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一年夏天,在和顺通往邢台公路上,有一辆满载旅客的客车正翻山越岭地向前奔驰着。突然空中响起一声炸雷,顿时天下起瓢泼大雨,客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走走停停,最后走不动了。司机师傅让乘客下车,鼓励大家在风雨中推车。人们都下车后,父亲把仅有的雨具给我蒙上,他挽起裤腿,脱了鞋,走进瓢泼的大雨中,和其他乘客一起推车前行。风吹着大雨噼里啪啦作响,打在脸上让人抬不起头来,甚至缓不过气来,父亲坚强地走在大雨中的身影,和大伙一起喊“加油、加油”的声音,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回想在我耳边。我看不见他的脸上的表情,但望着他那淋在雨中的背影,我想,这个时候父亲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他着急赶到医院给我看病呢,也不知道到有多少汗水和瓢泼的雨水混到一起,从父亲的身上往下淌…
为了怀念父亲,早就想写段文字但总是写不成,因为我的父亲在我孩提时就离开了人世。但我时刻铭记着父亲陪伴我童孩时期短暂而又珍贵的时光,铭记着父亲在瓢泼大雨中那刚强高大的背影,在后来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我苦苦去寻找父亲的背影。
时间回到8岁那一年的一个晚上,睡梦中的我被妈妈唤醒,我揉开模糊的眼睛,望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喊道:爸爸你不能走,你不能扔下我…父亲两眼直直地望着我,眼眶里的泪花转来转去,慢慢地从眼角流出,就在这一刻,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离世,犹如晴天霹雳,令全家人魂飞魄散,感到了无助,失去了重心,好在邻家居舍亲朋好友赶来帮助料理后事。当时一个年仅7岁孩儿哭的是那么伤心,为父亲送葬的村里人们都止不住流着泪水。我记得路过高邱村时,从北阁到南阁一边两行的人都出来给父亲送行。后来我想,可能是父亲生前为人和处事换的人们的同情。
父亲的离世,对于我来说是痛苦的,这个痛苦不仅仅是父亲离世的那一刻,在以后人生的道路上感觉越来越痛,越来越苦。但在我成长中,努力在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么一点点难忘的瞬间,不断回忆,不断去寻找可贵的背影,从中慢慢体会父爱的感受。
(一)
父亲给我的启蒙教育还时不时想起一点点。我姊妹三个,我是最小,可想父亲对一个老生孩的我应该是娇生惯养。父亲从地里一回来,我就看父亲是不是带回好吃的,好玩的,比如酸杏、毛桃、菜根,胭脂花、马莲花等之类;如果没有,父亲就的背上我,坐在炕沿边做“背背枣枣”。父亲一边背着,一边教我念童谣:“背背枣枣,背到南窑,南窑好住,结下枣树,枣树林林,搭下棚棚…”“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上山打老虎…”
一次,父亲从地回来,带回好多块方石板,我怀着好奇的心看着父亲。父亲用钢锯条将石板据方,然后在砂磨石上磨薄四周,又去找木匠师傅给镶上个框。后又见父亲从地里取回石笔片,父亲耐心地用钢锯将石笔片据成一根一根石笔,用小刀刮尖交给我说:这就是你写字用的工具。父亲给我写了“人”字,让我照着写,写满了擦掉,再写,再擦,一直写的记住了,再教我写下一个字。记的有一次,见我不好好写字,父亲就给我讲“学习”两个字意思,“学”就是在老师教给或告给你怎么写,怎么算;学一遍不一定就会,需要经常练,经常练的意思就是“习”,练习的多了就会了。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父亲说的道理。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从黄岭村给我买了牛皮张的小鼓、扠瓜等玩具,我用这些文具和邻家的小朋友天天练习打鼓、拍扠瓜,招来不少小朋友和我一起玩耍,增添了不少学习兴趣。
