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味道

前 言

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却有着不平凡的命运。她来自大海，最终又回到了大海。她一生都在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却到死也没有体验到生存的含义。暴风雨的洗礼使她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但她始终没有摆脱那片海赋予她的命运。她想快乐地成长，和其他孩子一样，但她的故事仍然是个悲剧。

她热衷于蓝色，因为那是海的颜色。她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片海，以致献出了她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她悄然地消逝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庸俗的人们对于她永远都是淡淡地说一句：“哎，是个苦命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真正要找的答案，这个连她自己的生命都无法诠释的问题，最终也无人知晓。

她一生没有寻求到知己，留下的只有一片孤独的海洋，等待着人们的思索，她始终相信会有人明白人生的真谛……

抬起头，望着远方，有一片海，海底沉淀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埋藏着一颗纯真的心……

沙滩上，有一个小女孩低着头，思索着海是什么味道……

海的味道

作者：薇 瑶

蓝儿，被这儿的人说作是没人要的孩子，跟着义父苦苦地维持着生活。蓝儿不曾听她义父说起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偶尔听义父打趣道：“你呀，是龙王爷的四女儿，嫌你长得太丑，不要你了！”蓝儿每当听到这话，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四季轮回，时光飞逝，又是这个美好的季节，蓝儿独独喜欢这儿的景色，仅仅喜欢这儿的天气，没有任何理由。

她长年只喜欢做这么一件事：坐在软软的沙滩上，望着初升的太阳，看着远处的晚霞，吹着轻柔的海风，闻到不同的海的味道，感受着这片海赐予她的一切……

她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来掌握，她也有时常想她的命运或许是由这片海所决定的，或许这片海赋予了她特殊的使命，她的血液仿佛是深埋在海底的晶莹泪，缓缓地慢慢地悄悄地向外涌出，终有一天会浮出海平面，被温暖的阳光所照射……

蓝儿带着弟弟又一次地来到海边玩耍。海歌，她最疼爱的弟弟，义父的独子，长得清眉秀目，惹人怜爱。“姐姐.......姐姐！”蓝儿慌忙丢下竹篮，奔向大海，把弟弟抱起，吃力地把他拖到了沙滩上——他溺水了。

这是她第一次奔向那片海，第一次和它亲密接触。她始终只是停留在这金色的沙滩上，她一直是想近距离地看着这片海洋，她不曾奢望能走进它的怀抱，她只是想清晰地看到它的面庞，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只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不得已碰了一下它的手指，蓝儿就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涌起，犹如一阵狂风激起了她心中的浪花，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姐姐。”海歌吐了口咸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蓝儿这才回过神来，焦急地问道：“弟弟，有没有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才真是吓死姐姐了。”

   “姐姐，我……我没事，只是不小心呛到水了，咸死我了。”

蓝儿看到弟弟脸上慢慢红润起来，才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既而又颇为严肃地说道：“你也真是的，自小就吃着海水长大的，还说咸。”说完又是腼腆地一笑。忽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认真地对海歌说道：“你说，很咸，那是海的味道吗？”此时，海歌已经爬了起来，和姐姐面对面坐在软软的沙滩上，望着姐姐认真的表情，不免觉得有点可笑，便淘气地伸出右手在蓝儿的脸前晃了一晃，觉得是姐姐在戏弄他，但又仿佛在她深邃的眼神中读出了点什么，觉得有什么不对，想了一想，既而又放宽了心，笑道：“姐姐，你不会拿这三岁小孩都会的问题来问你聪明伶俐的十岁弟弟吧？！海当然是咸的啦，难不成还是甜的？”说着，他笑着蹦蹦跳跳地跑去了远处，只留下蓝儿一个人又一次地坐在绵绵的沙滩上。这一次，她没有望着夕阳，只是埋头低声地说：“我真的希望海水是甜的，因为它装载了我所有美好的回忆。”

日子依旧这么平淡地过着，不起一丝涟漪。

一个艳阳天，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老太太在闲聊着。

“那海汉还真是好心眼，听我们家那口子说，当时他们就在深海处打鱼，就突然看见一个竹篮，提来一看，你猜怎么着，里面有一个女婴，那就是蓝儿。”

另一位大妈也赶紧插上嘴：“可不是嘛，他也太老实了，你想想她海大嫂，生下海歌还没过完两周岁生日就跟大款跑了，唉，好人都过苦日子。”

“是呀，海汉也真是不容易，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还帮村里做了不少事……”

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总是那么巧，又总是那么不巧，她们哪里知道，蓝儿此时就在那棵大槐树后面玩耍，她认真地用小刀在树干上刻下：愿我们都是快乐的！

