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琐记

春节与清明，相隔数十日，祭祖却是二者都必不可少的环节。只不过清明以祭祖为主，春节的祭祖则更像一个让年味渐丰乃至推向高潮的仪式。国人重视团圆，春节、元宵、中秋，乃至清明节，但凡传统节日，总是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玩玩闹闹、吃吃喝喝密不可分。即使是清明这样的祭奠死者的节日，也不失为游子提供了一次回家的机会，一次团聚的机会。

关于清明节，人各有认识。年复一年的清明记忆，使得在我的印象中，清明，是纪念逝去者的日子，更是以此为契机，合家团圆的节日。所以，与其说是一个“死人节”，倒不如说是“活人节”更为贴切。偌大的家族，准备好堆积成小山般的纸钱、元宝，之后浩浩荡荡，拿着香烛酒水，抬着一大包袱的待焚之物，来到那片静谧之处，无边的麦浪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坟冢或三三两两间距不大或相隔甚远，然后便开始焚烧纸钱，期间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好似那坟头之下倒都是活脱脱的生者，虽天人永隔却又好似就在后辈身旁听着絮叨。“好好拿着这些‘钱’，不要再像活着时那么节俭了”，或许还会有孝顺儿媳替丈夫告祷，“别让您的儿子再整日梦到您、挂念您了，他太忙太累了”。报载某地平坟运动，一夜之间坟头全无，但是到了春节，却又如雨后春笋，平地之上又出现了那一座座消失的土丘。有老者便说，没有那一个个土丘凝聚家族，一起请先人回家过年，总不像是那么回事。而如我般的新生代，打小就每逢春节回老家过年，无一年例外，每去祖陵，便眼睁睁看着无数鞭炮、二踢脚被搬到陵中，然后震耳欲聋声响不断的燃放个一二十分钟。甚至七八岁的小孩儿，都会拿着各位大叔大爷给点的香烟，滋滋咂咂的吐着烟气去燃放鞭炮，大人们都会在此时心满意足的观看，却不加劝阻。在这新式祭祖之风愈刮越烈的今天，在这公安派出所都要查禁烧纸预防火灾的今日，也确实难以想象，没了这些传统祭祖方式会是何种滋味，大概会倘然若失吧。

说到对逝者的祭奠追忆，总是免不了对眼泪的解读。面对逝去者，我更偏向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斯人的好，静静的哭一场以为祭奠。而在时下的农村，若有人故去，搭灵在家，小撮小撮的前来吊唁的人，即使只是点头之交甚至生时素昧谋面，也会有上几位老太，拿着帕子遮挡着嘴，做出擦泪的动作，甚至嘴上还会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唱戏般的做出嚎啕大哭、悲痛欲绝状，使得一番业余演员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哭喊的声音，也活脱脱如戏曲般九曲十八弯。

提及生死，又让人想到乡村中每每有人逝去，就会发生的种种“灵异事件”。如爷爷奶奶故去了，不谙世事的小孙儿半夜啼哭之类。这大抵又是生者的自我告慰吧，他们所期望的，不过是找到逝去故人仍在身旁的感觉罢了。每逢祭奠，从四面八方赶回的族人，滔滔不绝的讨论着祖陵与祖先，谈论着那不知多少年前在哪发现的，盘根错节好似龙状的树根，或是仰头望着那高耸的林木，将此时的郁郁不得志亦或胸中的万丈豪情，与这风水联系起来。然后不时的提及谁家的孩子怎样，哪位宦途老兄又逢上了命运转折。闲谈中，生活的画面感油然而生。

这就算得上是清明记忆吧，年年岁岁如此，却又让未曾闲暇的心得以片刻休整。唤起对已故者的那份怀恋不舍，痛痛快快的祭奠些泪水，然后与亲人共聚一堂，品味相聚在一起的幸福。乃至让生者得以珍惜每时每刻，用心感受生活，坦然面对种种挫折、失落与伤痛。这是活着才会得到的馈赠啊。

清明，生者的节日。我已然明白，我的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