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给人以沉稳刚健之感,上古农耕时代牛便是人类从事农业生产极为重要的劳动工具,同时它又是古人礼天祭祖的三牲之一。本人生肖牛,四十余年来,与牛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黄牛缘
我的第一次牛缘是1987年,那年春季我家有了第一头属于自己的牛。这头牛是1984年生产队下放时分给二伯、三伯和我家的瞎子母黄牛产的。瞎子母牛分给我们后,1986年产了一头小牛,给了三伯,1987年再产下一头公牛崽,给了我家,瞎子母牛归了二伯家。
小黄牛刚出月不久,和一只成年羊的个头差不多高,黄绒绒的皮毛象光滑的绸缎,黑黑湿润的鼻子乱撞,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笔直的细腿站立不稳,走几步就摔倒在地,又爬起来,在我家院子乱转,发出胆怯的低哞。我们小孩子围着小黄牛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小黄牛起初养在我家库房里,饿了挤些羊奶喂。瞎子老牛没了儿子,经常大声嚎叫,二伯家的人每次套牛犁地从我家门前经过都要匆匆忙忙、小心翼翼,小黄牛听见妈妈呼唤,就会发出哞哞的回应,瞎子母亲便不顾一切朝着我家方向奔,吓得二伯家的人费好大劲才把瞎子母牛赶回家。
几个月后,小黄牛学会了吃草,我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割草喂牛,看着它一点一点将嫩绿的草吃下去,我心里充满甜甜的感觉。
一年后,小黄牛一岁大了,头上套上了笼头,身材和我差不多高,我会经常拉上它去田里的渠岸边放。小牛成了健壮的大牛,父亲计划着在院子和灶房挨着的空地上给它盖了一间房子,房子朝着院子方向的墙半开,上面架了一口石槽,房子门是木条、木块钉在一起的栅栏,门上有插销。
两年后,我家的黄牛成了强壮的成年牛,走路四平八稳,一脚踩在地上,地上就留下碗口大小的蹄印。春季,父亲和大哥调教黄牛干地里活,到了秋季,黄牛在大哥的指挥下能够顺溜地犁地。
起初,父亲疼惜黄牛,不愿给它扎鼻圈,然而在一次大哥和黄牛之间的人牛大战后,父亲给它扎了鼻圈。
六月初的一个早上,我们全家套着牛在田里种麦子。临近结束,父母先回了家,我和大哥收尾,大哥站在耙上,“嘚、驾、喔喔”老练地指挥着黄牛完成种麦的最后一道工序。突然,黄牛不知什么原因立住不动了,任凭大哥呼呵就是不动。大哥吆呵几番后有些气恼,手中的皮鞭一阵猛似一阵地落在黄牛身上。黄牛在皮鞭剧烈地抽打下被激怒了,曳着耙向前冲去,把大哥甩在身后。我发现情况不妙,连忙跑回家叫来父亲,父亲在村里几位长辈的合力帮助下,制服了有点狂躁的黄牛,拉回了家。
回到家,大哥一声不吭,红着脸,梗着脖子,坐在院子里瞪着黄牛。我有些怕大哥再发火,再次教训黄牛,就默默地守在黄牛身旁,一会儿给它添点草,一会儿给它端盆水,一会儿给它刷刷身子。到了晚上,大哥气消了,便去给黄牛添草添料,我睡在房间,听着黄牛脖子上的铁链子与石槽摩擦的哗哗声和大哥的咳嗽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为了防止牛再次“闹事”,父亲狠狠心,让人给黄牛扎了鼻圈。黄牛起初不习惯戴个鼻圈,头总一甩一甩,想摆脱,看着牛发红泛肿、留着长长鼻沫的鼻子,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时间久了,黄牛慢慢地安静了下来,鼻圈就成了它身上的一件配饰,大哥牵着它的鼻子或走或驱使它劳动起来中规中矩。
若干年后,农业机械化逐渐取代了牛耕人作,父亲将这头体格强健,膘肥体厚的黄牛卖给了邻村的一位本家堂哥。1993年,父亲又牵回一头小黄牛,养到1994年下半年便卖了,此间牛在我家农业生产中已派不上用场,我家再未养牛。
(二)奶牛缘
我第二次与牛打交道是2003年,妻子响应单位号召从事奶牛养殖,一养三年,再续我的牛缘。
妻子没去养牛前,我们一家三口工作生活在同一个镇上,妻子所在的养牛场距我们以前所在的镇三十华里,她去养牛,我们只能一周聚一次。
养牛场位于一个高坡之上,一面临沟,一面临塬,占地150亩左右,立于塬畔,一派郁郁葱葱尽收眼底。养牛场左面是职工宿舍,右面是奶牛养殖区。妻子刚去奶牛场,养殖户不多,随着她所在单位系统的职工陆续到来,奶牛场热闹了起来。
