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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廖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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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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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堡子的丧事

我们堡子有句沉重的俚语:三九四九,冻死老猫老狗。意思是寒冬腊月,是耄耋老人的生死关,能熬过去的,多半就延一岁,熬不过的就只有阴阳两隔。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论断,冬冷的季节,每年村口,都会响起好几次送老人上山的锣鼓。

移风易俗,说起容易做起难,即便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堡子里办丧事,孝子和孝女都还兴披麻戴孝。亲戚来烧纸吊祭时,听见门外噼噼啪啪报到的鞭炮声,孝子和孝女赶紧从灵棚出来,不论来人老幼,都须磕头致谢。请堡子里的人帮忙操办丧事时,孝子还须亲自去请。但戴孝之人禁忌上他人家门,须由一位亲朋好友带着,远远地下跪,由帮忙人敲门,说明来意。办丧请人帮忙,一般人家都不会拒绝,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再说,谁家没有婚红丧白需要他人帮忙的时候?

也许是我没有完全尽孝,上天要责罚于我,母亲的殡葬时间安排,起初没有考虑妥当,几姊妹商量后,过两天又突然更改。这一改,我只得从头再来,再一次从堡子头跪到堡子尾,挨家挨户,请人帮忙。下跪就下跪吧,跪天跪地跪父母,也算是为人子的天经地义,多跪一次,就少一分自责。母亲啊,如果我多跪一次,就能多换你一刻光阴,我十分愿意,但我的愿望终归不能。母亲,你走的还是太年轻,如同当年的父亲,还不到古稀。

我们堡子办丧事头天晚上要“偷棺”。三四个法师敲锣打鼓念经文说生平,滴血点香主(继承香火的人)绕棺椁,完成一套程序需几个时辰。法事办完已是夜深人静,几个壮汉抬着沉重的棺椁,悄悄走到村口,放置在出殡路边的长板凳,待第二天送亡人上路,俗称偷棺。为了给夜行人照明和壮胆,在偷出来的棺椁旁的路上,需烧一堆旺旺的柴火。天刚发亮,披麻戴孝的孝男孝女早早到棺椁旁候着,村中帮忙的人也陆续到齐。棺椁上盖一床猩红的绒毯,上面站一只花红的献鸡(阉割了的公鸡),绑好粗大的麻绳,套上竹圈,插入手腕粗的木抬杠。小孩和女人们举着花圈,还有两个准备良久哭丧的婆婆。一大群人哈着冷气,在晨曦中等待法师队伍的到来。出殡吉时一到,法师敲锣打鼓,顿时悲声恸哭,漫天的黄纸钱飞舞,亡人在全村人的护佑下浩浩荡荡上路升天了。

坟地在北山的缓坡或东边的花果山,那里是我们堡子定点埋人的处所。棺椁抬到墓地时,早去的阴阳先生已经打了罗盘,定好穴位。帮忙之人挖好坑后,先生要烧纸,敬土地,然后指挥众人把棺椁下到圹里。孝子孝女些跪在穴位的四方,牵起衣角,先生念念有词,抓取五谷和镍币,向闭着眼睛的孝子孝女的头上抛撒。据说,衣角里接住的就是衣禄!故出殡那天,孝子和孝女大多穿宽松的衣服,撒五谷时,尽量把衣服牵开,希望能接下更多的粮财。牵开宽袍大袖,就能享受丰衣足食,让人难以置信。但跪在老人棺椁前,面对先生的祝福,谁也不会反对。

下完圹,先生提前下山,揣着主人家奉送的红包,拎着做过法事的献鸡,晃晃悠悠,心满意足打道回府去了。

据说亡人的魂魄三天后要回住地来回煞,俗称掩脚迹,有点吓人。迷信的人家往地上筛一层草灰,临近黄昏,就把小孩赶上床睡觉,说是躲煞。第二天起来观察地面草灰的变化。一旦出现鸡脚的痕迹,大家就会表情肃穆煞有介事,小声议论:他她来过了。

父亲过世后,母亲也在家里筛了一层草灰。第二天,我到父亲住过的老屋,丝毫看不出地上的草灰有啥异常。

我想,在农村的土屋,房间异响,草灰现“迹”,不是猫抓老鼠,就是长虫出没,或者蜈蚣爬过,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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