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里,看过最早的一部电影是《小兵张嘎》。
那是我第一次跟大姑家的大表姐去玩,她家住在南京的浦口,到她家后,大姑让表姐带我看了这部电影。至今不能忘记的是凶神恶煞般的日本军官恶狠狠的挥刀杀害嘎子奶奶的镜头,当时,日本军官挥起明晃晃的军刀就像冲我砍来,吓得我滑下椅子,躲在前排椅背后面,是表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安慰了我很长时间;电影里嘎子藏枪的机灵、老罗叔的智勇双全 、翻译官的滑稽人物形象,许多精彩场面,很长时间让我在村里小伙伴中间出尽风头,是我炫耀的资本,大家都会围坐在我身边,听我断断续续、云天雾罩的讲述,眼睛里满是惊奇与羡慕。
渐渐地,我们能看到电影的机会也多了。哪个村要放电影了,大家几天前就开始传递消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电影,弄得大家的心早早就不安分。有时一晚上,东西南北能跑好几个地方;夏夜,从河这边游到河那边,抄近路也是常事。闹腾半夜,不一定能看上电影,但是,漆黑无聊的夜晚总是太漫长了,单调枯燥,在一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是挺开心的,梦也是会变得特别香醇。
当然,最多的是在晒场上看电影,尽管很多电影是看熟了的,剧情到哪里,人物的对话我们有时会一起喊,比如《冰山上的来客》连长喊“阿米尔冲!”满场一直高声大喊,接着又是一片开心大笑。许多插曲观众能唱成一片,《九九艳阳天》《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都是跟电影学会的,至今还能哼上几句。
看电影时,我们是不占位子的;比较好的位子是正对临时用毛竹或木棍支起来的银幕前几排,能看清楚、听清楚,离家近,要是搬来小凳子坐着看那自然最舒服的;当然能在放影机跟前也好,能看清银幕,更能看着放映员操作全过程,就如同自己在放映一样,有时,我们也会主动凑上去帮助栽竹竿搭银幕,希望能得到一两截放映员拉断的胶片,我们几个人抢到手里会视如珍宝,白天钻进被窝用手电筒照会看一遍又一遍,看电影里面的人物或场面,再联系看过的电影,充分发挥想象力,比头天晚上看电影热闹,格外有意思。但是,这些位置是不容易抢到的,一则需要下午早早地抢占,还得有人看着才行;二则我们满场追逐打闹,更是比这开心得多;冬天的晚上看电影是很辛苦的,我们的座位常常是稻草垛上,钻在草垛里能避开刺骨的寒风,特别暖和,可以躺着,可以趴着,是非常舒服的。夏天坐在电影场附近的树杈上是挺惬意的,最差的是银幕的背面。再不好看的电影,我们总是会坚持到最后,才意犹未尽离开。
风常常把银幕吹鼓起来,使看的图像严重失真,有时图像跑到银幕外面,我们就会起哄喝倒彩的;看电影遇到跑片经常的事,一部电影有多盘胶片,看电影还得看完一盘胶卷的,等下一盘来到,这样一个晚上,一部电影能在附近几个村子放。等片子来到这期间或者停电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快乐的休息时刻,爬草垛捉迷藏总是玩不够的,有一次去附近的田里去偷甘蔗,竟然失手被主家发现了,吓得我们四下狂奔。
散场时,人声鼎沸,彼此找人,大人们在声嘶力竭叫唤张家小狗,王家小二的,孩子们大哭小喊。那个热闹劲胜过白天赶集。
那一次,二舅从南京来我们家,恰好晒场放电影,我早早抢到的好的位置,让伙伴们看着。等我回家请舅舅来看电影,告诉他电影名字,他竟说看过几遍了,就不去了,让我好失望。
我们最喜欢看战斗故事片或反特片一类影片。看了《地雷战》,学埋地雷,就四下路面挖坑,隔壁的牛娃特别积极,还把家里锅铲拿来,加入挖坑的队伍。坑挖好了,就朝里面倒上水,用泥和一和,然后再搭上细软的树枝,铺上草,上层掩上土和路面一致,远远地躲在一旁看路过的人踏入坑里,溅一身泥水,捂嘴偷笑着跑开。仿照电影里的英雄人物,穿军便服,戴军便帽,做木头枪,编柳条帽,系上腰带,谁要是有一条军用腰带,别提会有威风许多的,大家会轮番系的,看过《车轮滚滚》后,我们家宅旁的柳树遭了殃,被截了好多根打狗棍。看过《地道战》以后,我们几个人掂量在窑厂的河旁选了一处,挖地道,便于趁着夜色“袭击”对面的行人———利用窑厂取土制砖坯留下的大沟,深挖,延伸,各人从家里偷来木棍,用窑厂的盖砖坯的稻草覆盖,再盖上泥土,大功告成;我们再钻进去,由于里面也铺上覆盖砖坯的稻草,特别脏,经我们匍匐搅动,空气污浊呛人,可我们一点也没察觉,兴致特高;在几处预留的洞口听见河对面路上有人路过,就用事先准备好的土疙瘩猛然袭击。又慌里慌张钻进地道,隐隐约约听见对面的好奇地疑惑与呵斥,躲在地道里的我们,无不窃喜、得意万分。深夜,蹑手蹑脚回到家,蓬头垢面,一身臭汗,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发现,家长坐在堂屋等着呢,自然少不了处罚。
有一天中午,邻居夏家二哥喊我们去他家,问我们去不去看电影,是下半夜里去五六里路外的街上的电影院看黄梅戏电影《天仙配》,票两毛钱一张,他包大家票,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是爱情片,愿意去的报名,虽然不是我们喜欢的类型的电影,但是,难得有电影看;平时,夏家二哥点子多,是我们的头,我们都是愿意跟他玩的,他又包票,自然就爽快地报了名。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我跑到他家,伙伴们早就挤得满满一屋,大家七嘴八舌,天南海北,无比兴奋。往街上去,已是鸡叫了,一路有说有笑,没有一会就到了电影院。等急不可耐挤入影院,还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说是因为跑片,影片还未到。等乱哄哄吵醒,抬起重重的眼帘,在攒动的人影中看到银幕上一个“完”字,片刻只见大家都站立,准备离开了,我睡了一场电影,没看到美貌的七仙女和憨厚可爱的董永,也没看到证婚人老槐树。回来路上,天已经大亮,尽管我困意未尽,却和大家一样雀跃开心。
儿时的电影,伴随我们成长,也是过去岁月留给我最快乐的珍藏,深深烙印在记忆里。
2019/2/11 上海徐家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