我小时候确实很淘气,经常想跟着大人到地里去玩耍。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带我到地里劳动。父亲上地时,把我放到筐子一边,另一个筐子放点农具、肥料之类东西,父亲挑着担子一直把我挑到地里。父亲为了不让我乱跑,教我认识地里长的庄稼,如何辨认谷子和莠草。到了春天就找柳树或杨树,取一根刚长出的浓枝,给我拧成能吹的咪咪;夏天采一些马莲草的叶子,编个青蛙,编个草鞋、编个小动物等等,把我放到一边玩。父亲种地也不安心,不时回头瞧瞧我是不是跑远了。遇上秋天,父亲看那个坡上有醋溜溜,山里红,选红的、甜的、酸的取着给我吃。有时我玩的不高兴或饿肚子了,就嚷嚷着父亲带我回去。父亲想着法子逗我,或给我说半懂不懂的话。比如,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我们不好好种地,地就不会长出庄稼来,你肚子饿也没有吃的。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我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的顽皮和淘气给大人们带来很多烦恼,父亲在训教我的时候总是的严肃后面带着慈祥。记得有一次,大人们劳累了一上午,中午都休息了;唯独我在院里窗台上玩,不小心惊动了在午休的父亲。父亲不出声色走到我旁边,猛回头看见父亲高高举起他那有力的巴掌,我想这一下可完了,闭上眼睛等着挨打吧,可是等了半天没有感觉。等我睁开眼睛看时,他用双手准备把我从窗台抱下来的架势。父亲这种将拳头高高的举起,却轻轻地落下的被母亲称为“虚打实吆喝”的范式,一直在我脑海里闪烁着, 父亲的“爱”,是严肃的爱,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严父”吧。这个爱,实在留给我的太少了,他向包裹了厚厚一层温情,常常让我从睡梦中感受到温暖。
父亲劳动中技巧给了我很大兴趣,只要父亲要去地里劳动,我就想办法跟着去。有一天下午,父亲要到地里,我嚷嚷着要跟着他,但父亲不让。我就跟捉迷藏一样悄悄跟在父亲后头,村里的路弯弯曲曲,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记得上了一个大坡后,一看父亲已经不见身影了。因为上面有两条路,一条是往右,翻下是一条沟;另一条是往左走,弯弯曲曲上山,两条路都被两边长得一人多高的庄稼淹埋。一看父亲找不见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地里,只好嚎啕大哭。父亲已经走远,听不到我的哭声了。后来正好遇上一个往地里送粪的年轻人才把我带了回家。就在这天晚上,家里和往常有点不一样,母亲给做的炒豆菜饭,一开始吃饭还好好的,不一会儿,母亲和父亲吵嘴了,父亲吵不过母亲,放了碗就出去了。后来我猜想,或许是因为我跟丢了,母亲埋怨父亲不精心,不看看身后有没有孩子;父亲埋怨母亲不看孩子在不在家。每次想起那个场景,就会从中体会到父亲母亲对儿子的爱,更感受到父爱如山和母爱似水的情怀。
父亲对我的爱是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的刻在骨子里的爱。记得一次,我在玩耍时候,不小心把眼睛给弄伤了。父亲知道后,到处求医问药。后来了解到,只有到河北邢台才可以看病。父亲找亲戚投朋友,凑钱凑粮票,带我到邢台眼科医院看病。我只记得,在去邢台路上,正赶上天下着瓢泼大雨,客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走走停停,最后走不动了。最后在乘车的旅客共同努力下才把车退出泥泞的道路,才有了本文开头那一场景。这一场景一直难以忘怀,每当回忆到这里,我泪水会夺框而出,会有一种刺心痛的感觉从心底涌向全身,然后全身像发麻一样汇聚到眼眶,泪水夺框而出。这一场景牢牢刻在我心中,每当我遇到困难或陷入困境时,父亲那一幕就会给我勇气,给我力量,在人生的道路上摸爬滚打,一直陪伴在我的左右。
(二)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他有一手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劳动手艺,也有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生活技术,我常常跟在他身边,边玩边看。有些是记忆犹新至今还浮现在脑海;有的记得断断续续,后来在生活中体会,或向家人们请教,才找到答案。记得一年秋天的一天,父亲抱着一捆荆条放到院里,打开捆荆条的绳子,把荆条慢慢铺开,从中挑选出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分开摆放。父亲告我说,长的粗的可以做主条,短的细的可以做横编条,都要均匀,编出笸篮又园又结实。