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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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天边正泛起鱼肚白，黑夜与白昼正缠绵相搏。此时，国洪生鲜食品配送中心，早已灯光通明，热闹非凡，他们像一群勤劳忙碌的蚂蚁，如同城市里的毛细血管，将营养输送至寻常百姓家，让市井生活在热气袅袅、火苗飞窜中升腾起了生机，充满了希望，也让城市有了更多的人情味、烟火气。
一
“王海燕，还差着红椒、青笋、菠菜、甜油菜……先把这几样菜送下来，这里急着走，等不得了！”胡春玉正用对讲机向采购员传达指令，那泼辣的吼声在配送大厅里回响，似乎要穿透时空，让时间凝固一会儿，走慢一点。
她恨不得脚踩哪吒的“风火轮”，飞速地拿过来。
什么时候出发、先送那家、几点到达，都得严格卡着时间，只要哪个环节耽搁了，就无法按时送达客户。一旦被客户投诉，不仅损害了配送的信誉形象，还影响大家的绩效考评，因此，整个配送中心的员工，他们目标一致，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敢有丝毫懈怠，得拧成一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每天凌晨五点开始，配送中心的催促声、叫喊声、汽笛声……汇聚成了一首交响“配送进行曲”，一般情况在上午九点左右才能演奏完后。此时，现场指挥的胡春玉，已累得疲惫不堪，汗流浃背，但她也由衷地产生一种成就感和自豪感，就像战场上刚指挥打赢一场胜仗的将军。
一个乡下进城务工的农村妇女，文化低、不会说普通话，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从生鲜配送的“小白”变成“行家”，她身上总是蕴藏着一股不认怂、不服输的劲。
她清楚地记得，刚到配送中心上班时，那时客户都是打电话来订购食材，由于她对“西”“丝”“二字”分不清，时常把客户订购的“西瓜”与“丝瓜”混为一谈，闹了不少笑话，令她尴尬不已。
她暗自下决心，就不信这个邪。每天不分昼夜地学习识别配送的各类生鲜食品、干货、调料和粮油，同时，还认真研究每个客户的订单，了解每个客户需求的数质量、标准和要求。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对配送的300多种食材做到一口清，对客户的订单情况一目了然。
有一次，她看见一个客户的订单上猪肉只有2公斤，她立即说：“这家平时都要10多公斤，今天只有2公斤，这个单子肯定有问题。”让配送员去核实，结果是录单员的疏漏，少打了一个“0”，把“20”变成了“2”。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每次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她拼搏的劲，与她命运多舛有关，她永远不会忘记十四岁那年的夏天。
那时，刚上初二的她，怀着靠知识改变命运的美好憧憬，然而，一场意外车祸，夺去了她父亲和妹妹的生命，母亲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虽能下床活动，却留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时常要人照看，家庭负债累累，欠下一屁股账。
她作为长女，不得不用柔弱的身躯挑起生活重担，求学之路戛然而止。为了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她16岁结婚，并外出打工。先后到浙江金华做汽车配件、福建泉州做鞋子、江苏扬州造船厂做漆工，只要听说那里工资高就转战到那里，再累再苦再脏的活都愿意做，干一行，钻一行，精一行。在扬州造船厂做漆工时，她喷的漆面均匀光滑，色泽鲜艳，没有痕迹，深得老板信任，并担任工技长，时常加班加点，因长期接触油漆而导致皮肤过敏，全身奇痒难忍，手一抓就是一片红斑，脸上也长满红色小痘和水泡，老板亲自开车带她到省城皮肤专科医院治疗。医生说，幸亏医治及时，否则水泡溃烂感染，就有毁容的风险。
如今说起来，她仍然心有余悸，眼里噙满泪水。但她始终笃定：只要吃得苦、不服输、不认命，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坚信光明就在前方。
正是她敢闯敢拼的劲，带领团队撑起了配送的“半边天”，员工们亲切地称她拼命“胡三娘”。
二
装载好食材，陈树林再次核对配送清单后，他登上驾驶室的一刹那，看见硕大的月亮斜挂在半空中，宛如一盏明灯。月伴前行，月光不负赶路人。他脸上露出了笑靥。
发动汽车，他习惯性地打开车载音乐，传出了“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歌声。最近，他深深地迷上了这首歌，每次听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似乎他成了曲中人。
陈树林出生在阿舍乡与碑格乡交界的尼龙拱村，是贫困乡中最贫困的村。那时，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掀起了打工挣钱的热潮。2003年，初中毕业，陈树林与一群小伙伴相约到广东东莞打工，因年龄小，许多大厂不敢要，城乡结合部的一家啤酒厂接纳了他们。想着马上就能挣钱了，他们兴奋不已。当天下午就开始搬运啤酒上车，一个赛着一个搬，争先恐后，生怕老板反悔不要。然而，挣钱的新鲜感持续不到一个月，有的就当了“逃兵”。