蓝儿再也没有向义父提起义母，她只是对海歌更好了，她的心时常隐隐作痛，她又去了她的那片海，望着蓝蓝的海面上泛着的金光，暖暖的阳光给蓝天上的白云也披上了金衣，又是美好的一天。蓝儿笑看着朝阳，它羞涩地躲在海的怀抱，只肯露出半长脸庞，它害羞极了，总是低着头，不敢多看大地一眼，偶尔和蓝儿四目相对时，又总是急忙低下了头，脸边泛起微红，似乎比蓝儿还要腼腆。蓝儿时常想：它或许和天上的白云一样，虽然高傲但也谦虚，总是时不时地低头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怪不得它们总挂在蓝天上，不食人间烟火，似乎很是脱俗，但最终还要回到海平面，投入海的怀抱。蓝儿想着，向太阳望去，思寻着这金光的来源。她崇敬大海，因为它包容了淘气的太阳，没有一丝怨言，尽管太阳是那么烫手；它即使是被烫伤了，也还是那么平静，可不像人们手中的一杯水，稍微加点热就活蹦乱跳、张牙舞爪，以为自己的死期到了，拼命求饶，它比所谓的英雄可有骨气得多。蓝儿鄙视一切没有骨气的东西，尽管她深爱着一切晶莹的事物，这或许就是她不喜欢水而独爱这片海的缘故吧！起了一阵凉风，入秋了，这个悲伤的季节会引起太多的伤感，这是蓝儿所不喜欢的，所以她总是避开，因为她知道寒冷的秋风总会把她幼小的心吹裂，留下道道裂缝，又需要一年来愈合伤口，还会留下深深的疤痕。所以她宁愿躲着，甘愿忍着相思之苦暂时不见她的那片海——那个可以给予她精神依托的地方，于是她又沉睡了三个月，或许她希望永远这样沉睡下去，静静地，心无波澜……

冬去春来，又是美好的一天。蓝儿又一次地一路寻着海洋的气息来到了她熟悉的沙滩上，她一边捡着贝壳，一边听着海浪声，感觉美妙极了！“哎哟！”蓝儿猛地撞到某物，险些倒地。抬头一看，呀，她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撞倒了，年轻人坐在了沙滩上直叫疼，那样子可笑极了。细看他：个头不高，头发不长，眼睛不大，皮肤不黑，最要命的是指甲不短，一副生面孔摆在面前，蓝儿还真有点不知所措，想到他是被自己撞倒的，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年轻人看到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把自己撞倒在地，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忙爬了起来。

年轻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直直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显得皮肤有点黝黑，没有出奇的面貌，却有着一股特殊的味道，好像有股淡淡的海香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她的眼神有一点特别，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给看透，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着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远离世俗不被俗人知晓的精神海洋，隐藏着一股特殊的精神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人终于打破了这儿的宁静。

“我叫海蓝儿。”蓝儿微笑地答道。

“海蓝儿，很别致的名字呀，你是这的人吗？”

“当然了，我自小在这儿长大。”

“喔，那你很幸福呀！这儿远离世俗，没有城市的乌烟瘴气，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惟命是从，没有庸俗，没有生活的巨大压力。”说着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湛蓝的海，他似乎有一种脱俗的气质。

蓝儿有些疑惑。“你是……”

“我是一位大学老师。”

蓝儿吃惊极了。“你这么单薄，来阵风似乎都能把你吹走，你能是位大学老师？”从蓝儿的眼睛中他看见了一丝吃惊和疑惑。

他苦笑着说道：“哪一条法律规定了大学老师必须长得高大魁梧？”

蓝儿见他一笑，这才回过神来，既而又惊喜地问道：“那您是位学者喽？”蓝儿几乎要蹦起来。

“那我可不敢当，只是偶尔研究一下文学，不曾深入理解呢。”

“那您知不知道海是什么味道的？”蓝儿焦急地问道。

年轻人一下子定在了那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半天没有言语。

“您知道海是什么味道的吗？”蓝儿似乎很执着。

“这……我没有认真研究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它应该是咸的，或许还带着点苦涩……”

蓝儿缓缓地低下了头，仿佛有点伤感，又有一丝失落，低声说道：“连你也说海是咸的，不是甜的。”

望着蓝儿远去的背影，年轻人心有点痛，他好像有点内疚，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伸手捧起一湾清澈的海水，缓缓地送入口中，是真的，很咸，还带点苦涩，怎么会是甜的呢？

时光又悄悄地流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充满阳光的日子过得太多，自然会有雷公电母的问候——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

暴风雨的袭来对蓝儿来说是致命的一击，谁也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蓝儿，蓝儿……你爹他……”“我爹他怎么了，快说呀，韩大叔。”“昨夜里，暴风雨，把渔船给打翻了，你爹，你爹这会儿恐怕被鲨鱼给吃了。”蓝儿听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姐姐，姐姐。”蓝儿用力地睁开了眼，看到弟弟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心里直疼。忽而想起了义父的死，几乎伤心欲绝，又急忙问道：“爹回来了没？”“还没。”弟弟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蓝儿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弟弟知道，她只是希望他能快乐地长大，没有任何烦恼和忧愁。

