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惯嘴“豆腐炸

常言道功多手熟。嘛事玩多了技艺上来了，在街面上便能站得活络。在筒子圩，便有这么个人物。此人姓张名德，人称德叔，在圩道上开了间豆腐炸店。店门口灰墙上写的"食惯嘴豆腐炸店"几个黑体大字，把店名连同豆腐炸的味儿写得明明切切！

德叔的食惯嘴豆腐炸是现炸现卖，油锅设在店门口内侧旁，挨门边上开了个四方形的窗，装了块大玻璃。平日里德叔把玻璃擦抹得清清爽爽，人们在外面打眼望去，但见德叔站在灶台边儿上，把黄澄澄的花生油倒进铁锅中，待猛火把花生油烧滚烫了，便将切为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倒进铁锅里，瞬刻，油锅发出“滋滋”声响……良久，渐渐的豆腐块儿便胀鼓起来，变成个球儿，只隐约见有四个角儿――这便是豆腐炸了。阵阵香味儿打油锅中溢出，在店面里打着圈儿顺门缝直往人们的鼻孔口里窜……。

就着香味儿，德叔把捞箕漏子往油锅里一插跟手往上一扬，锅灶旁的箩筐便是满筐子豆腐炸了。打眼细看，德叔油炸的豆腐炸不温不火恰到火候，豆腐炸皮儿油亮金黄，没有一丁儿泡疤(油炸老火了的豆腐炸皮儿上的疤豆)。待豆腐炸凉快了，德叔随手拿只豆腐炸用拇指、食指当中轻轻一捏，那皮儿是挺薄的，能感觉着两手指间的指温！嗬！这豆腐炸能开卖了。看得实在，闻着香喷喷，食着脆嫩香甜！买的人挺多的。

德叔油炸豆腐炸用的豆腐是圩尾英婶豆腐店的“半膏水”豆腐。天刚放白时分，德叔挑着担子一溜儿从英婶豆腐店挑来豆腐，先用把尺多长、薄如蝉翼的刀子把每板豆腐当腰横割二刀等分为三大块，尔后打每板豆腐正上方直直的往下纵切六刀、横切六刀，每块豆腐便是七七四十九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每板豆腐三大块共为一百四十七小块儿。每小块方正匀等油炸后每只豆腐炸重五钱。

德叔在卖豆腐炸时便是这么叫着了：食惯嘴豆腐炸，每只五钱，廿只一斤。卖时，但见德叔左手拣着豆腐炸，五只豆腐炸并排叠在一起，跟着右手拿根削得光滑的细竹篾条打当中穿过，人们称为“穿”豆腐炸。口中随着只数读来，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点着只数，斤两随着只数而出，或多或少只是在毫厘之间！

  日常，人们趁圩便先到食惯嘴豆腐炸店报个数:

 “德叔，‘穿'二斤食惯嘴。” 

 “好的。” 德叔便一五一十的数着把豆腐炸用细竹篾条穿好装在食品袋中，并用张小纸条写上名字悬挂于横在店内的一条竹竿子上。一串串的，多时有百数十串。人们趁圩走累了，便到德叔食惯嘴豆腐店 拿上豆腐炸一扬一扬的往家而去……。

  那日，德叔像日常那样拿只豆腐炸用拇指、食指轻轻一捏，但这次德叔不像惯常那样的说声：食惯嘴！卖啦！而是在两手指捏挤豆腐炸瞬间，脸面上现出一丝儿疑惑不解的神情，拿着豆腐炸的两手指也停止了挤捏，整个人似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呆呆地站立着，任凭身旁的买者如何说道也没有答理。许久，只听到德叔轻轻的"吁"了口气，对等候的买者笑笑说：“各位乡叔，大家报个数先趁墟吧。待会记着回头拿上豆腐炸回家就行了。”

 “德叔，豆腐炸不是凉快了，可以穿了吗？”

 “为嘛呀！” 众人全都愣怔了，纷纷不解的说。

 “没什么的。各位先趁墟吧。” 德叔说罢默默的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不再理会众人的话语。

众人见状只好报了斤数并把钱款交给德叔，便纷纷离开了。德叔待众人离去后才站起身来，根椐各人买的斤数穿起了豆腐炸儿。不同往日的是，每穿好一串豆腐炸儿德叔把该串豆腐炸的钱款用小塑料袋装好，与豆腐炸一起放进食品袋里，然后挂在店面的竹竿上。这当儿，圩尾豆腐店英婶来到离食惯嘴豆腐炸店不远处，默默地望着德叔穿豆腐炸，见德叔每穿好一串豆腐炸都退还钱款，满脸儿露出疚愧的神情儿。待德叔停下手来，英婶便来到德叔跟前说：“德叔，对不起了。"

德叔抬头见是英婶，便说："英婶，今早的豆腐是嘛事儿的呀！"

"德叔，我感冒了，是老公他点的‘卤水’。石膏水的比例大了，豆腐‘老'了。唉！让你受损失了呀！对不起了。”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英婶，这可不是一声对不起的事儿呀！"德叔稍作停顿，说，"你是知道的，我油炸的豆腐炸与你的豆腐是挺有关联的。你的豆腐老了，我油炸的豆腐炸便会掉味儿。在筒子圩，乡里们冲我来的是什么呢？不是那种食惯嘴的味儿么！我冲你的豆腐图什么？不就是你豆腐的嫩、韧、滑、香！没有你豆腐这味儿，我油炸出锅的豆腐炸能是食惯嘴么。"

"德叔……"

"钱是小事儿……。我们玩艺人总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儿，不然在街面上玩艺是玩不活络的。” 德叔望望英婶，"说实话，我们都是靠玩实活儿食饭的，稍有不慎，便是自砸自家饭碗儿呀！”……

翌日，早一天买了豆腐炸的纷纷来到食惯嘴豆腐炸店，说是德叔弄错了，要求把钱退回给德叔。德叔一一婉拒，不多言……。事后，有话语传出，说的是德叔那天油炸的豆腐炸皮儿依然是那么脆簿、那么一股香味儿，只是豆腐炸的囊儿比往日的多了一些……云云.   

(广东省高州市南塘镇胜利农场机关   梁居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