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兰起义”百年记

“东兰起义”百年记

廖庆堂

凤凰涅槃。一百年前，韦拔群率领农民自卫军三打东兰县城的烽火，燎原右江地区，其势如暴风骤雨，沉夜惊雷，震天动地。此次起义，是韦拔群领导农民暴动的起点，揭开了人民武装推翻反动官府的历史大幕。

举义缘由

1894年2月6日（农历正月初一），韦拔群出生于广西东兰县武篆区中和乡勉峨村东里屯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里。父亲韦尔章，系清朝的例监武生，但一生郁郁不得志，依靠放高利贷获利营生，在韦拔群童年时期即因病故去。此后，全家由祖父韦天宝持家立业，家道中兴。

1913年夏，满腹抱负的韦拔群弃读广西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毅然从桂林回到家乡，变卖家当，筹集盘缠，北上武汉，而后沿长江漫游，进行社会考察。之后，他赴贵州投入讨伐袁世凯护国军熊克诚部，参加了讨袁护国战争。在“五四”运动革命思潮的影响下，他向往革命，前往广州投奔孙中山，加入由马君武任会长、邓家彦任副会长的“改造广西同志会”。该会以“驱逐军阀陆荣廷”“将广西改造成为文明的民主的新广西”为宗旨，韦拔群积极参加该会的活动，并被选为政事组副组长。1921年9月中旬，他怀揣救国救民的初心使命，返回东兰组织发动农民运动，探索农民运动和武装斗争相结合的路子和方式。

几年军旅历练和游历生活，所见所闻，使韦拔群眼界大开，特别是广州之行，使他进一步领会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精神，激发了他为实现三民主义而奋斗的志向，并开始领悟到：只有用武力才能打破眼前之现状，实现三民主义。

1923年4月18日（农历三月初三），韦拔群召集“改造东兰同志会”会员，在武篆巴学村北帝岩召开会议。会议决定把“改造东兰同志会”改组为“东兰公民会”。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同年5月，他在武篆区那烈乡的银海洲山上举行“东兰公民会”成立大会。到会有东兰各区革命青年共一百多人。大会确定以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为“公民会”的宗旨。会上，韦拔群生动地述说东兰土司韦虎臣在银海洲修筑工事、强练狼兵，而后成为抗倭名将、流芳百世的故事，启发教育大家胸怀大志。会员们群情激昂，高呼“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不交租、不还债”等口号。此时，一个瑶族青年，举起腰刀，当场砍掉一只公鸡的头颅，把鸡血滴进一大碗酒里。韦拔群端着血酒对大家说：“弟兄们！眼前我们结成革命团体，有枪的拿枪，有刀的拿刀，为了改造这个黑暗社会，我们死也不散……”到会的人举刀饮酒，齐声盟誓“同心革命，背叛者天诛地灭……”

之后，韦拔群变卖了部分家产，带头购买枪械，组建国民自卫军。为了发动受苦最深的瑶族群众，他穿着草鞋，戴着斗笠，深入到瑶胞居住的西山区上段的弄台、中段的弄京、下段的弄里、弄凡等村屯，以打老庚（结拜兄弟）的方式进行串联，向他们宣传革命道理，提出“不给山主叫相公老爷”“不给山主抬轿、服役、送礼”等口号，深受瑶胞的欢迎和拥戴。他们听了韦拔群的宣传后，纷纷宣誓加入农民自治会，并拿出粉枪、大刀、长矛等武器，成立了西山国民自卫军。大家亲昵地称韦拔群为“拔哥”，表示跟随拔哥闹革命。

农民群众发动、组织起来后，韦拔群根据各族贫苦农民的要求，决定从清算东兰县大土豪、大恶霸、六哨团总韦龙甫着手，掀起革命斗争。

韦龙甫原名韦有伦，东兰县东院镇人，读过私塾。当上县衙门差吏后，投机钻营，上交军警官吏，下结土豪劣绅，霸占田地两三百亩，家里豢养有大批走狗。宣统三年（1911）上任东兰六哨团总后，他仗势独揽全县税捐及刑事诉讼，家中私设公堂、牢房，每次升堂办案，原告被告均受勒索，苦不堪言。他派手下爪牙四出搜刮民脂民膏，欺压贫民百姓，群众恨之入骨。县公民会在武篆公开办公不久，就接到群众血泪控告韦龙甫的信件500多件。

