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苏北平原腹地的一个水乡小镇。
小镇,离洪泽湖约40公里,离高邮湖3约0公里,离白马湖也就25公里左右,是典型的鱼米之乡。说小镇小,那是因为到20世纪70年代末,仍只有一家集体性质的饭店,一家农民参股的供销合作社,一家粮油供应点和一个国家粮食收购站,有八九千的人口。说小镇是镇,那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才有的叫法。也许,现在该算是名副其实的镇了吧。
小镇,水网密布,沟渠纵横,河隔农家,沟围院落,单门独户,星罗棋布。从小到大我就在这样的水乡生活,长大。儿时家乡物产贫乏,交通闭塞,甚至不知道工厂、公园是何物?更不知道什么是县城、省城、首都?自己为什么而读书?唯一知道的就是天安门,爱祖国,爱人民,我爱北京天安门。就连这些,还是上学后,老师教的。
那时,广播喇叭声一直在“掌管”着我们家乡人的种地、吃饭、睡觉等生活起居。我们上学也是参照广播里节目时间来掌握和推测。
学校里有只大钟,黑黑的,小脸盆那么大,那是学校400多位师生执行的标准时间。大钟的走时声很像寺庙里的木鱼声,滴答滴答,不急不缓,长年累月。就是这样一件古董式的计时工具,我们还常以看到它为荣呢!
没有玩耍的地方,缺少游玩的去处。我们就把田野、鱼虾、水牛、石滚、树木、绳索、抓石子、丢手绢、跑步、跳远、打猪草当成我们最好的娱乐和锻炼。就连陪父母一起参加田间劳动,也成了最好的向往,甚至连上街买油盐酱醋茶针头线脑等杂物的跑腿,以及看电影、参加体育比赛,当成高雅的娱乐活动和无上荣耀!
我们玩得最多的,最有诱惑力的,就是——捕鱼了。因为捕鱼既体现技术又培养智慧;既锻炼身体又能饱口福;既可分工合作联合作战也可单打独斗,既可春夏操练也能秋冬伏击……
现在,每每回想儿时捕鱼的趣事,仍心里充满幸福和快乐。
春天,很美。花开了,春暖了,雨也纷纷扬扬地飘落。我们张开臂膀在春雨中奔跑、跳跃,直到润润的雨湿了头发,湿了衣衫,才匆忙地躲到屋檐下,看桃花散落,梨花飘零。
雨后的田野是芬芳的,土地的气息在雨水的浸泡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冉冉升起,只扑鼻息,猛钻心扉,令人心怡。赤脚走在黏黏的富有磁性的泥土上,仿佛大地母亲在用温暖的大手悄悄抚摸我们的小脚……
我们顾不得享受,便三五成群地联合行动,在麦田排水渠上,垒起一道道水障的土坝,单等水位上涨,蓄成一个个“小水库”,然后寻找机会放水诱鱼。水积聚到了一定的量,我们才开始依次放水,潺潺的溪流缓缓而下,经过蜿蜒河床向河鱼丰盛的大河奔去,各种各样的鱼儿便逆流而上……
我们放出来“诱鱼”的水流不大不小,约高于河底7、8厘米,这样既能诱鱼戏水,也方便捕捉。这种‘笨方法’捕鱼,没有足够的水量是很难奏效的。我们将“水库”“建造”在下水渠与活水河之间上游二三百米的地方。放水时,留一人“值班”,其余人都躲到一边去玩耍。两三个钟头过去,“水库”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嬉戏的鱼儿也进入了我们的“口袋阵”。随着“打扫战场”的一声令下:有去上游堵水的,有到下游守“虎口”的,剩下的人都到河床上“抓捕”,草鱼,餐鱼,胡头呆子、昂公鱼、泥鳅、黄鳝、小罗汉、小膨皮,什么都捕上来,然后按参战人数均分‘战利品’。
夏天,鱼到处乱窜,满河渠沟塘都是。若遇到星期天,又恰逢下雨,吃鱼便有了保证。下雨,秧苗田、庄稼地的水就多出了许多,这多余的水就成了捕鱼的“工具”。或单独行动,或两三个孩子一起“作战”,带上打猪草的小铲锹和一两根柳条,就整装待发了。
