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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蓓(随阳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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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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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不够话爱情

20多年前。

正上大学的木子本该是含苞欲放的大姑娘了,倒像个新高中生。

她静时气质温雅,是个纤细手臂纤细腿的姑娘;动时活泼调皮,走起路来,脚步轻快,遇到下水沟啊、台阶啊,她就“咦”一声,蹦过去。遇到个人,人家喊她,她才如梦初醒,赶紧“嗯”一声,不知道一天天的沉浸在什么白日梦里。单眼皮儿的大眼睛,使她看起来就像童话。

中学几年,木子家校两点挪动,就是银行运钞车的跟踪定位系统跟踪她,也找不出一点偏航的迹象。那时的大学,自由风泛滥。木子生平第一次住校,心情好自由。

一个男生请他和另外的朋友看电影,她欢跳着去了。她最喜欢看电影啦。电影票分两部分,一个单座在后面,那朋友坐了。这个男生和她坐一起。她开始觉得很正常,同学嘛!又觉得不正常,也不知道哪儿不正常。大概是卖票的奇怪:座位又没坐满,怎么卖个票还不给人凑一起。不过电影好看,先不管了,看电影。

最后她终于觉得不正常了。男同学的眼神有点怪,好像藏着什么,说话也柔得像耳语。呃!哎吆!木子有点拘谨,电影也不好看了。

回去的路上,浓黑的夜色拉着脸。木子也不雀跃了,男同学说话也欲言又止的。木子突然想起那次和顺路的这位男同学一起坐车回家,俩人想到哪说到哪,嘿嘿哈哈好开心。路有点长,木子不知不觉耷拉着脑袋睡着了。直到一片嘈杂弄醒她,她眯起眼,发现头就靠在男同学身上,男同学正静静地歪头看她,轻轻说:“到了。”木子想到这里,丑得不行,趁着夜色掩护迅速地告别跑回了宿舍。

至于那次,公共洗衣台那里,一个男生认真地跟她聊起洗衣服的事,两个人一边洗一边说话。“原来男生也会唠家常,并且笨笨的,洗衣服就像研究物理题。哈哈哈……”木子心里想着,嘴巴已经欢笑起来了。男同学一看,水花拨弄得更起劲了,也开心地笑着。

木子觉得男同学们总体上还挺好的。每次开学时,不同专业的大个子“老骆驼“主动帮他把行李箱都扛到宿舍里,木子“朗格里格朗”地跟在后面,阳光而幸福。

但是也有不好的。

木子最爱打羽毛球。打球的女生少,男生多。木子觉得自己球技肯定不错,男生大多愿意找她打就是个铁的证明。

又是傍晚,大家就着金色的晚霞开打。木子的毛病是,一开打就要笑,打到底笑到底,球飞偏了,笑;对方没接着,笑;差点跌倒,更要笑。打完球,几个人顺势走进一楼的一间男生宿舍歇口气。胡乱谈天中,一个男生突然指着球说:“球上有字!”“奥!在哪!”木子好奇地勾下头审视手里的球。木子看到球上果然有两个字母,就果然饶有趣味的歪着头去猜:这两个字母是不是哪个同学的名字。

眼看有了答案,木子正要惊喜地喊出来,男同学出其不意地用手指一挑她的下巴,木子上下牙磕得“嘎达”一下。木子看到男生带着坏意深深地看着她,生气了,手里的球“嗖”扔到一边。她撅着嘴,让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只是瞥了一个轻鄙的目光,人就蹦跳着傲骄地走了。

晚上,男同学把她单独堵在教室里,说:“你怎么不理我?”

“嗯!”木子的眼神说,“就不理你。”

“你到底理不理我?”

木子笑看着他。

“理不理我?”男同学向前一步。

木子收起笑容,坚定地看着他。

男同学急了:“你不理我!你,信不信!我就,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木子扑哧笑了,说:”那你跳。“说完忍不住笑弯了腰。她心想:这个男生真有意思,跟小孩似的,谁会真的不跟你玩了呢?还这么郑重地来质问,真幼稚,哈哈哈!

男同学傻眼了,呆呆地挪到一边,放木子过去。从那以后,那个男同学反倒不理她了,让木子觉得很没意思,一个男生这么小气。

这不算什么,吓人的是班长。

班长个子不高大,但是人很开朗风趣,哥们义气,在男生群里很有威信。一次高数课,木子和班长碰巧坐在一起。班长也有不好好听课的时候,小声给木子读一段报纸:”某大桥下有一个弃婴…….”班长感慨:多么可怜的小孩子啊,到现在也没人领养。木子感觉班长真善良、真温暖。她灵机一动,说:“班长,你去领了吧。”班长惊了一跳。木子笑盈盈地说:“就这样。你给他当小爸爸呀!”木子很得意自己的想法,喜欢的不行,班长也喜欢的不行,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班长严肃起来是吓人的。

夜里,都要休息了,班长让人喊她出去。在宿舍楼下的拐角,班长没有笑容,双眼在隐约的暗光里闪烁,低沉地说:“去辅导员办公室一下。”夜色抽搐着,木子像被人拎着走向了办公室,不敢出大气。

气氛太紧张了。班长等她坐定,好一会,撂了一句话,让木子像被冻在了那里一样,恨不能缩成一只小虫跑掉,但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她僵硬地背对着班长,眼睛都快不敢睁开了。唉,她就不想想,这眼睛闭上,还能挡住人说话不成?