蓝儿刚准备出门再去问问韩大叔有没有义父的下落，便看见一位“贵夫人”大步踏进门来。只见她捆着金项链，戴着银镯子，十个指头上戴了八个戒指，面部擦得粉有二尺厚，跟脖子明显的是白纸与黑墨，卷卷的头发染成了红不红、黄不黄的颜色，一身特花的连衣裙穿得暴露至极，恶俗到了极点！蓝儿一看便知，这就是她曾经的“义母”。

海歌看见有这么一个“妖怪”闯入家中，急忙躲在姐姐背后，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姐姐的衣服，迟迟不肯松开。蓝儿狠狠地盯了一下这位“贵夫人”，继而冷笑道：“你找谁，想是踏错门了吧！”只见“贵夫人”打了一个冷颤，又马上稳住了阵脚，冷冷地说到：“姓海的已经死了，这房子、他的财产、还有海歌，他们都是我的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可以滚了！”“你做梦！”可是蓝儿哪是这恶妇人的对手，可怜的蓝儿被这毒妇一把推出门，海歌想去追姐姐，却被他“妈”一把抓住，等待他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未来……

暴风雨的夜里，异常的可怕。狂风似乎要把幼小的蓝儿刮倒，但坚强的她仍然一步步地走着，暴雨仿佛要把伤心的蓝儿打倒，但不屈不饶的她依旧一句句念到：“爹，爹，您告诉蓝儿，您没死……”

她终于来到了她的海洋前，这片海似乎永远都和蓝儿保持着同样的心情。它愤怒地咆哮着，似乎在为蓝儿打抱不平。它愤怒了，这是蓝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它愤怒的样子，它似乎激起了世上的最强音。蓝儿望着它，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纯真的笑，深深地印在它的脑海中，从此，它和蓝儿一样，选择了沉默。

蓝儿，她坚定地走着，一步步地走入大海的怀抱。这是她第二次和它亲密接触，从此再也不离开。

蓝儿，她要用她的一切去换取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她一生都在追寻着这个无人知晓的答案，她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诠释。她生存的含义不会被俗人所知，因为她的灵魂在另一个精神世界，一个远离世俗的精神海洋。

蓝儿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消失在空气中，不复存在。她终于有勇气奔向她的那片海洋，她要去寻找她想知道的答案。

暴风雨过后，一位学者来到这片金色的沙滩上漫步，他深情地望了望这片海洋，大声问道：“姐姐，你好吗？”

他静静地坐在这片金色的沙滩上，和姐姐一样，望着夕阳，留下了晶莹的泪。

“姐姐，我知道你活着是痛苦的，可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替你守着这片海？我研究了无数次‘海是什么味道的’这个课题，但始终没有找到完美的答案。我曾听导师说过，有一个小女孩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导师说，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第一次被一个小孩问倒。十几年了，他和我一样，一直执著地研究着这个课题，他一直都在问我：‘你说，海在什么情况下会是甜的？’十多年了，他常常被同校教授说是得了精神分裂症，研究这个有着明显答案的课题，笑我和导师一样，可只有我知道我们研究的意义。今天早上，导师惊喜地跑来找我，那样子很像个孩子，跟我说他想到了，如果这片海洋装载了一个人所有美好的记忆，那么这片海洋就是甜的。姐，这是你想要追寻的答案吗？你不会孤独，你还有一位知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你一样深爱着海的女孩，我一定要找到她，因为她是姐姐生命的延续，姐姐……”

后记

从此，那片海异常的宁静。阵阵微风激得起它层层的皱纹，荡不起它心中的波澜；皑皑白雪盖得了它广阔的身躯，藏不了它血中的热情；暖暖阳光变得了它蓝蓝的肤色，暖不了它冰冷的心。就这样，这美丽的小渔村平静地度过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它再也没有经过暴风雨的洗礼，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再也没有出现一个蓝儿。仍然是这片蓝蓝的海洋，没有发生一丝的改变，淡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仍然老了许多，多少年的沧海桑田，风风雨雨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更强烈的暴风雨还会来临吗？

绵绵的沙滩上，有一个女孩静静地坐着，深情地望着这片海，她似乎对这片海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里是她的故乡，她依恋这儿，超过了对所有人的总合，她爱着这片海，没有任何理由。她厌恶在繁闹的城市中摸爬滚打，她不愿承受巨大的压力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所以，她宁愿在年三十的傍晚顶着风雪去看那片海，在夏日的午夜独自一人去和大海交谈，其实已不用再看，不必再说，那海已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永远抹不掉那沉睡的记忆……

时间就如一张细密的网，记忆被过滤后，留下的都是美好，可回忆起来却是一种甜蜜后的痛，那个暴风雨的日子何时还要来临？海呀，你是否还记得那个永生爱着你的孩子的悲戚与无奈？

欲言又安静，疏远又靠近，把渴望藏在拭泪的手心，等待着天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