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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蓓(随阳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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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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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回忆的一代女性——母亲

 看看眼前早已不再自己行走的的母亲,觉得她可以写成小说,拍成电影。她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30年代末,穷人送养孩子很常见。我母亲出生后,她的亲生母亲偷偷喂她一点红薯泥都不被允许,被送养已经无法逆转了。时间拖延着,不过是做母亲的还没有为她找到活路。她的亲生父亲是国民党部队的副官都养不起她,那村里还能有谁家能养呢?

所以,我后来的姥姥不是因为养的起才留下她的。我姥婚后刚刚丢了一个孩子,正好可以哺育母亲,这是她的幸运。更幸运是母亲慢慢长起来以后,除了我姥,还有我太姥爷----一个老秀才的疼爱。母亲在他的肩膀上长大,有诗书伴着,几岁的时候母亲又伏在他肩膀上送他安详地离开。

母亲的性情一点不像我姥这家人,随根,犟。

看吧,她亲生父亲一脚踏在我姥姥家院子里,高大的阴影投在她的书上:

“别再念!”

不理他。

“不要再念。”

“凭啥!”

“不能再念!”

“你管!”

“不许再念!”

“啪!”书飞到地上,扑起灰尘。

“给我捡起来!”她尖利地大喊。

铁青对酱紫。

“我又没吃你家饭!”

可他就不捡。

“不捡不能走!”她两条胳膊像弓一样张着。

就这样,母亲从乡小读到就近的乡中,一路上到县城师范学校。母亲学会识字以后就在读书,姥姥的俩亲儿子却没一个念书的。书香传家竟然传给她这样一个闺女了。老天爷把母亲赶出那个家,转身给她这样一份优厚的待遇。

母亲的倔强打败了求学路上几十里风雪,也打败了两天一个黑馍头,还打败了勤工俭学上河工,更打败了我姥。她心甘情愿走几十里风雪路弥补母亲吃黑馍头的不足。哎呀呀,她可是裹脚!路上没有风景,全是荒野孤坟,在回来的路上,姥姥循着一个女人嘤嘤的哭声看到白雪地里盘坐着的“无头女鬼”。那样的荒野,她有多少胆气能抵过那种恐怖的直觉呢?回去就是大病一场。

母亲以优异的表现走进县城工作,开始拉扯舅舅家的孩子,当兵、上学、打小工,能干啥干啥,这跟我俩舅舅自己混出样子是一个效果。我姥负责帮忙做饭,饭后就上街摆她的小百货摊,老老少少的在一起,值得现在广为存在的小家庭羡慕。

我们住在母亲工作的学校,屋后一个大菜园子,四季充满新生的气息和丰收的味道,一进园子一闻那味,瞬间醒脑入心。

看!红葡萄串似的西红柿一掰开全是沙瓤。

看!脆辣脆辣的土青椒,炒鸡蛋吃能香掉舌头。

看!青条的丝瓜爬满篱笆和大树,我们留几个,等长老晾干拿来洗碗,什么包装精美的洗碗布也比不上它。

看!短粗的土黄瓜,盛夏季节可以随时摘几个招待邻居小朋友。

最喜欢菜园子的傍晚。大家一放学就去浇菜。水管子喷出晶莹的水花,在夕阳下跳跃着金光,溅到脚上身上,清凉的泥土味沁人心脾,蔬菜们的果实茎叶长得欢快,我们则体会着劳动的快乐,收获的快乐,生活有滋有味,我便从不觉得清贫。母亲很善于调制饭食的味道,她的拿手菜被大家效仿却无人超越。这是味道极度匮乏激发了她的技能,还是什么呢?

很多年很多年,母亲在工作上兢兢业业,业绩突出,忽视了周围旋起的权力暗斗,“刚挺的树枝最易被折断”,“长得最好的菜会被收割”,上面把她调走离开了学校。这并不影响她在这小县城的威信,不影响众多的老友、学生、家长聚在她周围,但她一夜间掉落的大把头发和她失神的眼神,让我至今回味。当时我怎么没能理解她?经受打击而子女还不能分担压力的中年人,唯一的滋味就是孤独,它能把想当年的踌躇满志化为乌有。

后来搬离学校住进父亲单位分的大院子,母亲下班不种菜改养兔子,卖兔毛、卖兔仔,买了一台东芝彩电,那叫一个奢侈啊!对比6岁那年在父亲单位第一次见到黑白电视机,我激动得忘乎所以,死趴在屏幕前,看数不清的“小黑鱼”哗哗地游过,我问:这么多鱼啊!父亲把我拉到小板凳上观看,这时屏幕上闪出人影来,还有听不懂的话,我简直要惊掉眼珠子。有见识的叔叔告诉我,刚才我看到的是“雪花”。奥!奥!我严谨地坐着看,像第一次上学。而今,我们家买了彩电,全县城仅有几台,我和我哥常常反锁院门偷着看忘记写作业。

我们的生活就是母亲一点一点缀成的,我们常回味母亲给我们的生活。可是,母亲最愿意回想的是她在养母家的时候,是趴在太姥爷肩膀上的日子。前些天,她总是梦到我姥,我怕她被我姥带走,拜托表弟上坟烧纸念叨念叨。然而我又想她梦见我姥和我太姥爷,我认为人啊,晚年时候真正眷恋的只有童年宠溺她的人。你觉得呢?

还有,她眷恋的是我们给不了她的东西。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我们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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