脑袋“嗡嗡”的,班长到底说了啥,木子什么都听不见,不对,是什么都没记住。但是,班长宣布谈话结束请她回去休息时,她还是分明说到:“我……不想。”班长沉寂了一会,让她快回去休息。木子感觉再不走快要死了。

从那以后,快乐的木子变得灰心,她觉得做人有些危险,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她不敢那样说话,那样笑了。

木子的心像水上的浮叶。

在家里,有父母哥姐,凡事对不对的,木子不用放在心上。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很烦,不知道那些人啊,本来很好的,为什么一靠近就发现不是那样的。

她委屈地收敛自己。惶惑而不安。

她真的想家了。

她写信把事情说给爸妈和哥哥听,才放下心。跟以前一样,一切事情有他们呢,家里不需要她长大,她也不想长大。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还可以让他有点依赖。

同样是一位男生,这个男生不会对他耳语,不会逼迫他说什么,不会严肃地跟他谈话。男生里数他好了。他对谁都好,对所有女同学都好,有个女生难过了,他还搂着肩膀哄她,像个哥哥。温和爱笑的他让木子觉得很安全。

周末,男同学回家了,木子会等着他回来再出去打球。木子跟他说话才会放松,怎么说都没事。“这才对嘛!”木子想。

但是,伤心事又缠上了木子。

风言风语说:木子在跟一名女生争男友,木子和她是情敌。

那个女生很成熟,为人热情,能说会道,人缘很好。当然比木子人缘好。人都说木子跟她是情敌,大抵是站在那女生的立场上说话喽。

木子一阵反胃,心都咧巴了。一个人踽踽地走回宿舍,想想,又恶心又愕然,她像个刑侦队员思考案子一样,从头想到尾,扯了乱乱的一堆。条理虽然没理出来,但是她敢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无力解决心中的疑问:谁和她是情敌啦?谁稀罕嘛?他对谁都好,关我什么事啦!为什么偏偏说我!人家还是小姑娘,真难为情,真恶心!一股悲愤涌上来,她不由得张嘴硬着喉咙干呕一下,接着酸楚的眼泪就从眼角喷出来,瞬间淌了一脸。

轻轻地,像叹息一样,木子就哭开了。木子哭,从来不带声音的,只是撇着嘴,任由眼泪流啊流,时不时缓口气,你能从里面感觉到天大的委屈来,越不出声越是委屈。

后来,木子就伏在床上,抱着枕头,一抽一抽地,哭得无休无止。她的脑子乱成一团。记得男同学对这个女生也很好的,据说女同学还在为他织毛衣呢!

木子一下子转过弯来。对,就怪这个男生:谁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关系呢?你自己不知道吗?那还跟我打什么球,聊什么天儿?讨厌极了。爱啥啥,不要把我沾上!木子恨恨的,觉得心里堵得不透气。她绝望着,再也没有人可以相信了。再也没有了。

有个男同学想安慰她,但木子冷静地摇头,一句话都不说,对方知趣地走了。

木子一个人哭。哭着哭着,一只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她肿肿的眼睛瞄见竟然是那个男生。木子猛地把脸埋进枕头里,也埋下了那一声尖叫。她一只胳膊拼命地舞着,要把那只手打开。木子想让一切都离她远远的,远远的。

是啊!木子的心里,自小就装着一个童话的世界。

木子的心啊!

谁懂?

后来,那个男生竟然地,竟然地,拒绝了那名女生织的毛衣,织了一半的毛衣。而且,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哪个女孩子都那么笑容满面了。

木子给家里的信,家人应该都看了。一次回家,家人透了点风:有人想给木子介绍男朋友。

木子回到学校,很无奈地跟几个同学闲聊,她不理解,这事着什么急。晚上,木子闷闷不乐想出校门走走。男同学像个体贴的家人一样说:走吧,去走走。

要说散心,学校围墙外的河边是最好的地方了。岸边有很多芦苇、树木。吹吹清新的河风,脑子也许会清醒点。但是没走多远,木子就愁得蹲在地上,托着腮,不想说话。

男同学也蹲在地上,望着木子。他的笑像家人,他说话像家人。木子望着他,没拒绝他摸自己的头。那只手很温暖,很亲切。男同学轻悄悄地俯下头,嘴唇触上木子的额头。男同学的胸怀很宽很温暖,木子好像被包在柔软的襁褓里的婴儿,享受着一股很特别的气息,她深深依恋着这份难得的安全和宁静。