东莞的盛夏，热得够呛，坐着都淌汗，更何况每天顶着烈日，平均每人要搬运一千多件啤酒上车，一天下来，人都快散架似的，尤其是一个小伙伴中暑，抬着啤酒突然晕倒，啤酒差点把小脚趾砸掉了。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出门时父亲说的话：你以为打工挣钱那么容易！你去尝尝一下，就知道了小锅是铁做呢！
性格倔强的他，碍于面子，选择了坚持，而其他小伙伴都早已离开了。他在啤酒厂一干就是十年，学会了开叉车，考了大货车驾驶证，从搬运工做到领班、代工、车队长、管事等，但因文化低，始终做不到主管。
在东莞打工期间，他遇上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收获了爱情。那天，他负责送啤酒给客户，当时他的妻子是仓管员，在交谈中听到了久违的乡音，两人倍感亲切，他一问才知是同学的姐姐，犹如“他乡遇故知”。两个独在异乡的游子，同病相怜，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谈不完的心事，相互爱慕，纷纷就坠入了爱河。
2015年底，他俩一起回到老家盖房、结婚和生子，爱情有了结晶，生命有了延续。为了照顾家庭，他没有再外出打工，而选择到国洪公司当配送员。因他熟悉碑格，就负责碑格方向8个校点的食材保障，每周跑五趟，一趟200多公里。
每天凌晨六点半出发，途经马者哨到达碑格第八中学，这是配送第一站，他开始下车卸货，行驶不到二公里，就到碑格中心幼儿园，又下车卸货，再行驶，再下车卸货，如此循环往复。
下午四点左右，到达最后一站落坡洞小学。亲戚朋友的小孩在这里就读，有时恰好下课休息，孩子们会来帮着搭把手，此时，陈树林会到驾驶室里，拿出备好的蛋糕分给他们。孩子们吃着糕点，一个个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最难忘是2018年冬季的一天，那天特别冷，出发时飞着毛毛细雨，碑格却已下雪，漫天雪花如游弋蝴蝶，天地间就像挂上了一幅雪白的绒帘。返回时，道路房屋、山川田野到处都铺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车子山路上晃来摆去，艰难行走。尽管路况熟悉，小心驾驶，但车子的后轮还是滑入路边的排水沟里，茫茫白雪，空无一人，他感到孤苦无助。此时，又找不到石头来垫，他只好撤下车子的坐垫，把衣服也脱下来垫，总算爬了出来，一路有惊无险，直到深夜才回到家，一家人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在工作稳定后，他把一家人接到城里来住，按揭买了房子，还贷款16万元购买冷藏车入到公司，想多挣点钱，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不再吃没有文化的亏，不让文凭绊倒孩子的人生路。他时常用打工经历教育孩子好好读书，激励孩子考“双100”带就他们去昆明动物园玩，儿子真考了“双100”，但车贷房贷压力太大了，没有去！只带他们去了趟个旧动物园，今年暑假，一定也要带他们去昆明动物园玩一次，满足孩子的心愿。
如今，他车贷已经还清，房贷也差不多了，儿子读小学四年级成绩不错，女儿上幼儿园，一家人其乐融融，满怀信心，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
三
“虽然田地没了，但在家门口就可以就业，既能照顾好家庭，又可以挣到钱，比栽田种地划算多了。”刘自芬笑着说，脸上露出了农村人特有的那种憨厚与朴实。
随着城市化的不断推进，城郊的农村也步入发展的“快车道”，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田地，忽然间就没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失地农民”，而少部分农民拿到征地补偿款后，拿去乱投资，生活陷入困境，有的好吃懒做，大肆挥霍，出现了坐吃山空的现象，许多人顾虑重重。其实，每项举措实施都会有几多欢喜几多愁，刘自芬所在的上南村就是如此。当时，她心里嘀咕着，田地没有了，年轻人可以外出打工，但一个40多岁的农村妇女，字不识几个，又没有技术，家里又发生这样的事，今后日子怎么过？她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尽的愁滋味。
2015年10月，她的丈夫发生意外车祸，造成了双小腿粉碎性骨折，花去了16万余元的治疗费，虽然法院判决由肇事者承担全部医疗费，但肇事者没有偿还能力，支付了5万元后就不归家了，到处飘摇浪逛，人都找不着。而她80岁的婆婆还患有尿毒症，需要定期进行透析治疗，虽然透析纳入新农合报销，但开支也不小，又要还欠账，生活压力非常大。
2016年，刘自芬到国洪生鲜配送中心做分拣员。刚来时，担心做不好被人嘲笑，没想到公司专门组织培训，并让老员工带着干，由于她吃得苦，又在农村种过菜，上手很快，半个月就能独当一面。大家相处熟悉后，她才知道，这里上班大部分是小龙潭搬迀人员和城郊附近的农民，每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因此，大家不分亲疏彼此，相互关心帮助，和谐相处，配合默契。
