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黎采的头像

黎采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3/13
分享

乞丐与春天

立春了——我听说。

立春了就立春了。春天又不是为我而来。

也许,我在此前已奢侈地享受了属于我一生之中的所有春天——从此,再也没有一个春天与我有关了。

我试图回忆某一个春天的温暖来治疗不知来自何处的冰冷,然而,我想起的,只是一个乞丐与春天相遇的故事。

那个清晨的情形,恍如昨日一般清晰。我推开二楼卧室的窗户,看见屋旁那树盛开的枯枝梅——真好看,我一笑——咦,那梅花树下是什么?定睛一看,是一个人——没错,就是头天在我家附近徘徊的女乞丐,她竟然在我家屋旁的那棵枯枝梅下“睡”了一夜。

天为被,地为床,就是如此——只是,在此处让人感到的不是豪放,而是心酸。

她是坐着睡的。坐在枯枝梅下的一块小石板上,双腿盘起,双手抱着腿,头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又隐约呈现出一种莫名又奇怪的自在。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还有呼吸。

那棵枯枝梅被春风吹落的花瓣,似乎在抚摸空气里淡淡的的哀伤,又似乎是在埋葬一切美好与希望……

她究竟是谁?

她来自哪里?

她遭遇了怎样的过去,而过上了流浪的生活?

……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子里飘过,没有答案。但它们足够让我觉出一种春天忽然黯然失色的悲凉。

我没有走近她的身边。更无法走进她的心里。——这是属于我的渺小与无能,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拥有一点温暖,一点属于“人”的温暖——这说明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也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

鄙视自己一分钟。

就在前一天,我跟她说过话。只是,她说出一连串的疯话,让我对她生出几分害怕——她是个精神失常的乞丐。

“喂,你们这么大个屋,让我也来住哟,呵…呵…呵呵……”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我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一惊,我四下张望,一个乞丐出现在我视野里: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披着一身失去原色的衣服,不,只能算是布条,站在我家屋旁的小路上。

“呃……”我一时语塞。

“有没有吃的?给我搞点吃的!”她边说边向我走来。

我看清楚了,她有一双让人一见难忘的眼睛——很难想象那双称得上灵动的大眼睛是属于一个乞丐的,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啊,没有大多数乞丐眼里那种明显的呆滞神情。

刚好手边有袋面包,我递给她。

我以为她拿了面包就会离开。然后并没有。

她撕开包装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面包吃完了,然后就走到院子下的田里,蹲下来,并自言自语起来。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时而激动,时而温柔。

“你是哪里人?”我忍不住问她。

“我年轻时不懂事,二十岁不到就结婚哒……我带些苞谷泡儿和冷洋芋上学,嘿嘿……我有一个儿子,他好机灵的,他到哪去了?到哪去了呀?……有种糖糖蛮好吃,好…吃…”她沉浸在属于她的世界里,眼前的世界,在她眼里,或许才是虚幻的。她的思绪和现实之间有着一层她走不出的结界。

听口音,她可能就是恩施州某个地方的人。但我无法根据她的话拼凑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在这个世界上,属于她的家,或者说属于她的曾经的家在哪个角落呢?又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家?她从前的人生,有过怎样的悲欢离合呢?她是从何时走向流浪之路呢?……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她什么。

下午,没听见她的声音了,我猜想,她可能离开了,一看,果然不见了。我以为不会再看见她了。

我永远也无法知道她离开之后又返回的原因。于她而言,行走并无目的,哪里都是开始,哪里都是结束;哪里都是陌生的,哪里都是不陌生的;哪里都是可以停留的,哪里都是可以不停留的。

她可能失去了无数种感觉,但一定没有失去本能的饥饿感。她终于醒了,摆摆头,揉揉眼睛,站起来径直走向我家屋旁——那里放着几个洗净的红苕,她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好像是吃着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味,她脸上露出那般满足安逸的微笑。吃了一个后,她好像不饿了,舒服了,开心了,半个也没有带上就走了——我倒是希望她能带上几个,好歹能充个饥。

我看着她沿着村头的公路慢慢悠悠地走远了,变成一个小黑点。很快,小黑点消失了。消失在春天深处……

如今,那棵枯枝梅长得更高大茂盛了,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满树玫红的花朵,俏丽多姿,芬芳可人。伫立花下或是漫步花前,跃入眼帘的是一树盛开的春天,是一朵一朵盛开的春天,是一缕一缕生长的喜悦,是一丝一丝新鲜的希望——春天,盛放在心中有春天的人心里。如此而已。不是每一个春天到来,每一个人、每一个春天里的自己心中都有春天。

那个远去的春天,那个乞丐留在花间的冰凉气息似乎早已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春去春又回,花谢花再开。

人间春天,有时是一颗甜蜜的巧克力,有时是一杯苦涩的咖啡。

在一个一个春天里流浪的,有乞丐,他们主要是身体在流浪;也有很多的非乞丐,他们是心灵在流浪……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