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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峰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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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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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透骨草

1986年腊月29,天寒地冻,母亲急着和父亲去鲁桥镇采购年货,不小心被院子里的冰滑了一跤,造成左踝骨骨折并严重扭伤。那时母亲没有得到及时认真治疗,以致到现在仍时常肿胀疼痛。1994年暑假,母亲听说透骨草止痛消肿效果极好,村北的嵯峨山上可以采到。八月中旬的一个早饭后,晴空万里,我准备去嵯峨山采透骨草。小妹一听我要去山里,很高兴的把手里的活一放,要跟我去。小妹留着日本头,一脸的天真稚气,她已小学毕业,后半年读初中。嵯峨山是我们这一带的晴雨表,“嵯峨戴帽,大雨来到”,山上有一悟空禅院,位于连绵起伏的五座山峰的中间,远看像一个小人,如果那个“小人”被云雾遮挡,会有几天好雨。初中和高中时的暑期,如果阴雨绵绵,我会披了雨衣,拉着家里的羊,拿上一本书,踯躅雨中,放羊读书。读高中时,天气晴好的时候,站在泾干中学的教学楼顶可以清晰地看见嵯峨山的轮廓及山顶的“小人”。最近一次和一位曾在嵯峨镇工作了17年的桂同志谈起嵯峨镇,她把嵯峨说成“山差山我”,那里除了艰苦就是贫瘠,我听后感受颇多,儿时物质的贫乏和自然环境的恶劣是无法用文字完全表述,以致少年时期“跳出农门”成了我最高目标。

嵯峨山南麓是口镇、蒋路、龙泉乡,东麓是嵯峨镇,我们村在山的南麓,出了村子向北是槐树坡村,槐树坡村归嵯峨镇管辖,上了槐树坡是广袤起伏的高原地带,我们村处于半坡地带。走出家门,田地里一派郁郁葱葱,正值苹果、玉米、红薯、芝麻和各种豆类生长季节。我们村虽说处于半坡地带,然而是黑松林水库灌溉区,北面的槐树坡村的土地就灌溉不了。槐树坡人收完小麦,地要么大片空闲,要么栽种红薯、绿豆和烟草。烟草以旱烟为主。我在云阳工作时,老远看见蹲在街道道沿、头戴竹帽子、叼一根长柄烟袋在兜售自家产的烟叶的,一定就是槐树坡的亲人们。

出了村,朝北直行上了槐树坡,再向西可到嵯峨山;要么出村向西、向北过贺家、党家、洪沟村也可到嵯峨山。第二条路近,我和妹妹选择第二条路线。小时候,生活条件艰苦,记得六岁那年的冬季,母亲拉架子车去嵯峨山底的四山站磨面,我闹着要去,对母亲说可以给母亲帮忙推车,等母亲磨完面已是夜间,母亲拉着呼呼大睡的我和磨好的面回的家。走第二条路线先过我们村北的一条沟,沟上是一道水坝,水坝北聚了一沟水,水坝右侧通向下游沟道有一溢洪道。小时候,母亲和村里的大婶、大娘拿了衣服来这儿洗,我们小孩子便在水边、水里玩耍嬉戏。暑假到来,三五成群,背过大人,绑了火把,从溢洪道内穿堂而过,锻炼胆量。第二条路线的贺家村的西边是路家,我的姑婆家在这个村。姑婆个子不高,圆脸大眼,梳着传统发髻,头上时常顶个方帕,拾掇的干净利落,是我家的常客。那时姑婆健在,老人家胃不大好,一来我村就要买酵母片之类的药物。我家和姑婆家的几位表叔关系要好,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头几年里,一到农忙,几位表叔会套了牲口给我家犁地,父亲也会帮助表叔家修理电器,或者表叔来我家磨面、弹花、榨花,我家只收取电费,这叫“驴啃骡子,公唤公(工换工)”。沿着水坝左侧的小路,蜿蜒曲折上到贺家村,村子三、五户人家,其中一家的女主人是父亲的表姐。我十二岁大时,去水坝北面的山沟里割草,渴了,便去这位亲戚家讨水喝,她家的狼狗没有栓,我刚到她家门口,“娘、娘”地呼唤了几声之后,狼狗用爪子推开家门,朝我扑来,吓得我懵在原地一、二分钟后才缓过神来。那只狼狗虽说不咬人,朝我扑来时半立着和我差不多高,此后我非常惧怕别人家的狗。我家养过一条狼狗,是我和哥哥的好朋友,我们叫它“卡尔”,是因为看了日本电视剧《警犬卡尔》得到的灵感,“卡尔”在1994年春季吃了别人家药死的老鼠而死掉了,我从宝鸡回家后很是伤心。

 我和妹妹轻手轻脚地绕过贺家表亲门口,过了她家窑背,一路向北进发。艳阳高照,到达嵯峨山脚已是汗流浃背、满脸通红、口渴若焦。山顶手可摩天、莎草连片、凉风习习、白云悠悠。每年的农历六月初,村里的中年人会结伴来这儿挖山韭菜,回家后包饺子,特别香。从山顶向南放眼望去,山下广陌连畴,被分割成小块的田地若隐若现。我们上的是嵯峨山最东面的“土山”,这儿是唐德宗李适(kuo)的陵寝——崇陵,沿着山梁可以看见埋没在莎草里的一个个石狮子。要去“土山”西面的悟空禅院,路程尚远,那里海拔比“土山”高出二、三百米。山顶哪儿来的透骨草啊?我也是从母亲的描绘里对透骨草有个大致印象,根本就找不到类似的草药。由于口渴难耐,我们没有顺着山梁向山顶攀爬,而是沿着山脚小路向山的西北部——一个位于一道山沟里的村落走去。

我们讨了水喝,水是窖水,是那种在地窖里储存的雨水,寡淡,不好喝。山里的孩子们好奇地围在我们周围,像是在看两个外星人。这儿的小孩穿的破烂,一脸草色与茫然,然而他们常年生活在山里,体质瘦削而轻健,他们上学要去好几里地外,早晨出门,下午回家,雨雪天不去学校,周而复始,不像我们小时候上学每天从家到学校要来回两趟,这儿的孩子长大后基本落户到了外面,从此不再回来。顺着村子的沟道,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向北面的是一派蓊蓊郁郁、迷迷蒙蒙的山区风光,令我注目良久、神思游骋。由于天色不早,我们不敢深入山区腹部一探究竟。这儿属于三原县管辖,这儿的村民不用缴纳农业税。这儿是否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呢?只知有秦,不知有汉!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一路小跑着下了山,道路两旁崖畔红红的酸枣时而惹得我们驻足,回到家里,两条大腿酸痛了好几天。虽说这么多年走过许多名山大川,然而到哪儿都要与家乡的山川比较一番,那时家乡山顶的流云、凉风如同一幅幅美丽的图片已刻在脑海深处。那时我那么单向度地渴望逃离家乡,脱离贫瘠、苍凉和苦难,然而这四十余年一路走来,时常入梦的还是家乡的山山水水以及那时对生活简单而清纯的向往。那时家乡的山水和田园已赋予我坚韧不拔的品质,家乡人民的质朴无华的风格也使我在人生道路上学会脚踏实际,不惧任何艰难险阻,时刻迎接任何风雨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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