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没去当兵时住过13年的老部队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出差路过老部队,顺便去看了一下。
绝大多数老战友都退伍、转业或退休走了,留下的成了部队领导。见老战友到来,他们领着我在营区转悠。啊,部队变化真大,老营房全部拆掉建成了新营房。走到原司令部大院,以前那排高大的夹竹桃一棵都不见了,只有一些生长在花池里的杜鹃花、万年青、小塔柏之类。故地重游,抚今追昔,深藏在心中的夹竹桃从记忆里浮现了出来。
那年新兵集训刚一结束,我被分到司令部当打字员,卧室也在二楼的打字室。窗前是一排高大的枝繁叶茂的夹竹桃,正怒放着各色鲜花,红的、白的、淡黄的,花团锦簇,好看极了。由于刚刚离家来到部队,加之一个人要完成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三大机关的打字工作,忙时的烦恼和闲时的想家不时袭来。我性格内向,经常忙打字,很少出去与战友相会,像个大家闺秀藏在打字室,惟有夹竹桃与我做伴。
每天清晨推开窗户,带着朝露的夹竹桃花枝便在窗前随风摇曳,美丽的花朵伸手可摘。每当想家或工作轻闲时,我除了阅读有关写作的书籍,便是来到窗前,凝望迎风弄姿、花朵娇艳的夹竹桃,任思绪纵横驰骋。望着想着,有时不禁“诗”兴大发,情不自禁地来上几句顺口溜,比如:夹竹桃花赛仙貌,日日临窗对我笑。闲来窗前瞧几眼,心旷神怡消烦恼。虽说这几句令人取笑的顺口溜连打油诗都算不上,但它道出了我的心声,抒发了当时的心情。
一日,我心情较好,站在窗前仔细地看起了夹竹桃。夹竹桃的叶片如柳似竹,长得很有意思,三片叶子组成一个小组,环绕枝条,从同一个地方向外生长。叶子上主脉从叶柄笔直地长到叶尖,众多支脉则从主脉上生出,横向排列得整整齐齐。夹竹桃的花集中长在枝条的顶端,花形酷似漏斗,花瓣相互重叠,聚在一起犹如一把张开的伞,花红灼灼似桃花,花朵散发出特殊香气。我想,夹竹桃也许因为叶似竹花似桃而得名吧。窗前的夹竹桃花有红有白,是两棵花枝交错的夹竹桃开出的。红花摇曳似火苗跳动,白花下垂如积雪欲落,火中有雪,雪中有火,好一幅水火交融的美景。
在夹竹桃的陪伴下,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我由新兵变成了老兵。有一天,科长带着一个女兵来到打字室对我说:“小李,这是医院派来学打字的李祝陶同志,住在我们招待所,你要好好教她。”科长走后,我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扎着两根短辫的女兵,高高的身材,红红的脸蛋,长得挺清秀、挺水灵,衬上那身合体的绿军装,就像窗外绿叶衬红花的夹竹桃,怪不得她的名字谐音“竹桃”。女兵见我望着她,不好意思地连忙说:“班长,你可要毫不保留地教我哟。”“我不是班长,你就叫老兵吧。”我知道部队的新兵称呼老兵都叫班长,但我认为“班长”是职务,我不愿别人这样叫我。女兵说:“怎么敢呢?这样吧,你比我大,我就叫你李哥。”“不行,不行,部队有规定,不能称哥叫妹,大家都叫我小李,你也叫我小李同志好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了个女兵“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的工作劲头比以往更足了。那时的打字机是用铅字,我耐心地教女兵熟悉字盘背字根,教她操作打字机,教她油印文件。那女兵特别勤奋,学得也挺用心,才两三天就可慢慢打字。
有一天,听说新华书店门前正排队购买《现代汉语词典》,我匆匆忙忙将一份校对过的文件改好印好放在打字室就跑去买书。返回时刚走到打字室门前,听到宣传科长在里面大声说话:“你们怎么这样不细心,我校对时注明要改正的,你们有好多没改,文件印了这么多,造成很大浪费。”“对不起,首长,这份文件是我改的印的,我刚来学习打字,以后一定工作细心。”听了女兵的回答,我急忙走进去向宣传科长承认自己的错误。女兵主动为我“背黑锅”,使我深受教育和感动。
在女兵学习打字期间,我们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工作轻闲时一起探讨有关写作的话题,星期天还一同在公共用水处洗衣服,去电影院看电影,到公园里散步。战友们开起了我的玩笑:“哟嗬,你这个很少出门的“大姑娘”,如今遇到小姑娘也喜欢出门呀,你们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那个这个?你们可别乱说哇!”过后,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竟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可爱的女兵怎么会是姓李,部队为什么要规定战士不准在驻地谈恋爱……
女兵学会打字回医院了,又是窗外的夹竹桃陪伴我。女兵走后不久,我鼓起勇气拨通医院的电话找她,接话人说她已调去了别的单位,至于是哪个单位,我没敢打听,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
后来,我在报纸上见到了她写的一些“火柴盒”“豆腐干”。“哟嗬,这女兵居然在写作上做到了理论联系实际,弄出了一些名堂,成了我的老师,我要向她学习。”
于是,我大胆地学写了一篇散文《在夹竹桃花绽放的季节》投给报社,没想到报纸给发表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见到了我的那篇散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