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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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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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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黎采

没有谁可以拒绝月夜。

月夜,俘获一个人的心,极致温柔,又无比霸气。不动声色的霸气。

夜,无月,依然是夜。不过是个夜。

夜,有月,依然是夜。不仅是个夜。

月夜的魔力,太巨大。那就任月夜摆布,不要妄想挣扎。

此刻,我正在我生命中最新的一个月夜里沉醉。我希望月夜不要过去,明天不要到来——这个希望,于从前的许多个月夜里,在我心里闪现过无数次;我很确定,在将来的某些个月夜,它还会闪现。这个希望闪现时,我就像被什么猛地袭击了一下,冷不丁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游离在月光里,恍恍惚惚,把每一瞬的妙,都当作美酒来饮,不醉也醉,似醉非醉。

有醉意,多舒坦。如一粒尘埃,不必理会什么,轻飘飘地在人间摇晃,在月光里无形无色、无思无想、无牵无挂……

仰望夜空,夜空很空。也不空。这一轮皓月,是今夜夜空的主角。这分明只是一轮皓月,却又像一千个澄澈的湖,流淌在天地之间。这样的美,太浩瀚。邂逅这样的美,太欢喜。寂静欢喜。

月光,照亮了蓝天白云。这跟阳光下的蓝天白云有着不一样的味道。月光照耀着的蓝天白云,没有明丽的色彩,但却显出一种深邃的空灵来。

月光,照亮了苍茫大地。大地从来就不喜欢黑暗,亿万年来,夜晚的大地,缓缓变亮,从火到灯,从星星点点到万般璀璨。但只有月光,才能如此神速如此盛大的将大地“点亮”。

月光,也照亮了人心,澄澈了人心。人心,需要月光的洗礼。

就是因为这样的月光,我一点也不留恋白天的太阳,更不关心明天是否有太阳。

阳光太强势,没有哪一天的太阳容你放肆地瞪大眼睛去看它,一不小心,它就会刺你个头昏眼花。

而月光,绸缎一般的月光,流水一般的月光,诗一样的月光,梦一样的月光,无法形容的月光,无可比拟的月光,像抚摸,如低语,似轻吻。天地之间,一切都在月光里透出一种类似“友善”的安全感。月光,用无边无际的柔,没收了大地的躁。

沐浴月光的人,慌了,乱了,傻了,静了,笑了。能怎么办呢?只能看月亮。就算是手中有活儿要干,也要忍不住看看月亮。看月亮又不费吹灰之力,就没听说有哪个不会看月亮的。最理想的莫过于啥也不管,一门心思地看月亮。月亮,不会凶狠地刺你的眼,一下都不会,永远都不会。呵,月亮,真像个乖巧的小情人。她趁你不注意,就躲到云层里去了。你在心里说:出来吧,月儿。她果然羞答答地又出来了。

当然,也有人一辈子没看过月亮,原因有二:一是不能看,也就是看不见,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人眼里心里没有月光;二是不想看,也就是视而不见,因为眼睛里装了太多东西,实在装不下月光了。

月亮挂在两棵相向而立的檀香树上了。月亮,离我好近。我甚至从心里伸出了手,想抓住月亮。当然。我也只是想想。月亮,离我很远,远到遥不可及。

夏风拂过,空气里弥漫着片片苞谷林绽放的天花的清香,还有丝丝缕缕野百合的芬芳。深呼吸,仿佛自己也是一株苞谷或是一枝野百合,在月光下轻舞、低语,闲适安详,自由自在……

偶尔有一两声犬吠,夹杂着忽近忽远的蛙声和高高低低的虫鸣,像村庄的梦呓。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月光里喝茶、谈天、发呆、酣睡、做梦或者叹息、沉默、啜泣、低吼、幽怨,一切悲欢,所有荣辱,在月光里交织,无声无息……村庄,以一种天真无邪的姿态,在一个一个的月夜里满腹心事,慢慢衰老……

我环顾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小村,感到一种陌生的丰富。月光隐去了村庄的喧嚣、浮躁、伤痛、茫然。月光模糊了村庄的年龄,月光下的村庄,年轻又古老。月光勾勒出村庄最写意最飘逸最大气最销魂的轮廓。月光让村庄没了脾气,静默成一个寓言,浪漫成一个童话。

村庄安睡在月光里。睡吧,村庄,你就好好睡吧,睡得美美的,才能更精神地在天明时醒来。

我知道,在安睡的村庄里、村庄外,以及更远的地方,总有一些人,在月夜里赶路。他们,是月夜里一道最独特的风景。是月夜里最闪亮的光点。

月光之下,静夜之中,赶路人行走着,在乡间小路上,在宽敞公路上,在大街小巷里,在涓涓小溪畔,在遍野庄稼间,在无垠草原上,在茫茫高原上……赶路,赶路,赶路,生命似乎就是为了赶路。在这个世间有某个角落,是赶路人坚持赶路的动力。这个角落可能是一个平凡的家,可能有一个放不下的人,也可能只是一个朦胧但充满诱惑的远方。也许很快就能到达,也许永远无法到达。但在路上,就有希望。尤其是走在洒满月光的路上,希望这个不可捉摸的东西,可以焕发神采,可以愈加坚定;死去的希望,可以借着月光复活。

总有人在月夜里赶路。披着一身月光赶路。或是出发,或是归来;或匆匆忙忙,或不紧不慢;或意气风发,或颓废消沉……

还有一些在月夜赶路的人,他们不用脚,而用心。让月光载着心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行走的心,隐藏在一张张沉静的面容里。月夜,因行走的心而深沉。

月夜里的赶路人,将月夜变得格外扑朔迷离。

月夜,我在——于我而言,是一种越来越难得的安宁与幸福。在夜如白昼的城市,即使明月高挂,也找不到“我在”的感觉。偶尔从高楼的缝隙间窥见月亮的身影,刹那间,心毫不纠结地就被月亮带走了,带到了乡村——我总是希望,在被月光浸透的小村一隅,我在。身心都在。我在发呆,我在沉思,我在微笑,我在皱眉……我什么都可以干,我什么都不干,傻子一般快活,多好。我曾那么奢侈地在乡村度过了数不清的月夜,只是,当时年少,以为远方的月夜会更美好,脑子里装着五彩缤纷的(也可以说是乱七八糟的)梦想。如今,一年在乡村呆不了几夜,遇上月夜就难了。月夜,更像是一种召唤,召唤我——归来——仍是少年。

写下上面的文字,我是忐忑的。我只是一个在月夜里控制不住强烈的冲动却又语无伦次的表达者。是月光给了我表达的勇气。跟月夜本身相比,我的只言片语实在大苍白太浅薄。

我一直觉得,“春江花月夜”这五个字,是关于月夜的最美表达。不论是张若虚的诗《春江花月夜》,还是民乐千古绝唱《春江花月夜》,都是一种最幽美邈远最高雅脱俗最奇特寥阔的意境。《春江花月夜》的存在,足以让一切浓脂腻粉黯然失色。《春江花月夜》的高度,只能仰望。

我终将在月夜里遁入无声。月光,将把我收留,或放逐。而夜,将掩护我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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