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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发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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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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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包工头

 

                李发旺

 

 

马寡妇没钱,想盖一院砖混结构的平板房。但又不知能花多少钱。张老大问寡妇:“你真的想盖吗?”

寡妇说:“给口过不闲的,像我这种人,没钱没力的,张老大接着说:“要盖我给你预算一下,你的馆子开着也紧凑,可能你手里有两沓吧。”张老大口头搞起了预算:“北面一排耳房、上房、厨房、机砖、水泥、钢材工费等大概需要十四五万吧。”寡妇听着这个天文数字,毫无反应。张老大见寡妇不惊不慌,估摸着寡妇真有那么多钱。张老大问寡妇:“老乡,哪天动工,我给你保质保量地修好。”寡妇说:“以后再说吧。”

过了几天,张老大在寡妇的馆子里吃饭时,寡妇说,她真的想盖房子,她不想包给那些半懂不懂的外行人。张老大说:“老乡,行!那就一言为定,我干了,包工包料。”寡妇对老大说:“那你进材料需用钱随时说话。”“那就暂付两万块钱吧。”寡妇说。“给三万块,进材料很费钱。”其实这几天张老大实在手头有点紧。这个月底又有两三股子材料费要支付,人工费也要付。正好凑了个紧,钱用在刀刃上了。张老大感觉这寡妇还真有钱呢。

又过了几天,寡妇张罗了一桌饭,宴请了张老大,还有几个朋友吃喝了一顿,选了个黄道吉日,算是真枪实弹地动工盖房子。寡妇海口大夸地答应张老大,她不会拖欠一分钱,算多算少她不懂,公平合理就行。

 

小院子里热闹起来了,人马已到,钢材、石灰、砖块、水泥,钢管模板设备全部涌进了小院。大动干戈,照这样的速度,主墙体有十个日子就会砌筑起来,不愧是人多拾柴火焰高。

还真快,房子的主体封顶的一天,寡妇的公公、亲戚朋友们都来,立柱上梁了。有搭毛毯的,有挂被面的,有行几百块钱的。鞭炮便地响、吃肉喝酒整了一天。寡妇给张老大,还有公公及重要人物做了一桌特别的肉菜,烟啊酒啊的档次也略高一筹。那些民工们也脱去水泥斑斑的工作服,放假一天,上梁大吉。张老大今天也很是兴奋,因为他手底下的这些工友们既听话,又能出工出活,在用材料上都像用自己一样细心。张老大喝得红光满面,还坚持和工友们猜拳碰杯,人心齐泰山移,十个叫花子必有一个撒干粮的。张老大以撒干粮的姿态融入民工中,用张老大的话说:不管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打伙求财,领好民工队,也是一门深研细究的活,常言说,宁带千军万马,不带十个烂民工,今天寡妇给张老大也特意敬了两大杯酒,并且说:“谢谢!张老板。你和你的工友们都辛苦了。”大家都边吃边喝,哈哈大笑,满院洋溢着无尽的喜气。

 

