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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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采
1
傍晚。夕阳透过窗，洒在地板上。暖。不仅仅是暖。
女儿自告奋勇下楼去帮我拿快递——我在京东上买的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的系列作品到了。
我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里的微信。
家长群里，一条让我无法忽视的信息映入眼帘：单奕然宝贝，你不是故意弄坏了张可心的钢笔，不用赔。明天张可心把笔还给你吧。
信息是张可心的妈妈发的。
怎么回事？女儿没有对我提起此事。
我等待着女儿回家——在回复张可心妈妈之前，我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很快，女儿抱着书欢快地跑回家。
"朵朵（女儿的小名），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把同学的笔弄坏了？"
"是的。我不是故意的。"女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愧疚。
"到我身边来，告诉我，张可心的笔是怎么弄坏的呢？"
"下课时，我看张可心的语文作业，她作业本上有一支笔，我将笔拿在手里，看完作业后，我将笔放在桌上，可是没放稳，掉在地上，摔坏了笔尖，不能写字了。我就把自己的笔给了张可心。不然她写不了字啊。张可心说不要，但我还是坚持给她了。"
原来如此。
这小家伙，还真是粗心，不过还算有担待。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呢？"
"我，我忘了。"
显然，对于这件事，女儿不是忘了。她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就是一件不光彩的错事，她自己处理了之后，就不愿再提起。
"你用自己的方式及时地处理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早点告诉妈妈，好吗？"
"妈妈，你不批评我？"
"我为什么要批评你？你弄坏了同学的笔，的确是你的疏忽大意，以后可要注意哦！但你能勇敢地面对自己所犯的过错，并且弥补了这个过错。这也很难得啊。张可心也没有怪你。你们都是好孩子！"
女儿这才露出了笑容。
接着，我在微信里跟张可心的妈妈进行了沟通。
女儿，人生的路上，难免会有过失，勇敢面对，采取得当的方式处理，你会得到别人的宽容和尊重。同时，你也要懂得宽容和尊重别人。
2
春天的一个清晨。天微微冷。
我和女儿在街边散步。
迎面走来一位卖菜的老婆婆，她挑着满满的两竹框白菜，走得很慢。老婆婆挑着的，是生活的重担。显然，老婆婆不堪重负。
许是因为菜太重，在一棵香樟树旁，老婆婆停下了，她颤颤巍巍地将菜放在地上，然后蹲在菜篮边，木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穿得很单薄，长满老茧的双手互搓着，似乎想赶走身体里的劳累和寒意。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失神的眼睛里还是有一些期待。
"妈妈，老婆婆肯定比我俩起得还早吧，她从家里挑着菜走到城里来，得多辛苦啊。"
"嗯，是的。"
"老婆婆头发都白完了，还出来卖菜。我希望她的菜快点卖完，这样她就可以早点回家休息了。"
女儿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与善良。
"那我们买一些老婆婆的菜，如何？"
"太好了。"女儿话音刚落，已奔到老婆婆身边。
"老婆婆，我们买您的菜！"
"好，你们要多少？"老婆婆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拿出胶袋子和杆秤。
"要一满袋子菜！"女儿大声说。然后便和老婆婆一起往袋子里装菜。
给老婆婆付钱后，我提着菜，继续跟女儿散步。
老婆婆也挑着白菜往街的另一头走去了。
女儿不时转身回望老婆婆。直到看不到老婆婆的身影了，女儿才跟我边走边聊起其他的事情。
女儿，妈妈为你的善良感到欣慰。
女儿，不管什么时候，妈妈都希望你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这个世界很美好，也有一些丑恶，但还是要有一颗善良的心。与人为善，予己为善。
3
那天中午，女儿放学回家后一脸兴奋。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我被老师选为办这期黑板报的成员了！这次是女生办。上次是男生办的。我们一定比男生办得好！"女儿喜形于色，自信满满。
这是女儿第一次参与办黑板报。我从内心里佩服班主任的英明决策——把这件事完全交给孩子们，这对孩子们来说，是挑战，也是鼓励。
"祝愿你们办出一期漂亮的黑板报！"
"一定会的。我们已经分了工，我负责画太阳，再就是写一部分字。"女儿说，"这些天，我得早点到校，我们要利用课余时间办黑板报。"
女儿的心底，已经勾勒出一幅黑板报图案了吧。
女儿神采奕奕的样子着实叫人喜欢。
"嗯。我每天都早点送你去学校。"
