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海之角,山之巅,水之湄,最忆家乡,最念亲人,不改乡心。
人生有梦,入梦的常是家乡的塬畔、燕子、油菜、长风、落雪,还有爷爷、奶奶、窑洞、山羊、高跷……
刘德堡的坡长啊,四十年前,母亲左手牵羊、右手牵我,一次次从天井岸走下,到了王家堡,去往鲁桥镇。那时,母亲年轻,那时,夜月冷清,月光下的麦秸沟寂静,母亲对我说:娃呀,别怕,别怕,咱们不怕!
天井岸的塬高啊,奶奶头顶方帕,一双小脚在四月满是油菜花的田径来回走着,奶奶见我回家,一把拉住我,说:昨儿听见喜鹊叫,今儿我娃就回来了!我笑了,奶奶笑了,笑声飘荡在家乡的四月!
家乡的雪大啊,爷爷趁着年节踩起了高跷,奶奶在窑门前扫着一院落雪,雪继续在飘落!
家乡的花香啊,一坡的油菜高了,油菜花金黄鲜亮地开着,开遍原野!家乡有果,一窑背的杏子黄了,一树的柿子红了!还有荠荠菜、洋槐花,那么甘美可口……
山高,水长,路远。家乡水甜,家乡井深。往事如云烟,抬头,家乡现于眼前,回首,家乡藏于心间。
龙泉,宝剑,天井岸,金马驹,汉代天脐,安吴堡,金蟾转世,一个个美丽的传说,一曲曲动听的歌谣!
出走,在一个个黎明与黑夜。走了,就别回头,离开,就别回来!离别,离别,离别,是乌鸦在耳边聒噪,抑是子规在泣血?!
往事残阳泣血,压不弯的脊梁,低不下的头颅,磨不灭的意志。田里麦熟如金,男人们挥汗如雨。窑洞上飘起饿细的炊烟,是女人们升起的唤儿回家的旗桅,炊烟飘扬散开,深入孩童辘辘饥肠!风雨如磐,一洗村庄旧梦,阳光雨后,蝉鸣阵阵,水潭熠熠,打碗花芳艳。举首,长空深远,低头,何日回还旧梦?
出走,痛入骨髓的抉择,归来,经久不息的召唤!他乡山美、水美、人美,怎敌一声乡音,怎敌夜夜难寐的乡心!盼归,盼归,盼归!春风和煦,驾轻车,淡哀愁,归来!喝一口家乡甘甜的水,踏一遍家乡葱茏的沟畔,嚎一嗓久违的乡音!
“刘彦昌哭得两泪汪,怀抱上娇儿小沉香,官宅内不是你亲生母,你母是华岳三娘娘……”,这是亲人们爱吼的豪歌,响遏行云,醉我一回又一回,记得,记得,记得!
怎能忘记,怎能忘记奶奶初酿的米酒,珍藏的柿饼,新沃的豆芽菜!还有母亲新烙的锅盔,刚出锅的地软包子,这些抵过任何世间珍馐!
四十载,背井离乡,四十载,魂牵梦绕,四十载苦心孤诣,到如今,满面风霜,铅华洗尽,复归家乡怀抱!
星换斗移,家乡的山山峁峁依旧,沟沟梁梁依旧。物是人非,如今鬓染霜雪,叹半生坎坷,半生蹉跎!
追梦,年少时的渴盼,归来,中年后的顿悟。捧一抔黄土、掬一把清水,似有絮满喉,泪眼婆娑罢,回眸収神,难改乡音,不改乡心,未改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