没多时日,土建工程彻底扫尾,室内地板砖瓷砖已贴结束,并且质量也好。现在开始安门窗、处理屋面、劈大白粉、刷涂料、打散水、抹台阶、最后打水泥院,一天一个样样。张老大屁颠屁颠地跑材料,往县城撤设备,忙碌得也够呛。刚买完这样东西,又缺那样东西,什么灯具啊、空气开关、阀门、膨胀丝、管接头、门锁、手把等等。寡妇成天看着张老大连轴转够辛苦的,她实在不忍心,每次张老大采购材料回来,不论迟与早,她都要亲手给张老大炒两个菜,下碗面,或煮点备好的什么肉之类的。张老大也很感激寡妇的热情款待,就这么一来二往,还不到二十几天时间,相互之间还真有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寡妇的公公也是个很细心的人,因头上没毛民工们暗地里都叫老秃子,说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管,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在管,活计的质量上、结构上、工序上,沙浆的配比上,水洗沙的净度上,各种材料的好坏上,老秃子在材料入场时,要统统检查验收。老秃子验收水洗砂时,阴着脸,把干净的手插进车上的沙子,然后把手抽出来略一晒晾,说几句话的功夫,手上的水分已干,没有洗净的沙,手全是白色的一层泥土。检验石子时,纯粹用吃饭碗装半碗石子,倒半碗水,用手指一搅,全浑了。检查其他材料时,从轻重、薄厚、粗细,像科研专家在研究航天飞行器的零部件,老秃头够个人精,他不知道有几十次把张老大采购的材料退了又退,换了又换。老大每采购一批材料,还没拉进院子就头疼。老秃子每次叫张老大退货时,他笑容满面,说话声音轻得难以听清,面如菩佛生怕树叶打破头。第一次见面,张老大还真想磕个响头,真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张老大每次碰面老秃子总觉得恶心得要吐,老秃子总含情脉脉地把亲戚送来的好茶好酒好烟全端给张老大,口口声声:“你操心了,你辛苦了。”张老大分明看见老秃子半张脸在笑,半张脸在哭,在戏剧里称这种人为阴险、狡诈、心毒、手辣的三转脸,张老大进这院,最不想看见老秃子,老秃子每见张老大笑面相迎,不是递烟就是递茶,搭上话茬,然后这里不合适,那里不正规,这种材料是国标,那种材料是非标。他担心即将竣工的新房子是不是会有倒塌的危险——杞人忧天吧。张老大转身想躲也躲不开,鼻涕缠住木棍,真黏人。打不得、骂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不管他怎么样也是个甲方主人,忍、躲吧,张老大肠子上的痒痒没处挠。他心里明白,尤其干私人的小院院,遇上个讨厌的甲方,把人能气得半死不活。眼看工程结束时,乙方把甲方当神顶待着,只要钱到手了,狗的屁,和你一模一样,没有忍让上下区别之分。然而,张老大在这方面也是个能把住弦的人,有的甲方没有钱,在完工前有意把乙方往火里惹,双方火了,争了,骂了,甚至打了,你的血汗钱也打了水漂了,后果是相当可怕的。这些渠渠道道,张老大比谁都清楚。张老大源源不断地一处处包工程,一处处地交工,经常和甲方勾心斗角,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不变,忍气吞声地包活,忍气吞声地干活,不包不干那些设备都就成废铁了,私人的活刚开工把张老大想叫爷,活到完工时恨不得用机关枪扫穿你的前胸后背。

 

前几天张老大在城南关包建的私人住宅,因为一片瓷砖空鼓,就把整个墙面铲掉,重贴,剥瓷砖时墙体的机砖被剥破了,整个一堵墙被拆。因为新房潮湿,室内木门变形,拆掉又换装铝合金,也不找差价。他们验收地板瓷砖时,将一颗铁球在地板上来回滚几趟,没有空鼓音,水平度较好才算过关。墙体瓷砖用半截木棍在瓷砖墙上横竖划几下,有空鼓声也是很明显的,一片不合格的墙砖会扣掉你工程款几千元,或上万元。那些刁钻的老住宅户,把工程造价压得很低,工程质量要求很高。张老大一年包的工程很多,挣的钱却很少。总的来说,钱难挣,屎难吃,劳动光荣苦难下。张老大最大的优点是对下苦人的工资从不拖欠或克扣,领好民工队,也是一门深研细究的活,因此,张老大在下苦人心目中有着很高的信誉度。

