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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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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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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送寒衣

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想起。一看是姐姐打来的,连忙接起。话筒里传来姐姐熟悉的声音:天下雪了,路不好走,不用回来了;哥哥感冒,怕伤风,就不去了;我去烧一张纸就行了。听了姐姐的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娘走了,姐姐还在关心娘,姐姐在关心我。

我告姐姐说:我要回去,因为经过夏天的雨水冲刷,父母的坟头落下了去。我也联系过村里人,准备在初一前一天给父母坟头培点土,以防明年聚水下落。这两天还真的有不少事走不开,妻侄女参加培训,忙坏了妻子。除了单位的事,早晚还的接送孩子去培训,原计划提前回老家的计划被打乱,最后商量在培土当天才能一起回去。

11月12日,早晨六点钟闹铃把我们从梦中叫醒。为了按时赶回去,原计划送妻侄女回学校的计划同时做了调整,将他们先送回阳泉后,我们沿路回家,不绕道,不耽误。

六点多钟的天空还闪烁着明亮的星星,与城市五光十色的灯光遥相呼应,好像连成一片;由于是周末,大多数人们还在沉睡在甜蜜的梦中。路上车辆很少,妻子为了赶路不时加油提速。我在车上晕晕乎乎,总感觉东倒西歪,时睡时醒地提示妻子:慢点,迟就迟点吧,安全第一。偶然抬头,望见东南方的机场前方有一条弯弯的亮光,惹隐惹现,观察了好一阵才明白那是月亮。九月最后一天的下玄月,只看到弯弯的一个半圆的边。

上高速后感觉车辆多起了,都是一辆辆满载煤炭的大货车。这才醒悟过来,目前已经进入冬季,冬季取暖是煤炭销售旺季。妻子时不时超过一辆辆大货车,惊醒了我的睡意,睁大眼睛帮他盯着前方路况。这时东方渐渐亮了起来,一开始看到远方一道道亮光射向高空,透过淡淡薄云,能看到远处大山的轮廓线条;慢慢微白的光线变成红黄色的光亮在慢慢扩大范围;东方的浮云在阳光的照下看得逐渐清晰;渐渐地东方发红,慢慢地太阳露出一点边,慢慢地从山背后爬上山顶;一轮红日冲破薄薄的浮云冉冉而起,把整个大地照的金光灿灿。

一路的风光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有关寒衣节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母亲生前重视清明节和寒衣节,每当这两个节日来临时候,母亲就要做充分的准备。在寒衣节前,母亲让我去供销社买几张五色纸,母亲就开始给祖先们剪制寒衣。把纸折叠回来,用剪刀对称地剪成衣服和裤子的样子。将剪下的废纸条剪成鞋,再往里面塞一些新棉花。母亲一边剪制,一边嘴里叨念着寒衣节的来历和祖先们生前的故事。母亲从孟姜女哭塌城墙讲起,到过去人们过寒衣节的讲究,再讲先辈们生前过寒衣节的做法。母亲不仅要求我们为去世的先辈过寒衣节,她更是身体力行。记得我小时候,母亲带着我到松沟村给姥姥姥爷们烧纸。母亲在她孩提时候就被裹脚,她那小脚走路比较困难,就那样每年都要去烧纸。后来走不动了,就骑驴或坐小车到松沟村烧纸。哥哥和我都怕牲口,有时由姐夫赶驴和驴车送母亲去娘家烧纸。在这期间,能听到母亲和舅舅们的拉家常,很多事情是从他们聊天中得知的。一开始感觉好奇,后来回味,还真是有实际意义和价值。与其说是母亲对长辈们的回忆,不如说母亲是在叨念着给我们后代听。母亲这样亲力亲为,感觉母亲是要求我们要按照先辈留下的习惯去做。记得有些时候,母亲去不了坟里,就在村边找个地方去哭一场,这样母亲才觉着尽到孝心。