为平民愤，是年6月26日，韦拔群带领公民会员和农军战士120多人去县城。队伍临近县城时，他挑选出四十多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的青年组成先锋队，身藏手枪、短刀，由罗全周带队，包围了韦龙甫的住宅。为了警告县知事蒙元良和驻军营长罗颂纲，要他们不干涉群众的清算斗争，韦拔群亲自到县衙署找他们交涉。但先锋队员报仇心切，不等韦拔群回来，就冲进韦龙甫屋里。

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平时不可一世的韦龙甫，霎那间六神无主，而喽罗们竟无踪影，他慌乱地钻进床底。队员们抓住他的一条腿往外拖，他死抱床脚，但哪里是农军哥的对手，很快就像一只猪被拉了出来，吓得魂不附体。过了一刻，老奸巨猾的他，上演哀求的把戏：“兄弟们饶命，兄弟们饶命，你们想要什么我全给……”混乱中，他的小老婆趁机溜到县衙门去报信。反动知县蒙元良受贿数百块银元后，便立刻派匪营长罗颂纲带兵来营救，救出了韦龙甫，把六名先锋队员抓走关押。清算斗争以失利告终。

当时，韦拔群和大家都非常气愤，觉得用道理清算不了韦龙甫，也不能叫蒙元良放回自己的同胞。他就决定用计谋把受难的同伴营救出来。他把队伍布置在城外，自己贴身带了一支曲尺手枪和一个手榴弹，单枪匹马，直奔县衙门而去。在衙署，蒙元良一面假装以礼相待，一面发暗号捉拿韦拔群。心明手快的韦拔群，不迟不早抽出曲尺手枪，对准蒙元良的胸膛喝道：“不许动！你快命令把我的兄弟送到这里，不然就毙了你！”

“是……是……韦先生！就放，请你手下留情！”

片刻工夫，警兵把被捕的六位同志全部送到知县办公室。大家见了韦拔群，又惊又喜，十分高兴地喊：“拔哥，你救我们来了！”

韦拔群对蒙元良说：“可以饶你的命，但你得送我们出城！”

“韦先生，我保证你们平安出城就是，免我陪送了吧！”蒙元良怕送出城去性命难保，哭丧着脸说。

韦拔群说：“好汉不杀送行人，请你放心吧。你送我们出城，保你平安无事，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情！”

说完，便猛抓住蒙元良一只手，走出县衙门口。蒙元良吓得面失人色，抖得像筛糠。过了浪团河，韦拔群才放他回去。但同伴们还不同意，说：“叫他把韦龙甫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不放他回去。”韦拔群说服了大家，才放走了蒙元良。

事后，韦拔群带着队员回到武篆休整。大家对土豪劣绅、反动军队、贪官污吏的相互勾结气愤至极，认识到要打倒土豪劣绅，必须同时把贪官污吏和反动军队打倒。当夜，韦拔群召集黄大权、陈伯民、牙苏民等骨干开会，总结经验教训。大家认识到，土豪劣绅与官府衙门是一个窝子里的毒蛇，不用刀枪是动不了他们一根毫毛的，必须要针尖对麦芒。由此，大家当即决定：立即返回各地发动各族群众，筹款购置枪支，扩大国民自卫军力量，准备武装攻打东兰县城。

艰难经过

经过精心准备，同年6月30日，韦拔群决定分兵三路围攻东兰县城：第一路由黄榜巍指挥武篆、三石一带农军，从浪团进军；第二路由覃孔贤指挥大同、长乐、隘洞一带农军，从岩那进军；第三路由牙苏民指挥大畴、岜暮一带农军，从县城背后的虎头山进军。韦拔群任总指挥。300多名农军勇猛攻城，打了两天两夜，紧紧包围了县城。北路农军从虎头山居高临下，逼近了县衙门，守城的罗颂纲、谭典章匪军，眼见县城已经朝不保夕了，就逼着150多名匪兵死守。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当农军快要破城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由于农军多是粉枪，火药被雨水淋湿，枪失去了战斗作用。而匪军都是快枪，依着坚固的城堡死守。