百姓百姓,各有各的心病,有的喜欢这样修建,有一家人喜欢那样修建。有些人没有能力跑材料,就喜欢把工料一起包给他,包给他又不放心生怕你偷工减料,把张老大和他的民工防得像贼一样。今天请一个什么懂工程的,明天请一个什么懂建筑的,天天鸡蛋里边挑脆骨。有一次一家住户交工好长时间了还寻麻达,说是要换窗子。找到张老大,三言两语,一脚踏断一条桌腿,照张老大头上砸过来。还好,旁边一个一把拉住桌腿。双方火上浇油,最终还是张老大换窗子了。那个换窗子的户主,四十多岁了,还那么炮手炮脚,早知道这样的人气,还不如当初不包他的活。他的妈很善良,包括谈价格订协议时,像这样凶悍的炮手从不闪面。即使闪一次面,也是彬彬有礼笑容满面,毫无凶巴巴的样子,他们就懂什么现在的工程质量终身制,在你一生中,只要你建修过的工程塌了、倒了、裂了,都要追究你承包者的责任,其实那是说的大型工程,比喻,几千万的桥梁隧道,高层的永久性建筑,当然是责任终身制,把你的茅杆草舍能终身制?有的人做出的有些事,的确令人可笑,白皮不懂,假在行,一瓶水不淹,半瓶水晃荡,实在使张老大恶心得难以启齿。干就干大,别干小,小包工头头就是个受气皮袋。那些有钱、有势的大包工头,财大气粗,你要不上欺头,黑白两道,警匪都通,干肥活,喝名酒,吃名菜,吃喝玩乐,五毒俱全。前几天,县城招商引资,县领导招来个房地产开发商,因为拆迁纠纷,把三户有回族有汉族钉子户的房子叫铲车推倒,铲车用铲头把椽棒檩条都砸成烧火柴。三户里其中的一户的一院子平房就是张老大盖的,还欠着张老大的两万元人工费呢。钉子户上一个抓一个,再上一个弄倒一个,救护车在旁边候着,弄伤后,装上救护车拉到医院,大夫在等候,然后用大头针乱扎血管。病号到出院时,没挂上一滴药水,肌肉扎得像筛底,钉子户屁没气没,赶快逃离医院,活该,就是剥皮子的料,张老大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张老大的脾气有时好得惊人呢,纯粹是一只没有死的老绵羊。忍一忍风平浪静,让一让海阔天空,总的来说钱上没有屎,钱没有贵贱之分。张老大看着整天满头大汗辛苦的工友们还时不时发一根香烟,工友们也觉得张老板的抬举。

 

紧紧张张一个月,一院新房子总算扫地出门了,最后一道工序,三刷四净待乙方交工、甲方验收的时候了。寡妇早早地从银行取出了十一万块钱支付给了张老大。又亲手做了几桌肉菜,烟酒糖茶像过年一样款待下苦人,当然又是另外做一桌档次高的肉菜,招待包工老板张老大。饭饱八成,酒喝七成,天色已晚,张老大骑摩托车要走,寡妇死活不让出门,喝酒不能骑车,骑车不能喝酒,安全在于防范,要说上路撞点麻达,寡妇当然难辞其咎。张老大醉汹汹的,想和民工挤床,寡妇家又来了几个三朋四友,你敬他让,张老大喝的酩酊大醉,上吐下泻,难以招架。这个酒喝好了、喝少了怪香也挺舒服,用过量了,骆驼会跳蹦子。张老大难受得要命,仿佛毒药灌满了肠子,浑身麻木打颤,张老大不断在胸前用拳头捶,把浓浓的烈酒想捶出胸腔,又吐了几口,寡妇端来了开水喝了两杯,整个人身才算稳住,浑身上下全是麻醉状态。寡妇一看包工头头喝得一醉方休。真的招待好了,张老大吃美喝多,寡妇的心里乐意,张老大用最低的价格,最好的材料建最漂亮、质量最可靠的房子,都心知肚明。她不断地欣赏着这白得发光的房子。这也是自从男人死后第一次这么心里畅快过。                                                

夜深人静了,寡妇把包工头张老大连拉带拽放倒在新房的新床上。寡妇和张老大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进入了梦乡。