整理好以后,父亲先将选好的长的粗细均匀的荆条按4根一组放到土火堆里连烤带熏。不一会儿,荆条就可以弯曲自如,父亲将8组荆条,按十字八叉铺到地上,用脚踩住,然后拿稍细短的荆条,一上一下,相互交叉,一圈一圈进行编织,就像是用荆条拧绳子一样柔软,不一会儿,里圈编好了。父亲说,荆条放到火堆里要勤翻滚,让他受热均匀,就像绳子一样好操作,如果火候不到,就不柔软,编不好;如果火过头了,荆条就烧焦了,不能用了。看着父亲将每组4根的主荆条每组再分成两组,中间在插上2根新的条子,插的时候,都用镰刀把每个荆条根部削尖,再横编几圈,底子就编好了。父亲又告我,把编好的底子放到火上烤一烤,四周的荆条都软了,这样就可弯回来,用绳子把主荆条捆好,根据圆形状况,用锤子周边敲敲,保证周围圆润好看,编笸篮要根据荆条的长短和谁使用在决定深浅…当时我只是好奇,看父亲编笸篮,但后来回想这些话,不仅仅是编笸篮,和做人做事一个道理,都要有规矩,都要火候,都要讲深浅。
父亲一生种地特别珍惜劳动果实,一旦遇上伤害农作物的害虫深恶痛绝,父亲经常到地里牵地老鼠、架草人吓麻雀等等。我在家里,看到他平常准备一堆削尖木头棒,不知要做啥用。有一次跟父亲到地里后,才发现父亲会牵地老鼠。父亲在地里查找瞎狫活动轨迹,在最新活动的地方挖开出口,把出口地上部分用锹铲平弄薄,把带来的木帮往四个角栽直,在四根柱子上面帮上四根横木棒,做成一个方形架子,中间用一根长长的粗木棒一头挂一块大石块,一头超出架子一端,栓上绳子,连上准备好的诱饵,放到地老鼠洞的出口处,让地老鼠钻出来吃诱饵时的位置和地面上大石块位置处于一条线上。在大石块的下面插上一个个削的尖尖的小木帮,当地老鼠每次出来觅食是都会被牵住。父亲在整个过程中给我讲,捕地老鼠,要讲究方法,首先要摸清它活动规律,再一个就是操作每一步都要精心细致,要将放诱饵出口处和地面上的大石块处于一条线上,当地老鼠出来活动时,一触动诱饵,连诱饵的绳子会活动,带动上面石块下沉,这样就会将石块下的削尖的木棒砸下去,正好砸在地老鼠身上。这都是农民在劳动实践中总结摸索出来的。
(三)
我父亲和别人父亲不一样,他不怕我混他干活,他一边干活,一边给我讲种地的故事。一次父亲带着我到村边的麻地里挽麻。为了不让我乱跑,就给我挽起一根粗壮笔直的花麻,用镰刀将麻根去掉,在离根部一尺多一点长的地方用脚往下踩,把下面麻皮里面的麻秸踩碎,然后拿起来将踩碎的麻秸杆去掉,丢下麻皮。再从留着麻杆的地方将麻皮分成两股或三股,一股压一股编绳,不一会儿就做好一个用麻做的麻鞭。我站在地边,右手甩起麻鞭,响声很大。这半天我就在玩麻鞭,父亲在地里挽花麻。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给我讲起了我家种麻的故事。父亲说,黄麻浑身是宝,庄户人家少不了,麻籽可以榨油,榨油后的麻糁做肥料、做饲料;麻秸秆可以点火;麻皮用处就多了,卖了可以换钱;纺成绳子,细的可以纳鞋底、粗的捆庄稼等等;最后麻茬还可以烧火做饭。可以说种“麻”如种宝,家家离不了。后来母亲才告诉我,我们家从老爷爷那时就爱好种麻,靠种麻换点零花钱,增添点生活用品,才能勉强养活家口。父亲讲的故事,使我对和麻有关的劳动有了兴趣。
(四)
父亲留给我的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在我的心目中久久不能忘怀;为了进一步寻找父爱的感觉,我不断从母亲和家人以及亲朋好友或村里人们对父亲的评价中感受。
父亲一生坎坷,刚强不屈,是一个爱国护家的人。据母亲讲:父亲五岁就失去生母,爷爷既要下地劳动,还要在家照看没母亲的孩儿,当了男的,又当女的;没有牲口就自家挑自家刨。在爷爷的拉扯下,父亲过着缺乏母爱的生活,他害过天花、伤寒,从小就遭受了心灵的创伤和病魔的折磨。爷爷多少识几个字,省吃俭用把父亲送到私塾读过几天书。由于没有田地,爷爷靠刨荒地为生。父亲聪敏勤劳,热爱学习,由于家里拿不起学费,后来父亲放弃学业,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学做针线活,有时间还到私塾周围听老师讲课,在家里自己盘算写画。父亲那一代经历了军阀混战、苛捐杂税、天灾人祸、日本侵略、国民党盘剥等种种苦难,从灾疫、战争、社会动荡的千辛万苦经历中,父亲感受到“新中国的好,才是真正的好”。母亲说,父亲经常会在家说“国家把咱从苦海里救了出来,咱不能做对不起国家的事”、“国家国家,先国后家”“国家把咱当人看,咱不能对不起国家”。父亲不仅自己爱国护家,一直默默无闻带领着全家人参加生产劳动;还经常教育子女爱国护家。哥哥是长子,父亲想尽一切办法,培养哥哥读书,考上了师范后,要求哥哥好好教书育人;姐姐没条件念成书,父亲带着姐姐下地手把手教劳动技能,传授种地知识,姐姐成为一名种地能手。还有我这个孤儿,父亲感觉已经没有时间来关照我了。只听母亲说,父亲在临终时嘴里看着我,叨念着“少掌柜”,给母亲留下一个累赘。远在天堂的父亲不知道我苦苦寻找父亲的艰难,但从寻找父亲的背影里感受到父亲前行的方向,也是父亲的背影给了我力量。