激战关头，黄榜巍率领的西路农军从南面攻城，由于突降暴雨，九曲河猛涨，部队步行受阻。他心急如焚，就带领五名突击队员强渡九曲河，向县衙门挺进。可是敌人扫射不停，他不幸中弹牺牲，年仅28岁。其他两路农军虽多次发起冲锋，但因武器短缺，火力太弱而无法攻下。第一次攻城失利，韦拔群只好指挥农军暂时撒退。

随后，韦拔群召集各区负责人到武篆开会，分析首次攻城失利的主要原因是兵力不足，武器低劣。决定发动群众添置枪支，增强武器装备，并对第二次攻城作了部署。会上，韦拔群自报买枪六支，在他的带动下，当场共报买枪二十多支。

同年7月31日，韦拔群又带领800多名农民武装，第二次进攻东兰县城。农军以手巾围在左手为号，分三路向县城攻击。但这时县城敌人已事先作好防御准备，附近的豪绅地主武装也集中到县城来，兵力增多，敌众我寡，加上农军报仇心切，仓促进攻，攻城又没有成功。

韦拔群从两次攻城失利中进一步认识到，对敌斗争不能光凭冲动，还要有冷静的头脑和足够的武装力量。他一方面教育大家要树立信心和耐心，另一方面要扩大农会组织和农民武装，全县六个区的农民自卫军增加到近三千人。与此同时，他抓紧训练农军，暗中进行准备，并指示各区监视好土豪劣绅，断绝他们与县城的往来，封锁一切消息，断绝粮食供应，孤立县城敌人。各区土豪劣绅见到杜七、杜八被清算，赫赫有名的韦龙甫被打倒，十分害怕惊慌，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守县城的匪军得不到情报，粮食柴草也买不到，县城变成了一座死城，惊慌万状，失掉了战斗意志和守城的信心。而农民自卫军经过几个月的整训，情绪高涨，斗志昂扬，已锤炼成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

至同年9月中旬，东兰守军罗颂纲营奉命调回百色，韦拔群便趁守城敌人力量薄弱之机，于10月18日率领近千名农民武装，第三次攻打东兰县城。四路农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到县城墙下，此时天还未亮，县城的炮台没有敌人把守，韦拔群便指挥农军首先占领县城的三个炮台。拂晓时，韦拔群发出攻城信号，农军战士从四面八方冲进县城。敌人惊慌失措，躲在衙门里负隅顽抗，一直激战至下午时分，县警备大队纷纷缴械投降。县知事蒙元良和团总韦龙甫自知县城守不住，就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偷偷地带着少数随从摸出衙门，狼狈地从后山往凤山方向逃遁。

农军胜利攻入县城后，砸烂监狱铁门，释放了几百名被关押的无辜群众。同时，没收韦龙甫的全部财产，分发给贫苦农民。群众欢喜若狂，一连放了几天鞭炮，唱了几天山歌，尽情欢庆农军攻城的胜利。

为了悼念在攻城战斗中牺牲的指战员，韦拔群决定举行追悼大会。会场设在旧县府门前的田垌里，群众把分得韦龙甫的白土布，搭起雪白的棚子，布置得庄严肃穆。两千多名群众自发前来参加追悼会。会上，韦拔群亲自致悼词，并号召广大群众团结起来，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宣布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废除各种剥削契约。广大贫苦人民欢天喜地，人人笑逐颜开。

重大影响

东兰农军起义，三打东兰县城，是韦拔群领导的农民武装斗争的一次重要尝试。它沉重地打击了桂系军阀在东兰的统治，充分显示了农民武装的强大力量，显示了壮、汉、瑶各族农民团结战斗的威力，极大地鼓舞了东兰农军革命的信心，推动了右江地区农民武装斗争的星星之火，影响力大半个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