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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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随着阅历的增长，经历的事越多，对世事的一些看法观念就会有一些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改变。特别是年轻时所受的某些传统的教育，接受的以前以为千真万确的东西，在社会实际生活中，被残酷的现实不接受，头撞南墙时，就会变得疑惑、迷茫，进而思索、改变，最后慢慢世俗的聪明起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咱们先不论，但我以为可以算着一种成熟。
从小到大，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都教导我们，凡事要讲理。于是，我们都把“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不难行”当作人生中待人处事的一则信条。认为只要有理，无论走到哪里都行得通，若没有理的话，不管行到哪里都站不住脚。并以为一切问题都是可以通过讲道理能够解决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无疑是正确的，但真理就怕有意外。相对的真理永远穷尽不了绝对的现实。在我们长大成熟的过程中，生活教会了我们很多，而且复杂的生活用其活生生的事例的教育远比书本上那些抽象的说理更生动，更深刻。那就是所谓生活的锤打。经生活的锤炼，我们终会明白，道理并非适合一切场合和一切人。对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一种聪明，对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一种愚蠢。跟谁都讲道理其实也是一种不讲理。
所谓道理，《现代汉语词典》解释有三个方面的含义，一是事物的规律；二是事情或论点的根据、理由、情理；三是办法，打算。道理，道之理也，因果逻辑也。道教经典《清静经》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道”是衍生万物的本源，“理”是存在于一切事物中的规律。我们常说的“道理”其实就是理，就是一切事物都应遵循的法则，有理就是合乎规律。但理这个东西，适用范围很重要，运用场景也不可忽视。我们不敢半点质疑自然科学的规律，水要到100度才沸腾，80度的时候壶盖一定不会有响声。但在社会科学领域，特别是人的社会生活中，人一旦参与进来，情况就会变得异常复杂。复杂的人心，更微妙的难以捉摸的人的心理活动，会让专家们所说的“规律”走样，或许那本身也不是规律。“理”这个东西很复杂，古人就知晓，“白马非马”和“指鹿为马”的故事，让我们对“理”的复杂性，可见一斑。当我们遇到“道理”受阻时候，就不得不佩服古人说的“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的智慧了。
最有说服力的是网上传了很久的，那个关于孔子的“三八二十三”的段子，真假不用去考证，能说明问题就行了，而且，用讲故事的方法，可以避免讲道理的枯燥和尴尬。
相传，孔子的得意门生，也是最爱学习思考的学生颜回，有一次上街，路过一家布店，看见门前围满了很多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上前一打听，原来是买布的人与店家为买卖的事发生争吵。买布的人大声说道：“三八二十三，你为啥要收我二十四吊钱呢？”，颜回明白了原委，立马上去劝架，对买者说，“三八就是二十四啊!是你错了，别再吵了”。
谁知这人很楞，指着颜回的鼻子，不服气的说，“你算老几，谁请你来评理了？要评理也轮不到你，评理要找个明白人，孔子是个明白人，我们去找他，是对是错，他说了算”。
颜回心想，他说的对，老师确实是个明白人，找他算是真找对了人。便说，听你的，我们去找孔先生评理。还下了赌注，买布人用头赌，颜回输了得抵上帽子。于是，他们两人就去找孔子。
孔子问明情况，又看了看那买布人。便笑着对颜回说：“三八就是二十三！对啊，你输了，颜回，你把帽子给人家，愿赌服输”。对老师这个错误的评判，颜回心里十分不服，老师真是老糊涂了，但碍师生情面，不好当面驳斥，便忍了下来，把帽子给了买布的人。