父亲一生忠心耿耿,敢于担当,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父亲在他不幸的经历中,有幸赶上了新社会。由于父亲识字,过去能帮人算算账,写写对联;后来能从报纸上能看到外面的信息,有时候会给人们讲一些外面的故事。日本侵略中国后,父亲积极参加革命宣传工作,常常给村里人讲日本侵略者的残酷事例,在日本占领华北后,父亲积极参加抗日活动,帮助村里写抗日宣传标语,抄写抗日宣传材料,登记抗日捐献物资,我们村当时是维持区,日本鬼子隔三差五到村里要粮、要人。父亲通过村里各种渠道了解日本鬼子活动情况,为在松沟村(敌占区)和八路军并肩作战的舅舅提供日本活动情况。由于维持区和敌占区道路上有卡口,有时通过母亲回娘家,给舅舅报送信息,后来父亲成为村里支援抗日的一名积极分子。父亲还在家里动员家人为八路军做军鞋、纳鞋底、捐粮捐物、纺绳纺线,生怕对不起党和人民,得到了村里群众的认可。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凭着办事公道和群众的信任,被村里推荐成为管理一个1000多户大村的会计。父亲自己感觉文化程度低怕担负不起这个责任,乡村领导反复做工作,给父亲增添了信心;父亲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积极参加县乡里组织的乡村会计培训,敢于坚持原则,努力掌握会计业务知识,进一步规范了村里社队会计。听母亲说,父亲当会计那时,成天回不了家,晚上还睡在北阁楼上会计室值班;别人都有闲工,出去刨个小块地可以给家里增添一斤半两,但父亲成天忙于村里工作。听人们说,那时村里事情多,不是今天要动员缴粮,就是明天要求捐东西;再加上村里还有瓷窑、煤窑,账务核对、财务管理的任务很重;谁家要买瓮、盆、罐都要记账,一笔不能记错,都要日清月结。村里的人有时弄不清政策和有关制度,有些性格不好的人,因为一些事情弄不明白,有些时候找到父亲不说青红皂白就发一顿发脾气,讲怪话。父亲从不跟这些人吵架。父亲讲政策、制度和有关账务,特别是村里同类人家的情况比较后耐心解释,化解很多村里纠纷,深受广大群众的好评。父亲和搞财务的人员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任劳任怨,从不懈怠,按照制度规范列支每一笔账务,把每一户的每一笔来往都记的清清楚楚,把村里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明明白白,高邱村成为全县财务管理规范村。
父亲一生坚持原则,公道做事,是一个有规有矩的人。听母亲说,高邱村是县里的一个大村,县乡的领导经常到村里下乡包点,干部到了村里就是派饭,排到谁家谁家管饭。人家干部不白吃,要给粮票和付钱。但村里缺乏细粮。一次县里给村里下拔十几斤白面,让村里在招待上级干部中使用。县里领导来了以后,一般要求吃粗粮,细粮还留了点。有一次村里开完会后,有个村委叫住我父亲,想将村里剩的几斤白面给村委几个人分开吃了。这时候父亲表态,县里是拔给下乡干部吃的,下乡干部都不好意思吃,我们怎么能吃;要分就分给老弱病残需要的人吃吧,父亲这个表态,受到大伙的好评。
父亲注重家教,耕读继世,忠孝传家,德才兼修,规矩做人的理念。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教育子女约束自己,给家里人定规矩,要求家人做人做事遵守法纪,不踩红线,经常用古今事例教育子女家人不做违法乱纪之事,父亲常讲“人犯王法身无主”,如果犯了王法,不仅失去自由,而且身败名裂,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失去了活人的价值。在村里处事,要按照村规民约做事,要爱护村里声誉,维护村里利益,不做有损村里利益的事情;要尊重男女老少,待人接物要有礼貌,懂礼俗,不叫大小不开口,不说脏话,不做见不得人的事。与人共事要讲信用,不得偷蒙拐骗;借人物品要借四两,还半斤,不得投机耍活;归还借别人东西要货真价实,不能以次从好;给集体办事,都要一碗水端平,不得有半点私心;要奉行“有衣要给寒人穿,有饭要给饥人吃”等。