先勘测选择好秧苗田、庄稼地有落差的排水口,然后在排水口两旁上方约20厘米的地方,下铲锹开挖两个类似于莫高窟的壁画洞,只是开挖的洞是最接近水流的地方,而且是倾斜着向圩田方向延伸的,直径约25厘米,深20厘米,洞挖好后,再往里面补上10多厘米深的水。这样的洞穴,既保证落进来的鱼不会干死,鱼儿也不会因为没有水无法活命而挣扎着再次翻跳逃走。看见鱼在水流下嬉闹、冲刺、跳跃,并偏差了方向跌进“小鱼池”时,我们开心极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等鱼儿‘跌’满‘小鱼池’,然后用柳条穿上鱼,回家……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稻谷金黄,大豆饱满,玉米露齿,农民忙碌,孩子欢笑。经过漫长的夏天,庄稼逐渐都成熟了。庄稼地不再需要水灌溉,农田四周沟的河壑池塘的水源,也都日见‘消瘦’,那些被庄稼地肥水养育的鱼虾也逐渐被逼退到水深草密的河塘之中,我们或采用浑水摸鱼战法抓捕(几人下水把水搅浑,让鱼呼吸困难,伺机抓捕);或采用刮干见底式方法(分段,建立两三个围坝,几人轮流刮水,单等水干鱼现,检鱼拾虾,坐地分赃);或三五成群,个个手拿探鱼网,腰背小鱼篓,一副专业鱼手的架势,光看全副武装的行头,也不会无功而返!
当我们扫荡着吃遍农田四周沟壑池塘的鱼的时候,冬天就来了。好看的露水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霜花,露胳膊露脚趾的装束,被‘束之高楼’。捕鱼方向也转向了宅前院后的深涧大塘。这个季节还能吃到鱼就得靠智慧了。别处孩子玩水被淹死的‘弦’儿从未放松,我们也决不用生命去冒风险,因为我们懂得生命的珍贵,生命只有一次。
于是,便用“白酒+蚊香+白酒”浸泡大米的方法,出奇制胜。用鸡蛋换一盒‘白鹤’蚊香,炒了点大米,和些菜油,然后用家长未喝完集中在一起的残酒浸上两三个小时,趁着夜色,撒进大塘深涧,第二天一早便可捕获“醉鱼”了,傍晚饭桌上自然就多了一道香喷喷的鱼了。
隆冬来临,就很难捕鱼了,难归难,只要希望在,总会有办法。寒冷来临,沟壑都结了厚厚的冰,鱼在深深的水下,想抓它似乎很难,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难。找来一块大木板在上面钻个洞系好绳索,安排两个有力气男孩抓牢,随时接应在冰冻上“作业”的人。我坐在大木板上被长竹竿推动到河冰面中央(其实冰冻很厚,足以承受我们单薄的重量,但我们还是很谨慎!),然后用小锤、钢钎小心凿开冰面,凿一个直径约30厘米的圆形窟窿,然后用洗米的小竹篮掏去碎冰,冰下缺氧的鱼便源源不断摇摇摆摆来呼吸新鲜空气,我则用小网兜轻而易举将它们捕获……
冬天这样捕鱼,也会偶遇失败。若冰面薄,开凿时有“咔嚓”声,同伴就会立即拉动绳索牵引大木板让我快速撤离;要不就是天太冷,坚持不下去,无功而返;要不就是被家长发现,冬捕计划落空……
除了抓鱼捕鱼,我们还会弯起小胳臂掏螃蟹,还会用面团粘在鱼钩钓鱼,还会挖蚯蚓做鱼钩钓长鱼(黄鳝),还会打火把到刚插秧苗的秧田里捉黄鳝……这些“高招”有的是我们独创的,有的是跟大孩子学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家长偶尔配合我们集体“行动”时学来的。
那时,家家户户都会养一两头黑猪,这样我们就可打着“打猪草”的旗号,干了捕鱼的“勾当”,因家长每天要参加生产队劳动,也没太多精力来“管理”我们,往往是鱼上餐桌了我们便挨一顿批评,承诺下次不敢再犯。但过了些时日,一旦有捕鱼的机会,心里又痒痒的,继续“一错再错”……
如今,家乡已是像模像样的“镇”了,但我更怀念家乡的野鱼,以及那些充满渔趣的岁月和往昔的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