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送灶爷,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劈柴火,二十六剁鱼肉……二十九打老酒,大年夜贴对子。这里的‘写对子’就是写春联,‘贴对子’就是贴春联。
春联,集民风、民俗、书法、文学、欣赏、传统美学、文化历史于一体,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主要元素之一。春联,渲染着红红火火的喜庆,铿锵着锣鼓喧天的欢腾,浓缩着欢天喜地的热闹,张扬着兴高采烈的祥和,还飘香着团圆、甜美、温暖、浪漫、幸福、蜜意的年味儿。
古人有挂桃符过年的习俗,古人们认为桃木、桃符可驱灾避邪。把桃符演变成春联,后蜀孟昶功不可没,是他亲手书写了中国第一副春联——“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尽管近年来有史学家考证说,中国最早出现的春联应该是唐刘丘子写的“三阳始布,四序初开”,但人们依然认为孟昶是春联的鼻祖。
贴春联的习俗,在宋朝已逐渐兴起。我们从王安石的《元日》中可见一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把春联广为普及的则是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帝都金陵后,他不但要求过年时公卿士庶门上贴春联,还微服私访,狠抓落实。相传其曾亲自为一户杀猪、阉猪为生的人家写下:“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的春联。
从那时起,每到除夕,家家户户便有了贴春联习俗。
从我记事起,春联就一直伴随我度过每一个春节。
父亲是三乡五里较有学问的人,他老人家还写得一手俊朗飘逸的毛笔字。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每当春节来临,左右四邻都会到我们家来‘求’春联。父亲总是来者不拒,热心热意,不厌其烦地为乡邻们写春联。父亲写春联,会按各家的要求和境况去写,而且一家与一家不一样,每副春联都凝聚了写对联者的智慧和才情,体现着每家每户的生活情趣和美好愿望。
每家每户都在春联装扮下,顷刻间便变得春意盎然。新年的热闹、喜庆、欢乐,便随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味扑鼻的鱼肉,香甜美味的糕果,弥漫开来。新年的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欢天喜地、风调雨顺、快快乐乐、幸福甜蜜、人寿年丰,都荡漾在春联里,飞舞在春联上,喜悦在心坎上。
那时,人们的物质生活虽较为匮乏,人们的愿望和憧憬一点也不匮乏。春联所涵盖的‘标的’也较为壮观。大门对(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新春富贵年年好,佳岁平安步步高)、院门对(爆竹声声辞旧岁,红梅朵朵迎新春)、房门对(勤俭持家,和气生财)、厨房对(七事恒如意,五味永调和;千尊米是君,百味盐为主)、老人卧室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灶王对(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报条(喜报甲子年风调雨顺百业兴旺五谷丰登万事大吉!)、堂屋柜对(春安夏泰,秋吉冬祥;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粮垛(五谷丰登,金玉满仓)、鸡鸭圈对(鸡生双黄,鸭生满栏)、牛屋猪圈(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窗花(旭日高照),还有‘童言无忌’、横批、‘福’字等等,五彩缤纷。
那时,识字的人不多。上下联贴颠倒,房门与大门贴错,甚至将对联贴倒掉,也屡见不鲜。父亲不光为‘求’对联的人写春联,还有要提醒他们别贴错,别贴混了,别闹笑话。往往有人回去贴了一半,才发现还差一个横批、报条、‘童言无忌’什么的,又急急忙忙跑过来请父亲再写一个补上,然后再风风火火的拿回去贴上。那时虽然天气寒冷,但人们都精神抖擞,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写春联、贴春联还有一些特别的禁忌,必须多加注意。如,庙宇里的春联必须用黄纸写。又如,某户人家有老人去世了,晚辈家从当年起三年不得帖红春联,守孝其间的春节,第一年贴白纸春联,第二年贴绿纸春联,第三年贴黄纸春联,到第四年服丧期满才能恢复用红纸写春联,也有人家在守孝的期间干脆三年都不贴春联,以寄哀思。白、绿、黄三色的对联也俗称“孝联”、“孝春联”或“丁忧联”。
为乡里乡亲写春联,成了我们家的传统项目,留求对联人吃饭,倒贴纸墨那是常有的事,父亲和我们也从没计较过。客套的乡邻们也会买一两包‘洪泽湖’、‘长颈鹿’、‘大运河’作为润笔,有的甚至请父亲去吃年酒去陪客,一般人家只当是帮忙,说一声难为先生(谢谢先生的意思)。
父亲写春联是从来不要叠米字格的,只略沉思一下字数就行。在我和弟弟十二、三岁时,父亲便教我们写春联。先学裁纸,后学叠米字格,再学写‘旭日’、‘六畜平安’,然后再学写春联,平时督促我们背《声律启蒙》,还培养我们自编自写春联,我和弟弟到二十岁左右时都能独当一面了。
此后,父亲便退居二线。有人来求春联时,除非我们兄弟二人不在家,他老人家才亲自执笔。多数时候他老人家都在一边做‘监工’,让我们兄弟俩龙飞凤舞,尽情挥洒。
不写春联,就感觉不到春联里的年味;不贴春联,就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过年。时至今日,我依然习惯买几张有梅花暗纹的红纸,一瓶‘一得阁’的墨汁,让墨香在春联上弥漫成十足的年味。裁纸、磨墨、作春联、写春联、贴春联,乐此不疲,暖意融融,且其乐无穷。
几十年来,我们家一直保持手写春联的传统,不为省钱,只为那一份独特的年味,还有那道与众不同的‘年味风景’。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起,印刷品春联开始走俏,买春联逐渐成了一种时髦,上门求春联者也越来越少。再后来,手写春联就比较罕见了。春联,正在被沉沦为成了千门一面的道具。这些‘道具’,既无墨香的馥郁,也无字斟句酌的打磨,更缺少鲜明的个人家庭特色和特征。
去年节前,我在市面上见到了“土豪金”式春联,连红纸黑字的传统风格都被彻底颠覆了,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我是不喜欢那样的春联的,仿佛那些春联上都写着俗气、慵懒、倦怠、做作、应付和拜金……
我深深怀念那些有左右四邻‘求’春联的日子,因为那些年的春联里藏着浓浓的年味,浓浓的人情味,浓浓的团圆味,浓浓的欢庆味,还有浓浓的喜悦和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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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墨,原名李长新,江湖人称“北墨兄”。1967年生,江苏金湖人,作家、诗人,无锡市作协会员、上海文艺网第三届签约作家、国家注册高级策划师、房地产专业策划师。主要作品:《女人如兰》、《人生,没有下辈子》、《清泉洗心》、《把每一天都当生命的最后一天》等,著有散文集《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中国第一部扑克牌小说《暗恋》,人生智慧集《墨言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