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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廖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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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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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白杨

风吹白杨的声音,我最后一次听,还是读高中时的事情。

风吹来的时候,我家河坎上那排白杨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如同旗子迎风呼鸣,站在树边,耳朵里充斥着动人心弦的激越。

这排白杨树是父亲和我种下的。

土地承包到户的第二年,乡政府号召村民多种树,免费提供树苗和果苗。果苗有梨和桃,树苗是白杨。农村人一般房前屋后都种点桃木李果,我家却一棵果树都没有。我家房屋团转没有空地,房前是公用天井,屋后是其他人家的院坝,左邻右舍背靠背,墙挨墙,无地可栽。自留地离住房远,怕偷也不敢种。

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能吃到的东西实在太少。菜地里拔根莴笋剥去皮,摘下嫩青椒蘸盐巴,也吃得津津有味,更别说看见村子里谁家果树上垂吊的水果,更是眼巴巴地望着,不忍离去,羡慕得要命。我还发现凡是有果树的人家,大人脸上都容光焕发,小孩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真的不仅眼馋水果,还渴望这种有果树的感觉,我是多么希望父亲这次能种几棵果树,了却我多年的夙愿。报名领树苗时,父亲却犹豫起来,儿女们没有水果吃,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梨树虽好,种在远离村庄的地方,多半是帮人,几棵梨树,不可能派人日夜守护,不看护又怕辛苦一场,纠结得很。最后,父亲还是放弃了果树,让我们忍嘴,种白杨树,保护河坎。

我陪父亲提前在河坎上挖了十几个深坑,施足了化肥。几天后父亲到乡政府扛来树苗,我们一起栽种。白杨种在河边,浇水很方便,十天半月,我就去伺候它们一回。

树苗接风生长,不经意才过几年,就枝叶繁茂,碗口般大,我欣喜起来,父亲却一脸沉郁。他有点后悔了,说河坎上种树太密,枝叶太稠,再过几年遮挡阳光,庄稼要吃亏。果然,两年后,白杨树又拔高了几米,浓荫密布,树叶如伞,挡风的同时,自然也当仁人不让,挡住本来属于庄稼的阳光。光照不好,那两丘被遮荫的庄稼始终赶不上向阳的地方,父亲摇头叹息,我也对着白杨树面面相觑。

砍吧,砍回去做木料卖。我劝父亲。

白杨树是泡木,不撑重,不能做梁,换不了啥钱,父亲摇摇头。再说内心深处,也舍不得砍,树木也像人类的孩子啊,凝结着父亲和我的心血,他犯难了。

粮食重要赛过树木,当时我家也没有修房造屋的能力。终于,父亲挥斧伐了两棵,再让我爬上剩余的树去修枝砍尖。

砍树枝时,我尽量爬高,希望少砍一截,多留一点枝叶,害怕把树弄死。父亲站在地上,令我不要吝惜,只管砍狠,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不伤根毁皮,树死不了的。爬近树梢,我才发现,有棵树尖的树杈上搭着一个硕大的鸟窝,平时也没有在意,不知道暖巢属于乌鸦还是喜鹊。我在树上犹豫起来。开工没有回头箭,最后还是咬牙下了狠心。我报着树杆使劲摇,庆幸没有听到鸟啼,才放心下刀。砍了一天,杨树尖终于全部砍断,枝桠也被大部分砍下,河坎上终于恢复明亮。

第二年开春,光秃秃的白杨树果然又冒芽吐绿,树叶从枝桠间噗噗噗往外长,翠绿绿的惹人爱。白杨树,果然命硬!风吹来的时候,树叶子们又发出欢快的叫声,似乎比从前还要响亮,难到是故意叫给我听的?我站在树下怔愣起来。

过了一年,有天周末我放学回家,去大田干活,突然发现河坎变得光秃,只留下十几棵新鲜又韵白的树桩,在风中凄凄惨惨。我以为树被歹人盗伐,愤怒回家告诉父亲。父亲看我一眼,告诉我实情。

原来,杨树是我家亲戚砍走的。一位外村的亲戚建房,四处买不到木料,想起了我家田坎上的白杨树。

也许是母亲平时在他面前抱怨过白杨树的不是,或是他平时进城时路过,早就对这排英姿飒爽的白杨树眼红。他一开口,母亲就慷慨赠送。

我在城里的学校读书,平时住校,送树和砍树,我浑然不知。

多好的树啊,说砍就砍了。那年死里逃生,今秋难逃厄运。树砍不能复生,我闷闷不乐,向河坎走去。

晚风又悄悄地吹起,我愣愣站在树桩前面,再也听不到树上的鸟啼,再也听不见白杨树的欢声了。我在河坎上惆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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