刚开始,妻子信心满满,大有养不成功誓不归的雄心,然而隔行如隔山,我的内心充满担忧。2003年9月底,妻子买了两头带犊奶牛,一头性子缓慢沉稳,我们叫它“囊囊”,一头性子急躁好动,我们叫它“山蛋”。奶牛处于孕期,整个冬天比较清闲,妻子在养牛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学着喂养,并时刻观察奶牛的习性和特点,经常轮换拉着两头怀孕的奶牛在宿舍前的空地遛弯。牛场冬季的夜晚寒冷而漫长,滴水成冰,伺候完牛最后一顿大约晚上十点,第二天六点天不明就要喂牛,冻得人瑟瑟发抖。喂牛时将铡好的玉米秸或麦草和饲料拌匀倒进牛槽里,再拌上水,牛吃过三盒草后,用水饮牛,牛不惧生冷,大冷的冬天,一顿要喝一桶冷水。
怕怕处有鬼,怕什么偏来什么,一场灾难正悄悄向养牛场的奶牛们靠近,令人措手不及。2004年春节过后不久,我们那两头奶牛分别产崽,偶蹄动物口蹄疫从天而降,疫情迅即蔓延,人们陷入慌恐之中,三四位牛医穿梭在养牛场内,整筐整筐的吊瓶被满瓶运来又空瓶运走,经过二十天左右苦战,口蹄疫基本得到有效控制,然而刚产过崽的奶牛先是断奶,后经调理只产不到正常量一半的奶,人们陷入痛苦失落之中。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妻子因过度劳累在下养牛场门前大坡时,摔进旁边沟地,住进医院。出院后,由于操心自家的奶牛,在家休养月余,便回到奶牛身边。
不甘服输的妻子迅速恢复着身体的同时,又于2004年陆续买进两头奶牛,一头体格强健,我们叫它“强强”,一头个高蹄大,一身白花,我们叫它“大白”,至此我们奶牛养殖数量达到了四头。秋季,我们在养殖区后面的空地里打了青储窖,将带棒的玉米秆进行青储,供奶牛冬季食用。
寒冷的冬季令人清醒,也磨练着人的意志,妻子的双手由于长期泡在水里,便起皮皴裂,一道道的胶布缠满双手,刚给这儿冻裂的血口子缠上,那儿又张了一个血口子,晚上忙完洗手时咬牙切齿地洗半天,然后涂上护肤油,第二天重复如此。
千淘万漉皆辛苦,吹尽狂沙始见金。2005年春季,我们养的那只“强强”争气,产下一头母牛犊,令人眼前一亮,我们终于苦尽甘来。按照养牛场“惯例”,我们象给孩子过满月那样简单地和养殖户们庆贺了一番,那晚我醉得一塌糊涂。
奶牛刚产完崽挤下的牛奶一周内没人收,除过给小牛喂,就是烧熟后人们喝。由于牛奶粘稠度高,烧熟后如鸡蛋羹,我一直不喝牛奶,儿子也嫌稠,不好好吃,妻子便把挤下的牛奶送人。此时儿子已转到养牛场附近的小学读书。
“强强”产下的母牛崽是我们养牛以来得到的第一头母牛崽,也是2005年我们养的奶牛所产唯一的一头母牛崽,我们“重女轻男”地把其他奶牛产的公牛崽卖掉,象对待自家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精心细致地喂养着这头来之不易的“宝贝”,我们给它起名“花花”。“花花”稍大一点被圈养在牛场内由木桩围起的“幼儿园”内。“花花”乖巧懂事,聪明活泼,只有七岁的儿子下午会把“花花”从“幼儿园”里领回“家”,等“花花”饱餐之后,又领着“花花”去养牛场空地里溜达。
奶牛养殖看起来是个粗笨活,实际是个细活,除过一天周而复始地喂牛吃草、挤牛奶、拉牛晒太阳外,还要勤给牛刷身子,观察牛的粪便及闻牛口里的气味,以防牛生病。要想让牛多产奶,就要想方设法地给牛吃青草,养牛场附近的沟沟畔畔是天然的青草存储场,我在周末会一次一气割回三茏青草,看着牛狼吞虎咽地吃着青草,我心里不由漾起希望的涟漪,脸上泛起充足的微笑。
2006年,我因工作调动进了县城,奶牛养殖一度出现滑坡,“大白”因产后严重缺钙而瘫痪被送进杀坊,“家有万贯,出气的不算”,妻子在我的劝说下,陆续卖掉了所有奶牛,最终以“给社会交了学费”而给奶牛养殖这笔“糊涂账”画上了句号,她随我进了城。
“花花”被卖给养牛场附近一位农户,“花花”年年产母牛犊,这家人靠“花花”供养家里两个孩子上了大学!
小时候看着家里的黄牛,就会联想到《牛郎织女》中的那头献身的老牛,养奶牛那会儿,鲁迅的“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一语经常在耳边回响,若有缘,我还会和这些勤恳、忠诚的生灵发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