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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廖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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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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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上树

去年夏天,我回老家诸葛堡子吃喜酒。同桌有个老大爷喝高兴了,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给我们几个同桌讲故事。他说道。

我们堡子以前有个阴阳先生贾小山,看坟地择穴位相当准,人称半仙。

他是外地人,十六岁时成了孤儿,跟人学木匠。二十岁那年来我们堡子做家具,被一家人相中,招赘入婿。一年后,贾小山的老泰山和老岳母相继过世,三岁的女儿独自在外玩耍,被野狗咬瘸。贾小山窝火醉酒,媳妇看不惯,两口子经常吵架。

一晚,媳妇发火,砸乱他的酒罐,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你个瘟神,克老克娃。”贾小山的木匠师傅懂点阴阳,以前送过他几本书,他一直箱底。这回媳妇的谩骂提醒了贾小山,他翻箱倒柜找出书来,比照自己到底是不是瘟神。

看了几天书,贾小山觉得门前的那两棵桑树不吉利,挥刀把树砍掉;再看几天书,又觉得大门开的方向也有问题,找人把门改了朝向。贾小山看书看着迷了,时不时带书上山岗、逛坟山。村中人问她媳妇啥缘故?她媳妇张口就骂:“贾小山疯啦!”

有天,贾小山带着铺盖卷、燕麦、土豆、土碗和水壶去山洞打坐,说是闭关。村中人摇头叹气:“贾小山真疯啦!”

一周后,贾小山回到村中。一个老头跟他开玩笑:“贾先生出关啦?”贾小山不尴不尬也笑笑:“出关啦!今后需要看坟择穴吱一声。”老头问他:“行不?你!”他眨眨眼睛说:“试一盘?”

村中这位好事的老头带他到一座无墓碑的土坟堆前考他。老头说:“你给我算算,这是谁的墓?”贾小山看看坟头,连根扯起三根茅草,对着阳光一照,手指掐掐,说道:“墓主是男,还是少年。”老头大惊:“厉害啊!贾小山。坟中埋的是我夭折的小叔祖公。”

贾小山能掐会算一举成名,方圆几十里,家喻户晓,找他看阴宅的人踏破门槛。

贾小山成半仙了,再不做木匠,完全靠帮人择阴地赚钱,小两口的日子开始滋润起来。

一天,周家堡子在外地开矿山的周老板的爹过世,派人来找贾半仙测字选穴。来人递给贾小山一摞钱和周老爷子的生辰八字,贾半仙面无表情把钱放在桌上,瞅瞅纸条,掐掐手指,大喊一声:“鲤鱼上树,仙翁归谷;婴儿啼哭,老廋入土。”来人不解,想问明白。半仙眯着眼睛看来人一眼,说道:“天机不可泄漏。墓穴我早就看好,就在后山,下圹时辰在明天戌时。挖圹动土明天申时。如果信我,钱,我收;不信,钱拿走。”来人连忙说:“信信信,钱收好,钱收好,我们回去按你所说准备就是。”来人半信半疑走了。

老人入土,鲤鱼怎么会上树?婴儿又在哪啼哭?出殡下圹(入土)时辰不选白天却定在傍晚,周家人一头雾水,我们听故事的人也一脸糊涂,不知道贾小山葫芦里卖啥药。大爷说,贾小山是半仙,众人哪敢不信?众人虽藏着心事,却不耽搁忙活。

大爷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翌日中午,贾半仙来到周老板家。众人拿着锄头、洋铲、钢钎和十字镐,跟贾半仙来到长满松树的一个山腰。半仙左瞅瞅右看看,看见一个凹荡荡,用人一指,说:“吉地在此。”

阴穴挖好,众人回去抬人上山。锣鼓敲打,唢呐吹撒,黄昏时,周老爷子的棺椁被抬到墓地。半仙叫人放下,让众人先抽烟,耐心等待下圹时间。众人大眼瞪小眼,疑惑不解望着半仙。半仙微笑,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晚风吹来,山岗上蝉虫知啊知啊鸣叫,头顶上不时飞过几只归巢的鸟。突然,半仙跳起身来,指着前面一个长着松树的山包,神经质样大喊一声:“鲤鱼上树。”众人被吓一跳,顺着半仙的指向张望,数十米远处一棵松树断杈上,赫然挂着一条尺许长的鲤鱼,在风中悠悠晃晃。哇,哇,山包背后突然又传来几声奇怪的婴啼,山上顿时莫测阴森,众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大爷绘声绘色,我们听故事的背心起鸡皮疙瘩。

大爷扬了扬眉毛,俨然贾半仙,继续压着嗓子继续喊道:“吉时到,快下圹。”于是大家手忙脚乱铲土盖棺,心上心下,扑爬跟斗随着半仙逃离墓地。

贾半仙料事如神,名声更加大震,生意越发兴隆,日子再添红火。他家很快修起宽房大屋,让人羡慕。

贾半仙不惑那年,有天又应邀到外村看阴穴。刚走至一家人墙边,空中突然掉下一块瓦片,不偏不倚,砸在他脑袋。有人好奇问他:“半仙,你不是半仙吗?瓦片咋还砸你?”半仙脸一红,说:“半仙能算别人,但不能算自己。”

后来,贾半仙刚满半百,不幸患上绝症,弥留之际,叮嘱媳妇要继承和发扬本家“仙气”。

他告诫媳妇,要多看书,一般人按阴阳书照葫芦画瓢,很容易糊弄,只是像上回那次‘仙’术,媳妇挂在树上的鲤鱼,摆明一看就是杨老大家鱼池所养,他家的鱼种苗特别,尾巴上带道红,容易被人识破,要她下次考虑周全后再行动。还有,婴儿啼哭只是道具,他走后,不要再掐小孙子的屁股,娃娃太小,九泉之下,当爷爷的也会心疼。技术是可以改进的嘛,比如娃娃鱼的叫声似婴孩,不如在后院养一条,到时拿个水缸悄悄放到石头后,问题不就解决?

娃娃鱼是娇贵之物,不是那么好养的,环境十分挑剔,溪水要清,周边还要安静。堡子里每天人来人往,鸡鸣狗吠,如何养得?媳妇是山区土生土长的,这些道理,她清楚的很。本来准备反驳几句,但她男人贾半仙是即将离世之人,想起他这一生也不容易,也就口是心非,假装答应。

贾半仙百年后,他媳妇、姑娘和女婿都没有继承其衣钵,而是老老实实搞养殖和种田。村民很奇怪,问起原因。他家人支支吾吾,问不出个所以然。

贾家不温不火的日子又过了一年。

一天,半仙的女婿在一村民家喝酒,也许是喝高了,或者是心头装着秘密不舒服,嘟囔着说杨老大家的鲤鱼会上树。说得那村民莫名其妙,骂他喝醉了。半仙的女婿不服气,扭着要和村民打赌,杨老大说:赌啥子嘛?半仙女婿说十斤酒。村民哈哈一笑:看你如何让我家鱼上树?

结果出乎意料,半仙的女婿竟然赌赢了,村民输得心服口服。

半仙的女婿吐着酒气,瓮声瓮气地说:“埋周老板他爹那天,松树上挂的鲤鱼,就是我从你家买的。”

故事讲完,大爷看了我们一眼,问:你们是否晓得杨老大是谁?

我们摇头,反问大爷:“你知道是谁吗?”

大爷哈哈一笑,大拇指对着自己说道:“我当然知道喏,杨老大,就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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