待那楞人走后，颜回对孔子说：“老师，您一辈子教导我们，要认真，不要误导人，可您今天……”，孔子见颜回这样说，才告诉他，你没见那人一身的楞劲，轻易用自己的头来打赌吗？我若是评判你对的话，可要掉一个人头啊！你输了也就一顶帽子”。接着说，“对一个三八二十四的都不知道的人，你还和他讲道理，能讲清吗？子贡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一个访客请教他，一年有几季，他告诉那人四季，那人也是和他争论不休，闹到我这儿来，我断决三季，那个人就高兴的离开了。那人是个蚱蜢，生于春季，死于秋季，就没见过冬季，跟三季人根本解释不清的。庄子曰：不与夏虫言冰，不和井蛙语海。夏天的虫子没经过冬天，你跟他说冰，他能理解吗？井底的青蛙没见过大海，你和他谈海，他能懂吗？和愚蠢的人讲道理就比愚蠢人更愚蠢！你想一想，是不是这回事？”。颜回听罢老师的一席话，心里豁然明白，原来老师是大智慧，讲道理很对，但不分场合，不论对象的讲道理，就不一定对了。对错的核心是联系实际，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原来，智慧的最高境界是以最小的代价把复杂的问题简单抹平。无事才是本事，摆平才是水平。
的确，讲道理的智慧在于分清场合和对象。不是所有的场合，不分对象都可讲道理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正如村上春树所说：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人也是各式各样，生活在不同的层次，若跟一个不同层次的人讲道理，其实是为难自己，自寻烦恼，自找苦吃。与不能同频率的人说什么都是白说。道理这东西，讲对了人是有的放矢，讲错了人就是对牛弹琴。要明白，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你说的道理他不相信，你怎么说他怎么也不会接受。人很多时候都是感性的，而且通常左右理性。英国哲学家休谟说：情感才是主人，理性不过是仆人而已，理性不仅是仆人，而且是一个善于狡辩和诡辩的律师。当观点和事实发生冲突的时候，很多人的反应不是改变观点，改变观点太痛苦，于是，他们宁可歪曲事实。感性的时候不会真正理性思考。尽管知道你说的对，但正如病人知道药对治疗自己的疾病有用，但强行捏着鼻子灌还是不愿接受的。况且，讲道理的目的，一定不是仅仅为讲道理而已。如果能达到目的，何苦要劳神费舌讲什么道理呢？有些场合是不适合讲道理的。
爱人面前不宜讲理，因为家庭是讲爱的地方。爱，就是爱。只要爱，就难分对错，没有应不应该，对不对，只有情不情愿。有一句话说得好，爱是日久生情的感动，而不是被道理包围的枷锁。只要心甘情愿了，也就没理讲了。只能讲理解，相互多一些包容和关怀。只能讲付出，双方多一些主动和体贴。讲理的夫妻，少了温情，多了冷漠；讲理家庭，少了和睦，多了争纷。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这句话咋听起来觉得悖理，但却是真理。过来的人都懂，这可是多少夫妇，用了多少岁月，尝了多少辛酸，在纠缠不清，难解是非中体悟出来的至理心得。要想家无宁日，你就去和爱人讲理。
老板面前不宜讲理，因为职场是讲利的地方。除非你不打算在他那里干了，讲完理就走人。大凡还想在他手下干，还在意他付给你的那份钱，就不要轻易去和他讲理。天底下，没有比钱更有力量的理了，特别是没钱的时候，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话也要说回来，想跟老板去讲理的时候，多从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错。要相信大多数老板不会故意习难谁，如果真是小肚鸡肠的老板，他也做不了大事。要多理解老板，大家都不容易，小有小难，大有大难。相互理解，“理”在心里。心里理解比口上的道理更能感动人，人一旦被感动，很多道理不讲则明。
强者面前不宜讲理，因为你讲不过他的理。“强权即公理”这句话，错误至极，但它依然流传甚广。虽然人类已进入文明社会，但很多底层逻辑还留有“丛林法则”的痕迹。人家比你强，这本身就是个理，你还用去讲什么理。对强者最好讲“礼”，谦逊以待多尊重，虚心学习补己短。强大自己就是最好的道理。等你超过了他，你的理比他的理更有力，就该他服你的理了。强者面前不宜理，弱者面前也不宜讲理，弱者面前讲点仁意，可能比讲理效果好多了。
无赖面前不宜讲理，因为他不懂你说的理。这个世道，一向都是讲理的人都怕不讲理的人。不讲理的人更怕无赖的人，无赖的人更怕不要命的人。遇到一个既无赖又不要命的人，谁都受不了。面对这样的人，你有必要去和他讲理吗？马上离开他才是最硬的道理。还有面对冲突的时候也不宜讲理。发生了冲突，最好讲法，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远比讲理管用。冲突时，理不是越讲越明，而是越讲越乱。讲理，可能会从动嘴发展动手，小矛盾便会变成大冲突。
亚圣孟子曰：“人之患，好为人师”。喜欢讲道理，其实是好为人师的一种表现。也是招人讨厌的原因之一，没有人喜欢听人讲道理。越是聪明的人，越不会和别人讲道理。而智慧的人则是明白和谁才能讲道理的人，因为和谁都讲道理其实也是一种不讲理。
2021年3月6日
写于南湖之畔水域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