,孩子们正在开心地歌唱。 我缓缓地坐下,把拐杖轻放在墙边。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风衣。我笑着,指了指远处的一片生机。 男人会意地看向远处。我将近九十岁了,他也已经不再年轻。
“ 我死后,就把我埋在这儿吧。” 我要陪着这片幸福的土地,心无旁骛地,一生无悔地——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