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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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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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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电话

从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手机的铃声,等我来到了跟前,铃声已经停了,拿起手机一看,是父亲的来电。我心里一紧,担心有什么事,赶紧回拨了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父亲急切地询问我是什么原因导致晕倒的。——我儿子刚刚告诉他的,最近我晕倒了两次,准备住院做检查。我是怕他担心,再加上病因不明,一直没有声张;既然他知道了,我把情况说了一下,就随口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医院了,我吃了一惊!父亲春节前肺部有点感染,因为医院床位紧张,没住上,当时就在离家不远的小卫生室打吊针消炎;我是知道的。

他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已经住了几天的医院,基本上好了,都这把年纪了,也就这回事了,并对我讲不要放心里。

刚过完年,父亲竟然住院了,我心里忐忑

电话那头,父亲说他当年大约也是在我这个年龄时候患上了高血压,像心律不齐等诸多病症一起来了,一天到晚头晕目眩,难以忍受;叮嘱我说要平时生活注意,不能完全指望治疗;“医院只能治病,不能治命”。不能生气,最后他又说里一遍,千万不能再生气了!——他一直批评我不改爱发火的坏脾气,多次建议我学一样乐器,用于养心怡性,我都当做耳旁风。

挂了电话,我心里自责不已。想一想自己疲于生计奔波,做儿子是很不称职的:尤其是他得了中风病,导致面部偏瘫后没问过一次,没陪他去过一次医院,没为他拿过一次药,只是他自己去医院看医生,辅以他自己调制药膏贴敷才得以康复的;如今,他年近八十,刚过完年就住院了,我还不知道!不能在床前陪伴照料一下,竟还要让他为我操心!

 

 父亲在那个极度贫穷的年代求学,每星期要往返一次,步行几十公里,从家里带去的一周的干粮,经常是一天只有一张杂粮烙的煎饼,几乎每天都是在饥饿中度过,挑过货郎担,被人监视着跪在地里割过麦子,历尽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凭坚毅与乐观逃过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灾难;从普通教师做到小学校长退休以后,家里农活一点也没有耽误,耕种收获技艺如村里劳力样样精通,有一年的初冬的夜晚,他冒着雨,顶着寒风,挑着汽灯,和母亲一起赶种晚茬麦子,这样高强度的劳作是家常便饭;家庭生活全靠他和母亲从容不迫地操持慢慢有了起色,可他和母亲身体先后出了毛病,我们却很少放在心上。

父亲特疼爱我们。我们小时候,他给我们削陀螺、教我们推铁环;冬天,他陪我们糊制风筝,然后带我们去到白茫茫雪地里去放,跑累得浑身是汗,风筝就是飞不起来,但是,我们的快乐却像风筝高高飘上了碧蓝碧蓝天空,惹得小伙伴们露着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跟在我们的后面在雪地里追逐;我读中学时,学写了几句歪诗,央求他帮我刻印出来,他就在煤油灯下,刻钢板,用手推式的油印机,帮我一张一张印。

我工作以后,与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了,也因为工作离家远的原因聚少离多。在一起聊生活,聊工作,自以为他许多的的话颠来倒去,不中听,磨得耳朵疼,爱理不理;嫌弃他的话不切合实际、无用,有时还会争得面红耳赤。偶尔通电话,也是我先挂断的多。

那年秋天,我调整工作,去告诉他。他对我说工作要好好干,不要忘了责任;“你要是出事了(父亲的意思是违法违纪),我就去死算了。”他脸沉似水。同事朋友或多或少都是祝贺、誉美之词,他却给我了这句又冷又硬的话,让人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的。但是,他那严肃的面孔却深深印在脑海,他那生硬的话常常响在耳畔,几经喧嚣、浮躁,让我时刻警醒自己,从没迷失。

 

 如今日子过得倒也顺顺当当,舒适安宁。可身在他乡,诸多不便,算来已有三年没有在家过年了,心里是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小时候,我们是特别盼望快点过年,几乎是掰手指计算着的;会早早地跟父亲去集市采购年货,买来一大沓红纸,还有墨汁和毛笔;大年三十一大早刚吃好早饭,我们家的院子里就会热闹起来,左邻右舍都来了,大家一起推敲切磋对联内容,想把自己对新的一年愿望在对联上表达出来,我们凑上前去看父亲挥毫泼墨,忙到下午我们才开始自家的调浆糊、贴对子;大年初一早晨吃水饺是最令人期盼又紧张的,因为奶奶和母亲会在饺子里放许多洗了又洗,煮了又煮,以示消毒了的硬币;谁吃到了自己就会有了零花钱,也预示新年好运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吃热气腾腾的饺子,我们会快吃多吃,还要瞅着其他人,尽管饺子里包的大多数是一分、二分的硬币,很少几个五分、一角的,但是我们仍会吃得很“卖力”,生怕落后;将饺子扒扒拉入嘴,小心翼翼地咬,防止被硬币硌了牙齿,似乎每一个饺子都是希望,只要自己听到咯嘣一声,那一定得放慢速度,伸长脖子,将硬币吐在桌子上,再以胜利者的目光扫一圈;有时着急了,就自己去盛疑似包有硬币的水饺,那个“年味”的幸福永远挥之不去。

 

我们兄妹五人,有四个人的家庭都长期在外地生活。今年,我和弟弟商量了,要么回家,要么把父母亲接来上海过年;我在电话里问父亲,他竟这样告诉我,你们都不要回家,家里太冷了,回去不一定能适应,他在家已经习惯了:

 “有你二妹一家在身边陪伴就行了,你们都安安心心忙自己的吧,过年天气暖和了我和你妈就过去。”他对我说。

他又劝我弟弟不要去接,接也不来。他说:“现在,哪一天不像过年,哪里不是过年,你们都不要再麻烦了。”

父亲豁达的话语里,更能让我听出许多再熟悉不过的内容。想与父母亲在一起热热闹闹团聚,原来底气十足准备回家过年的奢望就这样被父亲的一席话打破了,我心里十二分的不踏实。

一会儿,电话铃响起来,又是父亲电话的。他反反复复督促我,要注意饮食调理,告诉如何我配制、食用醋蛋液,又在微信里转来有关饮食方面的知识,还有手写的资料。发的信息里还出现错别字、夹杂着繁体字,标点符号都跑到了段首。他大声强调着:“饭也不能吃得太饱!”。

  听着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我望见了他带着老花镜在手机上费力地操作着,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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