在家里,父亲尊老爱幼,和睦共处,舍得吃亏。教育子女吃的亏、吃的曲、吃得苦。用“好汉吃的眼前亏”“吃亏是福”、“有苦才有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惹不起人,但怕的起”等名句教育子女。凡是大事都要和长辈商量,不独断专行。对待小事从不计较,不怕吃亏;在利益面前,要遵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做损人利己的事,让着来,把好处让给别人,开锅吃饭双手先给长辈端,长辈呼唤,晚辈应,办完事情要回应;狗咬人一口,人不能咬狗一口等俗语教育子女,父亲不耐其烦地反复提醒。
(五)
家人、亲戚、邻家居舍的话里话外给我描绘了一个基本清晰的父亲的形象,使我父爱如山的感觉逐渐形成,在后来走入社会和村里人们打交道后,我的父亲形象更加完美。
一次,家里没煤烧了,村里煤窑关着,只好挑了小筐篓,到高邱村的小井沟煤矿买煤烧。到了煤场,轰隆隆的绞车声作响,不时传出叮铃铃的电铃声。我心想,一个人都不认,怎么人家能买给你一个外村人的煤?正好遇上一个带着安全帽,身穿工装,满脸黑黑的人。问我:你是谁家孩子,怎么没见过你?当我告诉他,我父亲的名字时,他立马说:你不用捡啦,跟你从井下弄点好碳上来。只见那位工人用白粉笔在罐上写了几个字,随后绞车就往下流动了。随后,他就给我讲起我父亲生前的故事。他说,你父亲与人为善,是全村的大管家,底子清楚,为人正派,把每家的事当自己的事…不一会儿,装煤的罐车上来了,给我装了满满的一担碳。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想着刚才那个人的话,想着父亲过去的事,这大概就是父亲“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的蕴意吧。
父亲给我准备了石板、石笔、算盘,我想这可能就是父亲对我的期望。但因种种原因,初中毕业后回到村里继承了父辈们一直从事的农民这份职业。有一天,村支书白扣孩,在村大喇叭上通知,让我去村委会办公室一趟,一听大喇叭呐喊就让我感到忐忑不安,我去了以后才知道,村里想让我先跟保管学习,下一步接任村里保管。说实话,我心存感激,由于我还想继续学习再次参加考试,愧对了村干部的好心。过了一段时间,村里主任毕秋生找我谈话说,村里煤窑煤场要加个看场、卖场的人,看我愿不愿意去,这一次我也没有应答。又有一次,村里大喇叭喊我到村委会一趟。我去了后,村书记耐心地问我:村里小学李老师坐月子请假,乡里没有老师补充,要村里想办法自己解决。这不教孩子时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谁都可以干了,看你能不能帮助看两天孩子,就3个月,李老师假满后,就不用了。这时支书才告我说:你父亲在村里当会计多年,任劳任怨,廉洁奉公,深受群众的好评。你父亲走的早,丢下你这么小,村里也是想办法,看村里有什么工作适合你。村支书对我的一席谈话,使我感受到村组织的温暖,感受到父亲在村里的形象。激励着我把精力放到给学生代课上了来了,说是3个月,实际整整带了一学期,在期末考试中,我代的年级在全乡考试排队中名列前茅。快到第二学期了,牛川乡教委安排我到南庄村当了代课教师。
就这么顶缺额老师,我从南庄回到了高邱小学。因为这里是我上学的母校,许多老师都认识。大多数都是老牌师范毕业,我还是一个初中生,代小学高年级的压力还是感觉到很大,我不敢慢待,努力用功教学,从开展家访开始,推进教学工作。一次,我到了姓刘的一个学生家进行家访,家访工作快结束时,家长问我,你老家是哪里的?我把我的情况告诉家长。这位家长话题一转更热情地对我说:你爸我认识,在世的时候在高邱村我们一块工作,我当村委,他当会计,过去我们村大,人口多,情况复杂,你爸对村民来村委核对往来等等,都耐心告知;有的一说就明白,有的说半天还是不清楚;你爸把政策依据、收付凭条一件一件交代清楚,村里百姓称你爸是“好管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人们的评价,使我感受到父亲的伟大。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五十年了,我都在努力去追寻父亲的形象,诠释父爱如山的意境,在追寻中我深深体会到父亲留给我的不是什么物资财富,而是他那一生锻造的精神品格,这种品质向一座高高的大山,撑起了孩子们的脊梁和希望,一直滋润着成长在这座大山上的孩子们在人生旅途上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