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红纱巾

文   李存梅

1.

今年是枫叶的本命年，好长时间以来，她越发感觉日子难熬，与老公浪子已一个多月没见面了。浪子总说在外跑生意，每次电话，就一个字“忙”！枫叶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自己，可她又不知如何排解心中的疑虑。她是个山村小学教师，四岁女儿在县城的婆婆家上幼儿园，每天晚饭后，无所事事的她，为排解不安，常系条红纱巾在校园门口的坝埂上来回转悠。

二春是镇上中学老师，老婆小粉是同校学生宿舍宿管员。儿子在县城上高三。二春课后没事，常到枫叶所在小学门口的小水库边垂钓。一来二去，渐渐熟识。二春常常有一搭没一搭坐水边，远远看着坝埂上飘着的红纱巾，还有那张孤寂冷艳的面容，揣测：这女人，一个典型的冷美人，似有一种缺少男人滋润的焦渴。这样想，他常常把钓到的鱼给她。枫叶也不客气，照数收下。慢慢地，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枫叶见到二春，脸色有些柔媚，总会主动叫他喝杯茶什么的。

一晃半年过去了，浪子仍旧不常见踪影，除了枫叶回县城看孩子，他们之间好像已经不在意对方的存在。枫叶有时也会胡思乱想，莫是老公外面有女人了？可她又没凭没据，不敢造次。

渐渐的，枫叶每天都希望看到二春来钓鱼。要是哪天见不着，就会空落落的，仿佛差点什么似的。二春也是满脑子的红纱巾飘来飘去，他甚至希望小粉也围条红纱巾。可小粉总不理会其意，有时一句话噎得二春差点一口气不来。

2.

二春的垂钓瘾越来越大，有事无事，总是一竿在手钓日月，水库边一蹲一坐，精神就来。那红纱巾也随风曼舞，常常飘飞在二春的眼前——那是鱼钩边游荡的美人鱼！

二春和老婆小粉越来越没话可说，可又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己的老婆越来越不可理喻，不仅脸上斑斑驳驳，而且越来越没情调，庸俗龌蹉，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趣。终于有一天，因为小粉打麻将忘记做饭，他钓鱼回来，大发雷霆，咆哮：“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要打麻将就不要回这个家！这里不需要你了！”

小粉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二春三番五次上门求情，死乞白赖讨回来的媳妇，要把她撵出去？——没门！她恨二春经常去钓鱼，近半年多，什么也不做，几乎忘了这个家！闲来无事，她不喜欢看书，又没有其他爱好，不打麻将干啥？她以牙还牙：“嫌我老了？嫌我没文化？看我不顺眼了？……你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话一出口，二春突然轻松了，任由小粉哭闹，他吐着烟圈，独自歪沙发上玩手机。他把刚才的战火发给了枫叶，枫叶回了他一个淌汗的表情，接着又是一个安慰的拥抱，他们一直聊着，聊着……

夜深了，二春想，今晚我就不去卧室与你这黄脸婆睡，看你能翻天？他躺沙发上想着枫叶的拥抱，又还了她一连串的拥抱。接着，枫叶发了关灯睡觉的表情，二春向枫叶呲呲牙，抛个色眼，各自睡去。

二春在梦里，看到枫叶笑盈盈走来，妩媚中几许娇羞，他一把搂住枫叶的腰肢，一种全所未有的暖流，击遍全身……

没有男人不偷腥的。醒来，二春依旧沉浸在与枫叶的美梦中。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与老婆小粉离婚！

3.

要离婚，还得特哥们知道。二春打电话给大刚，说周六在牛闹包餐馆吃饭，想跟他说件事。一向见多识广的大刚，不知二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上要好的同事木心前往。

饭桌上，酒过三巡，二春幽幽倒出心里话，说与媳妇小粉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乏味，要离婚。二春罗列小粉种种“劣迹”——最严重的是不学习，不读书，一有时间就去打麻将，他和她已经没法沟通，心理差距越来越大，他们的故事该结束了！大刚一听，顿觉二春是不是吃错药了？儿子小石头在读高三，近二十年的婚姻，说离就离？

大刚隐约感到，二春要离婚，应该不是他说的这些问题，一定另有隐情。可他只字未提。大刚对二春说，即便真要离，你也得等小石头高考完，不要影响孩子……饭桌上劝，没进展，大刚邀约他们去泡脚，又一晚的谈心，最后，二春终于说，就依大刚的，等小石头高考后再说。

4.

馋鱼的猫，总无法躲避鱼腥的诱惑。男人心中一有别的女人，总会挑出老婆百种毛病，千种不是。小粉也知道二春在挑刺找茬，哭闹不行，就忍气吞声，可他三天两头挑衅滋事，忍受不了，悄悄找到大刚哭诉，说二春最听大刚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帮她劝劝二春，她不想离婚。一则为了儿子小石头，二则她的青春都给了二春，人老珠黄，却要被抛弃，咽不下这口气。

大刚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更见不得女人哭泣，他也认为这件事二春不像话，现在说不要小粉，当初可是拉着大刚多次跑小粉家，皮鞋都走烂两双，才感动小粉父母，同意将女儿嫁予他，可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日子正一天比一天好过，他却不要人家了。

大刚想，二春是在玩火自焚，好日子过腻了，不懂得惜福惜缘啊！随即选在周六，邀约二春和镇中校长王武、片警华哥几个二春的铁哥们到龙岩山庄吃鸡，目的就是要帮劝二春与小粉和好——这婚，能不离就不离。

大刚喊着木心先到龙岩山庄，点好菜酒，静待友来。不大一会，校长王武和片警华哥到。紧接着，二春带着红纱巾至，并春风得意地介绍：“她叫枫叶，坝上小学的老师……”大刚是个有智慧，高情商之人，一看这情景，已猜出二春离婚的原委了。

看来今晚得有好戏瞧了。

5.