接下来的几天，女儿忙得不亦乐乎。每次回家，袖子上都粘满了彩色的粉笔灰。有时，小脸蛋上也有。她自己照镜子都忍不住笑。
"黑板真是太难擦了。我们擦了好多遍才擦干净。"
"我们个子不够高，站在凳子上画黑板上部的图画很吃力，画了好几次才勉强画成功。"
"观看的同学老是给我们提意见，说我们这也没搞好那也没搞好。"
"我站在凳子上踮起脚画太阳的时候，差点摔了下来。"
"终于办完了。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刘老师还表扬了我们。"
倾听着女儿诉说办黑板报的苦与乐，我脑子里不时浮现孩子们写字画画的身影，这是一个多么美的场景啊——孩子们倾尽全力进行创作——这个过程的美要比作品本身更美——孩子们的作品可能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他们的童真他们的努力他们的期待，都蕴藏在这个作品之中，鲜活生动，也质朴无华。
我对女儿说："做自己愿意做的或者说喜欢做的事情，得全力以赴。做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克服困难，坚持下去就能成功。很多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所以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的成果哟！"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女儿，做任何事，需要热情，更需要智慧和能力。敢于尝试，更要善于积累。每一步路，都要脚踏实地的走。
4
"每一年我都希望时光停留。读一年级的时候，我想停留在一年级。读二年级的时候，我想停留在二年级。读三年级的时候，我想停留在三年级。"
"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一年一年地长大了，你就老了。我更怕你老了就会死去。"
睡前，女儿对我说。
我常常跟女儿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但听到这话，我一时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回应女儿的话。我感到有种疼痛的幸福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我喉咙。
女儿，我又何尝不希望时光可以停留。
与你相处的每分每秒，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你牙牙学语的样子，你蹒跚学步的样子，你嘴角粘着米饭的样子，你小手糊满颜料的样子，你满眼好奇的样子，你一脸懵懂的样子，你微微一笑的样子，你手舞足蹈的样子，你穿着个小旗袍的样子，你扎着个小辫子的样子，你在花间追蝴蝶的样子，你在雪中接雪花的样子，你睡梦中呓语的样子，你看书时沉思的样子，你撒娇的样子，你耍赖的样子……你的每一个样子，都温柔了时光；你的每一个样子，都新鲜了过往；你的每一个样子，都芬芳了生命。
每一个这一秒都无法回到上一秒。女儿，时光会流逝，但时光也会记录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它们全都在记忆里，安放着，我们随时可以把它们打开。
记得你刚上幼儿园时，你说太想妈妈，我想了一个办法：让你带着妈妈的一张小照片，这样你度过了许多个想念的瞬间。有一天，你不知怎地把妈妈的照片弄丢了，你大哭，老师帮你找到了照片，你方才破涕为笑。
现在你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了，说起曾经带照片上学的事，你会不好意思地一笑。每天早上上学，我送你，在校门外，我看着你背着个大大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进校园，我就想啊：你长大了，或者说，你正在长大。渐渐地，你不再那么依赖妈妈了。放学后，你可以独自乘车回家了。
记得你第一次要求独自回家时，我是又高兴又担心。我看着你上了公交车后，连忙拦了个的土在后面跟着。在我们家楼下那站，我看见你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等我，我一下子竟有种奇怪的失而复得的感觉——尽管知道你记得在哪里下车，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心，怕你弄错了地方会着急害怕——这一个"看见"，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只有我知道。
女儿，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带给我那么多的欢笑和喜悦。
妈妈终将老去，在某一天，会无法再与你相依相守。离别，总会有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在每个人的人生中划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不要伤感，不要逃避。你是个感情细腻的女孩，你也要做个坚强豁达的女孩。
笑看花开花落、月圆月缺。生离死别，坦然于心。女儿，相信有一天，你会懂得。
(本文写于2017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