我对寒衣节等有关传统文化和本家家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时常会问起母亲?母亲总是那么祥和给我讲起她知道的故事。她听父亲讲过,老爷爷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读过几天书,在地里劳动是一把好手。他选择了放弃牛川村的老屋,带领全家老小来到河底村落户,好不容易凑了些钱买下一串旧院,在河底村有煤、有水生活比较方便。老爷爷自己开垦一些荒地能维持生计,给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确实不容易,这串旧院一直住到我这一辈还存在,后来买村才被卖掉。

车很快到了阳泉,电厂冒出的烟是一团白色絮状的雾团,包裹在烟窗最高处,慢慢消失,好像有点冬天天冷冻住的感觉,可能是环保新技术处理后的零污染的气体排放,天空很干净,感觉不到一点污染。放下妻侄女后,我们就接着往回赶,车驶入和顺道路后,母亲生前讲的故事又续上了。老爷爷买了一串旧院就没有能力了,长时间没有一块坟地。爷爷是一个肯吃苦,不怕受罪,勤劳朴素的农民,在外面刨了不少小块地,种的粮食瓜果基本够吃;爷爷种麻、纺绳,经常出入附近村里庙会市场,能换点小钱维持家庭生计。爷爷最典型的性格就是别人的东西在好都不爱,自己的东西在不好都不轻易丢弃,教育子女耕读传家,诗书继世。爷爷希望后代有出息,到处找坟地,但没有找下,老爷爷下世后就借埋到家里开荒开出来地头。后来我父亲的朋友给姓刘家做工,知道那家坟地的右手还可以做坟;但这是刘家的地,就是出钱还不一定能买到。当时父亲在村里为人好,多次与刘家商量,才借钱买了一块坟地。后来本家的较远的爷爷找上门,要并入我家的坟地。本来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又出现新的情况。父亲本着和谐团结的原则,才让远方的爷爷加入,都没有向他们收一分钱,父亲生前将老爷爷、爷爷安葬到新坟里。

8点30左右,我们回到了村里,在姐姐家用过早饭,和姐姐一起带着香纸、寒衣和一些工具等赶往坟里。不多时,车就开到了坟地的附近。我们下车,看到原来茂密的草丛已经干枯,中间大柳树上掉下的叶子已经铺满坟地的周围;母亲的新坟堆,经过一年的雨淋已经塌下去了许多。旁边已经堆了一车土,工人正在往开摊。我们礼节性和工人打过招呼,首先按照辈分给先辈烧纸,点香,上供品。将买来的寒衣、冥币一一都烧掉。由于有土,有工人在场,将土先垫在地上,在上面烧纸,不怕着火。姐姐说,父母亲在安葬时都换了衣服,这次就不再烧了;如果烧了就将新衣服给换了,我们就按着姐姐说的办。我们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烧,每到一个坟头都有一段故事浮现在眼前,或话语回想在耳边。祖辈们看到现在的孩子们过得蒸蒸日上,人强马壮,应该放心安息。后来,我哥哥和叔叔家的孩子们从城里来到坟里烧纸,我跟他们打了招呼后,没有顾上跟他们多说,就和工人师傅商量给父母坟头培土的事情,主要是把低的地方用土填起来,尽管我的腿痛,但为了不让父母亲受冻,我义无反顾地和工人师傅一锹一锹往上培。最后把陷下的石桌子翘起来,摆弄好,已经是中午时分,整整修了一上午。父亲、母亲在里,我们在外,如果父母亲能看到,他的孩子们有如此孝心,应该感到满足。我们把墓子修好,心里舒坦了许多。

中午,哥哥和叔叔家孩子们回城里了,我们回到姐姐家吃过午饭,和妻子商量第二天到松沟村给姥姥、姥爷烧纸去,这是母亲生前一桩心愿。母亲生前到了不能自理的时候,常常让我带着她回松沟村走一走,看看那一辈人;要我带着她给姥爷姥姥烧一张纸。由于母亲年老经不起折腾、怕出意外,所以一直没有实现母亲生前的愿望。

