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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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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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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的夜(散文)

青山托起绯红的晚霞,直觉告诉人们,“她”又要来了。

即将到来的,是边陲小街的夜。

小街的夜,如今是满怀炫丽、尽纳千姿。

晚霞隐去,最先璀璨的是金银街段。在那里,转动的彩灯、移动的字幕、悦目的灯箱……这一切组成一道美丽的街的夜景。手机店几乎是彻夜开门,因为直至凌晨,还有人前来光顾。

小街的夜也有恬静的那角:从蔗地里回来的人们,抖下满身蔗香后,来到枝叶茂盛的大榕树下,他们沐着节能路灯柔和的光源,或聊天、或下棋、或学舞;如果是萤火虫出沒时节,小孩们还一边扑拍着流萤,一边唱着歌谣:萤虫萤虫,飞矮飞低……

晚风还激励着东街的安婶。

安婶有一流动水果摊子,这是好多年前就伸办下来的。小街三天一圩。平日里,除了白天经营,入夜,如果没有别的,安婶还习惯摆上一会子的摊儿,意思是收个满贯。这不,刚刚用过晚饭,安婶又开着电三轮出门去了。

小街不长,过了小桥就是三角路口。近几年,三角路口人来车往,热闹起来,人们把这片地叫作“开发区”。三角路如今是小街夜市地摊的集中地,它虽不似金银街那么富丽,但也有自己独到的力味。往夜,安婶到这定会拉开摊子,与烧烤们,卷粉们,异国风味们卖在一起,但安婶今晚却不在此驻足,把车子径直往那边开去,那边不断传来阵阵的乐声。

传来乐声的是社区文化广场,在那里,今晚有一个盛大的文艺晚会,此刻,谁都想往那边去。

安婶到场时,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在层层观众后面,安婶迅速支起摊子。安婶的摊儿就安装在那辆三轮车上,钢架一拉,摊子有三米长。安婶卖的果品很丰富,时值夏季,她摆出的果子有:龙眼果、木奶果、菠萝蜜、芒果、香蕉、木瓜、黄皮果,还有北方来的苹果等。

离演出还早,广场右侧还有人打着汽排球。舞台的后壁,挂上巨幅壮美田园布景,布景上印有“小街社区决战脱贫攻坚文艺晚会”一弯红色大字。

舞台上的灯和球场上的灯一并亮着。尽管那台电子秤放在那已能看得很清楚,安婶还是挂起常备在摊上的那只电瓶小灯泡,一是作为光源,更重要的是用作招牌。

才摆好摊子,几个说着标准普通话的人便前来买果。安婶知道,他们是内地来的游客。他们兴致勃勃的到来,欣赏小街周边美丽的自然景色,还都顺眼眺眺对面的异国。

乍一抬头,安婶发现,西街的老人阿水也看演出来了。阿水坐在一架轮椅上,由他最小的孙子照顾着。

阿水老人已经九十多岁,早年在理发店退休下来。阿水是小街公认的“点经”达人。这几十年来,阿水不少给小街人赐以金句。人们记得最深的,是六十多年前阿水给小街人科普的那个思而不解的生活疙瘩。

时光回倒。

那个年头,小街的夜,夜夜扎心。人们用来照明的,是松树条子。入夜,只有土司门前那两个灯笼,偶尔透出短暂的黄光,月儿总投凄色。特别是雨夜,雨水摸着黑,从茅草屋檐落将下来,嗽嗽嗽地让人整夜心颤,传说这个时候,“伤鬼”最容易出来勾人魂魄。

捱至民国。抗战胜利那年,在一派欢呼声中,国民政府在小街的两个十字街口各装上一盏比人高点的煤油路灯。路灯安装时,“梁荣记”、“明德堂”等店铺前来燃放鞭炮,以示庆贺。煤油路灯虽不怎么亮,但也让人看到一丝光明。但好景不长,沒多久国民政府便发动全面内战,小街和其他国统区一样,持续遭遇加税加捐抓丁拉夫捉人等惨事,人心一片恐慌。后来连纸币都不用了,市场以物易物,税收人员入到米行拿筒子直接收米。公人如教职员工等苦不堪言。扫街的和打更的更是得亲自下行讨米讨菜。在如此混乱和萧瑟之中,煤油沒了,十字街口那两盏路灯,空竖在那黑灯瞎火。

几年后,解放大军来到小街。解放军摧枯拉朽,百姓扬眉吐气。驻军文化教员,上街教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教员后来将一个歌剧《刘胡兰》脚本,拿给小学校长。校长拿上脚本后,立即组织人员进行排练。不久,《刘胡兰》歌剧在学校体育场正式上演。开演那晚,小街万人空巷,人们扶老携幼前往观看演出。挂在舞台上方的部队送给学校的那两盏汽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小街人从沒见到过如此光亮的灯,人们纷纷都在嘀咕:这叫什么灯?后来,颇有见识的阿水告诉大家,这灯叫做“大光灯”。

至此,小街人才忽地豁亮起来,并对阿水更加刮目相看。直到现在,小街人仍然坚信,“大光灯”依然亮着,只不过是改用了电,更暖心,更洁净。

孙儿推着老人到台前去了。演出就要开始,乐队已经登台。这段间,安婶的果子卖出了不少。特别是长在山里、刚刚吃晚饭时才有人送来的木奶果,凭着酸甜可口的味儿和稚嫩粉红的面皮,让人十分青睐,几下子就被买光。安婶喜丝丝地守在摊后,不时按按扎在肚兜上的那个绣着白头叶猴的彩包包。安婶儿子在镇中学教书,儿媳在糖厂上班,女儿嫁到县城,眼下开着一间商铺。儿辈们早就劝她不要摆摊了,都说一定好好的养着她,但安婶就是不听。毕竟,在儿女们长成之前,就是那一块块承包地和这小摊子滋润着全家。是改革开放大潮,让她能甩开膀子把美好舒心的日子觅到,她舍不得放下。

上演的第一个节目是社区自编的女声小组唱《同奔小康》,由社区妈妈队演出。演出前,驻社区第一书记上台致辞。书记是一位小伙,文静的大学生。早在前年,小街就已全部脱贫。五年前,专职扶贫人员进驻小街,他们不辞辛劳,挨家挨户入门精准识别,热心帮扶,几年后终获丰硕成果。安婶当教师的儿子也是下村帮扶联系人。有一年安婶生日,正逢下村帮扶日,儿子给母亲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换下老人机并教给几个简单的使用方法后就匆匆下村去了,安婶丝毫没有理怨儿子,她心中有自己一杆秤。安婶读过初中,她还记得,读书时跳的歌舞有一支就叫做《毛主席派人来》。小康,人人同奔小康,去享受心目中早就向往的幸福光景。

晚会结束时,夜已很深。安婶收拾好摊子,随着人流开车回家。过了小桥就进入主街。临街的一间奶茶店灯光还在闪烁。安婶停下车,往店内看去,玻璃门后,一群小哥哥小姐姐还一个个悠然的在那坐着。安婶肯定猜不出,此刻他们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在聊的什么,但她可以认定,他们是泡在蜜罐里的那一辈。安婶还停在那,也许这时她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在那个年纪时,也是在如此流热的夏天,一大群同龄人,每个都穿着木屐,得咯得咯地踏在小街的石板上,声音是那样的清脆悦耳。如今,石板早就拆了,铺成平展的水泥路,路两旁还设置了人行道。安婶还在沉思,几辆小车从身旁开过,溶入小街之中。今天是周末,这是在外工作的人回家团聚来了。

哦,夜,小街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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