大刚回头使个眼色给木心，他们会心一笑，知道二春单独带这女人出来，一来想捅破这张纸，二来不就是想今晚单独与之媾和？看来今晚枫叶在场，这劝和之事泡汤了！

东道主大刚首先发话，要大家吃好喝好，酒过三巡，大刚不失时机，一带开玩笑，一带点化二春，对王武说，要他提拔提拔二春当个中层领导，也顺便把枫叶从坝上小学调镇中，枫叶年轻漂亮，活泼开朗，上不了课，可帮校长做做杂事。

王武当然知道大刚意图，他俩也是多年的朋友，知己知彼。他们都是是受小粉之托，看在同事和朋友的份上，劝和不劝散的。可二春的做法，打乱了阵脚，劝和是不能说了，得想其他法子。

大家喝酒，你一杯我一盏，先还礼仪有加，三杯下肚，二春面红耳赤，豪情满怀举杯对华哥：“兄弟，我俩自认识有些年头了，这感情不用说了，我敬你。”“感情深，一口闷。干，干这一杯！”华哥近日肠胃不舒服，他说：“二哥，咱有病，不能再喝酒！”枫叶微笑着看他俩。二春看华哥不吃敬酒，让他在女人面前尽丢颜面，很不高兴，一个要敬一个抵死不喝，僵持不下。二春一口喝了手中的酒，随即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啪”，一个箭步冲上去掐着华哥的脖子。

二春这突然举动，魁梧的华哥一激灵，这还了得？片警又不是吃素的！华哥头一迈，一个双峰贯耳，擒拿格斗，一下把小个子的二春逼在墙角。两人怒目而视……这下还了得！大刚，王武两个大个子，一人抱住一个，硬是把他俩强行拽开，又强行拉坐桌旁。

枫叶忙陪笑上酒，大刚越想刚才之事越气恼，他请客的目的是为二春好，这下人家不但不领情，还这般无理取闹，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倒满自己的酒杯，又倒满二春的酒杯。抬起酒杯冲着二春：“二春你个杂毛！你不是要喝吗？来！我陪你！！”二春见势，酒气直冲囟门，红着眼珠，抬起酒杯：“你个狗日的，老子怕谁了？”一杯一口，喝干杯子往旁边一摔，“噼里啪啦”，响声伴着酒气沸腾。

只听大刚骂道：“二春你个瞎狗日！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王八！！”提起桌上酒瓶，狠狠往地上又一摔，又是一阵碗碎瓶碎声。二春手指大刚质问：“你是谁？要球你管我的事！”这一举动，大刚火冒三丈，起身一个猛虎捉食姿势，死死掐住二春脖子，口里骂骂咧咧：“你这不识好歹的瞎狗日！你真是讨死不捡日子——今晚老子就管你了！你要咋个整？奉陪到底！”这戏剧性的一幕，看得木心心惊肉跳。

酒闹昏头的二春，放开撒野。众人见势不妙，怕闹出大事，手忙脚乱拉架。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满地碎酒瓶烂碗片。华哥忙死死抱住大刚，王武拽住二春。一阵枪林弹雨飞过，炮火硝烟在骂骂咧咧中渐渐平息。

6.

大刚是个不轻易动怒，对父母孝顺，爱妻爱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人。这顿饭，吃得无比窝火，恨得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愤怒归愤怒，战火后的残局，更是内心的核战争！

大刚谁也不理，都怪自己多管闲事多吃屁，活该受这份窝囊气！他提起酒瓶，独自一杯接一杯喝，不知喝了多少杯，渐渐感觉天旋地转，他使劲睁了睁眼，示意木心结账走人。

木心结完账，大刚看二春、华哥和王武还在称兄道弟喝酒，也懒得打招呼，悄然离开。

上车时抛出一句话：“管他搓球！我们走！从此与这个瞎狗日的断绝来往！”大刚被木心直接送往医院。

二春、王武和华哥似什么也没发生，一直推杯换盏，喝到天昏地暗，二春斜靠桌子上，酒醉嘛哈，嘴里含混不清道：“喝…喝……我没醉……没醉……”手伸空中，乱抓一气：“枫…枫…枫叶……等…等我……”迷糊中，二春见枫叶对他幽怨一笑，一个转身，系着红纱巾的身影，晃晃悠悠，轻轻飘起来，越飘越远……

一惊，酒被吓醒一半，二春使劲睁开眼睛，小粉坐在他旁边，两眼眶黑晕深深，露出笑比哭难看的表情：“你终于醒了！”随即背过脸去抹泪。

二春意识到昨晚问题的严重性，扬手摸电话，想给大刚一个电话，手却动弹不得，一股黄色的液体，正通过针头一点点滴入他的血管。

小粉把枕边的电话递给二春，二春费力拨通大刚的电话，电话无人接听，那头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无应答，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