第二天我们到了松沟村,永东陪我给姥爷姥姥去上坟。烧纸中间,永东谈起过去姥姥姥爷和舅舅们的故事。永东又给我讲了一次他听到舅舅们过去抗日的故事,他的版本比我听到的版本又具体了一些。更详细了解到当时八路军政委仅靠一个手雷就和日本鬼子作战,最后喊着共产党万岁,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挑死。当场被抓走共产党员、民兵30多人等详细细节。我和永东商议要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上报,争取把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红色故事讲给后辈们听,让他成为教育后代的生动教材。大舅是当时远近有名的一个戏子,当时松沟村一个大户人家有一副很好的行头;大舅家里虽然穷,但记忆好,能将古戏文倒背如流;大舅被大户人家看准,成为戏子。后来我想起来,每当我村唱戏的时候,大舅准时来看戏,每次看完戏后总要对演戏的人评论一番。当时我还小,对戏中故事还一知半解;但对表演好坏一窍不通。母亲讲,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没有煤烧,母亲捎信息给大舅,大舅早起赶着驴给我家送煤,大舅告诉乡干部王占昌后,督促村里给予母亲照顾。

二舅年轻时候是村里的副村长,是共产党员,负责组织村里抗日工作。解放后二舅成为乡里供销社售货员,一直工作到退休。在我心目中,二舅是一个很严肃认真的人,很少看到他的脸上有笑容。舅舅不仅公私分明,工作认真负责,对顾客满腔热情;而且对家人亲戚朋友都很关心,他那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品格成为我做人的典范。舅舅虽然在供销社工作,从来不从供销社往回带什么东西。就是过年过节,舅舅会从他的工资里支出给我家送点粉条、红糖等过年礼物,给我缝一条裤子或衣服,买个帽子之类的东西,一直到我能上了初中。舅舅那副严肃的样子,使我从小就不敢胡来,怕母亲告诉舅舅骂我。但我从来就没有挨过舅舅一句骂,也许这就是有怕惧吧。感恩两个舅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济了我,在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勇气,使我在人生道路上百折不挠。

姥姥我没见过,只见过照片。听母亲讲姥姥是一个很刚强的女人。虽然家穷,但对孩子们教育有方,把两个孩子都管理的有情有义,在遭受日本侵略和国民党战乱期间,不当叛徒,不当汉奸,堂堂正正做人,投入到抗日战争中去了。母亲讲她是被惯出来的,但是受过较严格的家教,从妈妈的身上看到姥姥的为人处事风格。老爷是一个老实本分,勤劳务实的农民,给人抗长工,凭着自己的努力养活着一家五口人。

每年清明节、寒衣节,母亲都会督促我们上坟。她的这些行为感染了我们,也让我们知道冷暖,懂得了感恩。母亲感恩姥爷姥姥给了母亲生命,感恩爷爷奶奶给了父亲生命,给予父母宝贵的爱,而我们对父母也是如此。

给每一位长者送去了寒衣,我们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似乎我们送的寒衣、食物和钱币真的都到了先辈的手中,他们正穿着我们送去的棉衣棉鞋,暖暖和和地过冬。

回家的路上,随处可以看到人们在给已经去世的长辈送寒衣。来回300多公里路程,专门回去给去世的长辈送寒衣,我不知道去世的长辈们能否收到,但我感觉寒衣节体现的其实是一个家庭文化的传承,体现的是对后代孝道和感恩教育,它让我们牢记自己的生命从何而来,将来向哪里去,增强一代人的使命感。而孩子们则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们感恩父母,对后辈也是一种启迪和感召,教他们做一个懂得感恩和有使命感的人。

光阴似箭,日月穿梭。在这片神州大地上,正是一代代炎黄子孙和离去的祖先们,通过各种祭奠方式的相互守望,即使山水迢迢,路途遥远,也隔绝不了文化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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