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采
一阵风吹过,一湖的水笑了。
风是三月的风。湖是石牌湖。
我在湖边漫步,一低头,我看见我的笑容在湖水里轻轻荡漾。我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湖水先笑了还是我先笑了。或者,是我们同时笑了?
好一个叫人忘忧的湖。
石牌湖,建始县三里与红岩交界处的一个小湖。
我曾无数次路过石牌湖,却总是来去匆匆,没在这里停留过一时半会儿。但几乎每一次在行进着的车里,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将石牌湖细细打量,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正因为说不清为什么,才会觉得那是一个别样美丽的所在;也说得清为什么——我喜欢石牌湖。喜欢,是个不好不坏的理由。喜欢,其实也不必问为什么。
这些年,石牌湖住在我心里,静好无恙。这也是一种美丽。若即若离的美丽。真实又虚幻的美丽。我甚至舍不得破坏这美丽——我一直觉得,有些美丽,用心体会就好,走得太近反而会失去美感,因此,我从没有打算在某一日走近石牌湖。
没打算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今天,我来看石牌湖了——如果说这算是一个决定的话,作出这个决定,我只用了一秒的时间——远远的,当我一眼看见小湖一角时,我发现,我再一次被石牌湖吸引了,深深地吸引了——这就是我眼里心里梦里都恋了许久的湖啊。那一刻,有如初见的心动,也有久别重逢般的默契——走近她吧,或许,她也在等我。人一生会路过许多地方,但绝不会对每一个地方都心生爱恋。对某一个地方产生特别的好感,也算是一种缘分。而且,是比人与人之间更妙不可言的缘分。所以,走近她吧,不管她是否在等我。
天那么蓝,风那么柔,我急切得近乎笨拙的脚步,似乎踩在一弯彩虹之上,又似乎踏进一片梦境之中。
环湖的柳树披着崭新的浅绿纱衣,如千娇百媚的新娘,含情脉脉地在湖边站成一个纯洁的诱惑。一枝,一树,勾勒出一幅幅浑然天成的画。画意在春风里飘动,在湖水里流淌……这古老又新鲜的画意,这静静舒展的画意,这变幻莫测的画意,愉悦了我的呼吸……
湖边有凉亭。凉亭里空无一人,像一个饱满的等待。等待一个一个“我”置身其中,凭栏远眺或是倚栏发呆。“我”在凉亭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远处看“我”——我隐约看见,那些“我”来到石牌湖,徘徊在凉亭里,把一些情愫遗落在凉亭的角角落落,把一种情调挥洒在凉亭的里里外外……
很多个“我”中的一个——本人我,坐在了凉亭的长椅上,举目四眺,可见错落有致的农田里,油菜花开得金灿灿,丛丛茶树长得绿盈盈,树树桃花、梨花争妍斗艳。农房七八幢,掩映于绿树红花间;农人五六个,悠悠然在田间劳作;孩童三两个,时而奔跑,时而说笑……多么幽雅,如世外桃源般幽雅;多么绚烂,充满人间烟火的绚烂。
最让我沉醉的,还是那一湖碧水。正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光亮在波澜里跳跃,波澜在光亮里起伏,整个湖面宛如一匹流光溢彩的丝绸。 只是,没有任何一双巧手能织出那般动人的色泽和纹理。蓝天、白云、垂柳、农房、桃花、菜花……天上的、岸边的一切都轻轻柔柔地融进这“丝绸”里了,它们相互交织,忽隐忽现,在波光里梦一般地徜徉。
这湖面,则是现实与梦境的交界线,或者说,是现实与梦境的连接线—— 一眼现实,一眼梦境,现实即梦境,梦境即现实——似梦非梦,非梦似梦,一念之间。所谓清醒,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索性老老实实地沉沦在这亦真亦幻之中,你会发现,离自己很近,离远方不远……
偶尔有迅捷的鸟儿掠过湖面,泛起圈圈涟漪,一时间,这水里的天破了、云碎了、树歪了、屋垮了、花散了……很快,它们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又似乎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石牌湖太过普通,她没有盛世的容颜,也没有神秘的传说,更没有显赫的声名。世间千万湖,各湖竞风流。湖与湖之间,无需作比较——你喜欢或是不喜欢,一个湖自有它的风韵与气度。没有哪一个湖是为了取悦人而存在,只有世人因某一个湖而生出千姿百态的情怀。
石牌湖,苍茫大地上一个朴素的美好存在。她可能不会惊艳到谁,但谁也不能无视她不动声色的美。
春去秋来,又春去秋来,石牌湖静默于群山之中,看云舒云卷、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每一滴湖水里都有风景,每一丝波光里都有故事,每一抹涟漪里都有禅意……
恍惚间,我觉得我变成了一滴湖水,在这石牌湖里自在荡漾,没有烦忧,没有疼痛,没有过往,没有将来,没有生,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