那晚,木子是被背着回去的。那份安全和宁静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她睡着了。

河堤是他们常去的快乐去处,河流绵绵不尽,两岸的宽阔地不仅有芦苇,有树木,还有庄稼嘞。木子就从地里摘过人家的青蚕豆,回去煮了,全宿舍都吃得不亦乐乎,不知道个青蚕豆有啥好的。木子看大家吃就忍不住快乐。

课余去那里,躺在草丛里望着星星,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快乐的日子又回到了木子心里。

那天的月色最美,皎洁明亮。草还半枯着,正好软绵绵的。男同学靠在树上,木子枕在男同学腿上,晃悠着两只脚,无忧无虑。男同学把她的双脚捉起来塞进自己衣服里,脚暖烘烘的。这是一个适合讲神话的夜晚吧。木子看着月亮神思起来,小时候邻居家的客人叔叔讲的故事就发生在天上,牛郎和织女。而男同学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衣服扣子,雪白的少女的乳,连木子自己也觉得很好看。她惊讶于随后身体的一阵撕裂的疼痛,看着男同学幸福激动的样子,木子又新奇又爱怜。

自此,木子再也不能忘记那个温暖的身体和他身上那股子特殊的气息了。

很快毕业季到了。

木子做了新娘,要去男同学所在的外地。她幸福又自豪。她长大以来第一次找到了做大人的感觉,第一次找到做大事的感觉。

这之前,她自己坐长途车去看望饱受思念之苦、茶饭不想的男同学,用自己的身体安慰他。是她拗过了20年来第一次语重心长跟她谈爱情的父亲,是她漠视了母亲告诫她的“日子比树叶还稠”的道理。

木子的心里,有神话。

去看望男同学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仅有一间房子宽度的狭长院落,院子里露天建一个泥灶台,灶台罩在一个大大的油布下面。院墙靠一根大树棍子撑着,怕是不撑着要倒下的。男同学一家人激动热情的迎接她进屋,这家人衣物杂物都挤挤巴巴堆在一起,一张大床上坐着男同学卧病的母亲,几床被子堆在她身后,那是他弟弟妹妹们打地铺睡觉收在那里的。这间正房的对面一间破陋的偏房,一半放一些厨具,一半摆着一张旧床。那两天,男同学就在那里,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那家人虽然日子过得如此这般,但是都很恩爱,母慈子孝,兄弟姐妹间亲情浓郁,木子的心都潮了。木子不见外,跟男同学一起围着灶台欢快的舞弄着,做出各式不像样的饭菜,男同学的爸妈赞不绝口。吃饭间,一家人为她夹来夹去堆满一碗菜。幸福洋溢在这个贫苦破落的院子里。邻居经过时都羡慕地啧舌。

“多好的一家人啊!”木子记下了。

分别时,看着男同学恢复了神采的脸,木子幸福地笑了。

一路上,木子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找到了世界上最有价值的爱情。木子美丽的目光里充满了温柔和坚定。

这时候的木子,更像是神话里的七仙女。

同时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她身体里滋长起来了。

婚礼那天,木子带着满满一车嫁妆走了。成了那边那个家庭急不可待要娶过去的人。她哪知道,母亲在送别她的亲友堆里是怎样流泪的。母亲心里哭诉:这边的家里啊,连给她介绍对象都没来的及,就做梦一样地把她嫁了。

婚车前行,木子感受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而父亲,木子一直没看见,反正后来两年多,父亲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

哥哥在迎她回门那天,把自己打扮得的像个新郎官。大家都想把事情办得很喜气,为未来谋个吉祥。

就这样,木子的神话奉献给了爱的人。男同学一直是温柔可亲的家人,他从没想着让木子受委屈。可是既然来到他的“人间”,便是他的“人间”的人,这个被父母宠溺过的长不大的木子,差一点被人间烟火熏得找不见。但是这个被父母精心培养过的人,更不甘心奉献自己的时候失去自己。

20年以后,木子仍然没改当年那颗少女的心,还收藏着那个公主的梦。

木子心里还有童话呢!

木子美丽的女儿20岁了,比木子还可爱,还优秀。除了珍贵的女儿,木子分不清自己20年里活得算是什么。

木子想到女儿,忍不住回想20年前的一切,突然问道:自己的童话呢?她坐在深夜的桌前,写下了几句话:如果让我回到20年前,我是愿意得到神话的结局还是童话的结局呢?就让我保守这个秘密吧。女儿,你的青春刚来,我希望你收获童话一般的爱情,不要像我。

木子还想:当年父亲有没有懊悔太晚和我谈起爱情?他以为我一直长不大哦,没想到我一不小心就走丢了。现在,我会一直陪着女儿,好好地看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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