刘自芬责任心强，又吃得亏，从来不斤斤计较，尤其是在2020年发生疫情期时，各位单位实行闭环式管理，国洪配送中心为107个单位配送生鲜食品，还为留验站医务人员和留观人员提供熟食保障，工作不断加码，每天凌晨四点半就上班，按疫情防控要求，先自行测体温、洗手、戴口罩、换工作服，之后，根据客户需要分拣各类蔬菜，将食材配送到指定地点，每天工作近12小时，累得站着都打瞌睡。随着防疫工作深入推进，配送任务越来越重，客户临时加菜较多，留验站每天要跑四、五趟，不分昼夜，她带着分拣员实行“两班倒”上班，时常加班加点，她总是第一顶上去，从来不抱怨，不喊苦叫累，她用实际行动，默默地带动和感染其他分拣员。其实，疫情期间，工作辛苦不说，心理也倍受煎熬。刘自芬说：“当时面对凶恶疫情，大家都非常害怕，担心被传染，但比那些奋战在一线的白衣天使，他们整天与死神赛跑，我们安全多了。”她带领大家在加强防护的同时，引导大家不听信、不传谣，只要加强防范，就不会被传染，坚信一定能战胜疫情，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疫情阻击战。不仅做到了零传染，还圆满完成了保障任务，公司被表彰这疫情防控先进单位。
刘自芬说，虽然工作很辛苦，但靠自己辛勤付出赚来的钱，不仅还清了欠账，还买了村里的集资房，日子过得忙碌充实而丰盈，找到了幸福感和存在感。
听说，还要建一个规范的农副产品分拣配送中心，将让更多的农村妇女在家门口就能挣钱，过上幸福生活。
四
王春燕一跨进农残检测室，瞬间就进入工作状态，精神就奋亢起来，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她奋力前行，一直到检测完最后一组数字，打好最后一份检测报告，农残检测工作才基本告一个段落。
此时，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松软无力，感觉血液被抽干似的，轻度低血糖的她，立即剥一颗糖放到嘴里，坐下来缓一口气，之后，开始录入数字，上传溯源系统，每天如此重复，一干就是八年，有时她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回想来国洪上班之初，她不觉笑了。她大学毕业后，通过考试，获得了高级教师资格证，本想报考偏远的特岗教师岗位，但因父母年纪大，而且母亲身体又不好，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为了照顾父母就没有去，只盯着市区里的学校报考，考了两次，一次进入面试，但面试掉了，复习准备再考。
那天下午，闺蜜说搬迁房旁边的配送中心招人，邀她陪着去应聘，就应邀而来。得知配送中心正招聘农残检测员，就与招聘人员调侃道，给要我呢！我学的是理化专业，对方与她沟通交流后，就让她填写了应聘人员信息表，让等通知。第二天上午，打电话来叫去试岗，既惊喜又担心，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却被留用了。上班才一个月，又选送到广州进行学习培训，她激动不已，信任和重视的感觉难以言表。经不懈努力，通过理论和实操的考试，获得了第三方认可的农残检测资格证和上岗证，这样，就彻底与农残检测工作“杠”上了，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想想，正如钱钟书先生《围城》所说：“上了年纪的人动了爱情，就如同老房子着火，不可救药。”
随着人们对绿色健康生活要求越来越高，更加关注食品安全，尤其是“史上最严”食品安全法出台后，对农药残留物的检测要求更高、标准更严，她倍感压力山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清楚地记得，2020年1月24日，除夕上午，由于市场上大白菜紧俏，从0.8元一公斤飙升到2.5元一公斤，公司采购了从外地拉来1.8吨的大白菜，因部分客户催促着送，就采取了边检测边配送，结果检测出农残超标100%，反复检测两次，仍是同样结果，经打电话询问农户，讲清问题的严重性和厉害关系，农户道出实情，说大白菜刚打了两天的农药。公司迅速告之客户，农残严重超标，不得食用，立即回收，重新配送，杜绝了食品安全隐患。
从那次后，她似乎患上了检测“强迫症”，有时在基地刚抽检过的，送到公司照样检测，员工都嘲笑她患有检测性“经神过敏症”，她不在乎别人的戏称，而是将检测端口前移，实行“从农田到餐桌”全过程监管，构建食用农产品“一品一码”追溯管理体系，只需动动手指扫码，即可查询此农产品的品名、产地、农残标准等详细信息，了解食用农产品的“前世今生”，实现“明白消费、吃得放心”，把好“舌尖上的安全”。
王春燕每天沉浸在抽样、捣碎、提取、对照……循环往复之中，似乎上班上醉了。那天晚上做完检测，她懵懵懂懂地回到家里，刚想躺下休息会儿，母亲却心脏病突发，她立即送到医院。想着像往常一样，住院治疗几天就没事了，然而那一夜，母亲却悄无声息、安详地走了，就如同夜空中静静划过的流星，燃尽了生命的历程。
她也曾有打“退堂鼓”的念头，那是在她母亲去世后萌生的。那天中午，教育培训机构又打来电话，询问她考虑没有？薪酬待遇可以商谈。她知道，那家培训机构负责人是她大学的同学，知道她在理化系屈指可数，四年都获奖学金，她犹豫不及。此时，女儿放学回来了，开心地说：“妈妈，今天我们学校开展食品安全宣传月教育，看见你上电视了，说你是食品安全的‘女包公’，同学们非常羡慕。”
回想一路走来，既有辛酸苦楚，又有鲜花掌声。
窗外，寒冬的腊梅傲霜立雪，正争相绽放，朵朵花苞，像纯洁含羞的少女抿嘴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