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做客

乡下的表叔杀年猪，又殷切的打来电话，邀我去做客。农村杀年猪是件极喜庆的事。猪刚杀好，主人家就迫不及待熬上一锅香喷喷的回锅肉，左临右舍挨家挨户送一碗，分享生活的醇美。

那年表叔患重病，我去探望过他。之后，他经常托人给我捎蘑菇、饵子之类的山珍，每年岁末冬冷时，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表叔的真挚热情，我每次都婉言谢绝。农村人收入少，平时节衣缩食，但客人上门，则想方设法竭尽所能，好烟好酒好茶好菜热情款待，有此缘故，我不想让表叔破费。“你再不来，就是看不起人！” 表叔在电话里气呼呼的。一语惊醒梦中人。一再拒人千里，终归不好，我答应了表叔的邀请。

表叔住在钟灵毓秀的笮山脚下。开了两小时的车，我和家人终于来到表叔家所在的村庄。殷切的表叔早就安排大表弟和侄儿冒寒守候在村口的大黄桷树下。小侄儿裹着棉衣，缩着双手，跳着双脚，脸蛋被冬寒冻得彤红。小家伙不怕生，大方地拉着我儿子的手，带着我们一家，顺着一条雾气蒸腾的小溪往村里走。

老远就望见表叔家昔日破烂的土墙瓦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三层楼的淡红色洋房。院门阔大，两侧院墙有彩绘，郁郁葱葱的迎客松和斗大的福字。门前柳树依依，屋后竹叶婆娑，一条清澈的溪水绕院墙外汩汩流过，院墙爬满红红黄黄的炮仗花，院内开着艳丽的金丝黄菊。

表叔家的新景象，既让我称奇，又让我艳羡。

刚踏进大门，正在洗菜的表婶放下手中活路，笑容可菊地走来招呼我和家人，抓着我和妻子的手嘘寒问暖，捧着我儿子的脸直喊乖乖。表弟媳很快给我们端来一杯兰香扑鼻、叶芽舒展的本地产极品国胜茶。表叔从衣兜中掏出一包中华香烟，撕去封口，抽了一根递给我。我心里咯噔一下。农村人待客大方，但也不必用如此高级的香烟款待晚辈。我疑惑起来，看了表叔一眼。表叔看出了苗头，呵呵一笑，忙说道：“别人送的。”

原来上周末，烟草公司一位领导到笮山观光，在表叔家吃了顿饭，高兴之余送给表叔一包中华烟。这包中华烟，表叔舍不得抽，今天拿出来招待我。表叔一解释，我也就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惬意地点燃了火。那领导告诉表叔，中华烟的烟丝就产自这里。表叔用手指着屋后远处的山腰，自豪地讲，许多人靠种烟脱贫致富了。我知道表叔的话不假。有年攀申烟草公司招标承运五十万担烟叶，盖着大红印章的招标启事就喜气洋洋地贴在农贸市场的广告栏上。

 “二表弟呢？”我四下看了一眼，未见二表弟踪影，随口问表叔。“溪里捞鱼去了。”表叔用手指了指院墙外的小溪，答道。“富康，安康，带哥哥去摘枇耙。”表叔安排他家两个伶俐的孙娃。“好咧。”村口迎接我们的小侄儿欢快地答应一声，拿了个瓷盆，拉上我儿子和他弟弟，兴高采烈地跑出去。“表嫂，走，我带你去逛路。”大方的二表弟媳热情地拉着我妻子的手，笑呵呵出去观光。表婶和大表弟两口子回到厨房继续忙碌午饭。表叔端了把靠椅，坐在我对面，喝茶、抽烟，边晒太阳，边和我拉家常。冬日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在院中的水泥地上，和熏笼罩着我的身体。

“表叔，你家变化怎么这么大呀？”我疑惑地问他。

“是啊，变化的确有点大。”表叔不由自主感慨起来。“二0一O年前我家还穷得叮当响。两位儿子被迫外出打工，挣点报酬补贴家用。老大在德昌一家果园帮忙，干了两年，取了真经，回家承包荒山，种两熟枇杷，现在见到了效益，客商上门收购，一年收入七八万。老二在外地帮人卖鱼，看见养殖户赚钱热火朝天，不满足每月两三千的收入，买养鱼书来偷空学习。后来辞工回家，利用屋后这条得天独厚的小溪，养殖细甲鲢鱼。辛苦两年，起早贪黑，终于取得成功，成了家立了业，和他哥哥合伙修建起这栋小楼。村民看老二流水养鱼脱贫致了富，纷纷效仿，现在我们村还有人搞乡村旅游，开民俗客栈，日子越过越红火呢。”表叔打开话匣子，掩饰不住的欣喜。表叔的话让我感叹：农村有土地有资源，勤劳加智慧，农村大有可为！

说话间，二表弟提着一桶活蹦乱跳的细甲鱼走进院门。他冲我笑笑，然后自言自语说到：“自家养的。”自家养的，似乎不要成本，就该拿来款待客人，尤其是数九天下河捕捞，还要顶着寒战，农村人的厚道和淳朴，凸显无疑。

三个娃娃也回来了，端着一盆黄灿灿、水灵灵、新新鲜鲜的大枇杷。我尝了一个，就如同表叔家的新生活：汁水浓郁，滋味绵甜。

中午的山珍海味，细甲鱼、回锅肉、烂刀肉、山药炖土鸡、油底肉、爆炒腰花、豌豆尖煮血旺，一大桌美味佳肴让我和家人食欲大开，赞不绝口。吃了午饭，表叔家又忙着炸酥肉、灌血肠、蒸夹沙肉和粉蒸肉。表叔带我到屋后的竹丛里挖冬笋，砍了根竹子回去做竹筒饭。

下午，我们又喝了香喷喷的酥油茶，吃了馋人的烤里脊，带着一身竹筒饭的清香,谢绝了表叔家的挽留，准备打道回府。

大表弟悄悄往我的车上放了两个纸箱，一箱枇杷，一箱精肉。我拦也拦不住。“杀了两条，吃不完。”表弟握住我的手，笑呵呵解释一番。我无言，两条猪怎么吃不完？善意的谎言，托词罢了。

车徐徐开动，我听见表叔和家人真挚的喊声：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