大概后半夜三点左右,房门随着“叭”的一声爆响,三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踏门而入,在强光手电筒的扫射中,映入眼帘的是张老大和寡妇的精光溜沟,雪白的肤体,胜似猪香油。张老大立马提裤子,赤脚蹬到裤腿时,被一个带着墨镜的小伙子用筷子头粗细的软钢丝鞭“啾”的一声,裤子打落床下。双目射出愤怒的子弹。寡妇蜷缩一团肉球,痛哭失声。张老大酒醉已清醒,思维正常,双膝跪床,满口求饶,他们是有备而来。这是一帮什么人,想干么,张老大没有张口的机会,三个黑衣青年气势汹汹,煞气腾腾,一人照着手电筒,两人把精光溜身的老大用尼龙绳子捆绑起来。另一个把钢丝鞭子从腰间解下,在张老大身上抽了两下,背部的血珠子滚落到床上,蛇形的鞭痕撕毁了洁白滑润的身形。张老大惨叫了两声,另一个用毛巾立马塞上张老大的口腔,劈面问询:“寡妇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勾勾遛遛,还睡到一起了。你欺老灭小。老实说骗走了寡妇的多少钱?”蜷缩肉球的寡妇开口了,说:“他的确没拿去我的钱,说实话,四年来,我在县城开了三次店,只亏不盈,十几万打了水漂,五万块钱被一个靖远人骗走了。张老大他没骗我一分钱。”墨镜骂:“少废话!帮什么腔!”一鞭抽在寡妇身上,——寡妇痛哭失声,怎样才能摆脱这帮凶残的家伙,张老大看着绑扎的尼龙绳,无计可施。寡妇啊你这个寡妇,何必要陷害我张老大,我不是本本分分给你盖房子吗?何必今晚要留我一宿呢?穷寡妇哪有这么多钱张口闭口几十万。原来十年前,她男人因事故死于煤矿,赔偿款二十几万,现在所剩无几,因为有不少人借寡妇的钱都是空手而归,这些内幕张老大全然不知内情,而他们怀疑寡妇的钱十有八九被这个穷老板垫付到工程上去了。毫无含糊,他们断然断定,今晚非要在张老大身上抠出个子丑寅卯不可,鞭抽声,求饶声,惊醒了偏房熟睡的老秃子。老秃子赶进房门探个究竟,问:“还没醉过吗?”一看光不溜秋的张老大、儿媳妇,麻眼的老秃子麻上加麻:“年轻人,不能胡来,我家的事我做主,我已经是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我老头子实在是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了。”说着把张老大身上的绳子解开,给张老大穿上了衣服。戴墨镜的一个给老秃子说:“这家伙骗走了寡妇的钱还想骗走寡妇。”老秃子说:“我知道他没拿走一分钱,房子建好了,那些民工还没见工资呢。”这时候张老大也松了一口气,连声说:“老者说的是实话,我的确还没见钱呢。”张老大也看清了这三个黑脸乌堂的庐山真面目,不见票子不撒手,看来是冲着钱来的。张老大想:是不是寡妇设了什么套路,没有钱说明原因,拖欠几个月也行,何必要干这荒唐的事。张老大苦思冥想这个寡妇如果说你没有钱好理解,可你有的是钱,如果说你走白道闯黑道,不务正业,这也好理解,可她不是,如果说她坑蒙拐骗这也好理解,可,她是吗?张老大抬头看墨镜。墨镜问:“这房子建好,大概多少钱?”张老大说:“大概十三四万吧。”

墨镜一边询问张老大,一边把桌上桌下的包包翻开,把唯一的桌子抽屉拉出推进,想从那里寻找答案,翻来复去没有结果。说白了没有看到票子,墨镜用钢丝鞭指着张老大的嘴问:“你把钱呢?”张老大略一思索,钢丝鞭带着哨音像刀刃切割抽到背部,好汉不吃眼前亏,十一万和自己的命比较,算什么,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不就是身外之物,只要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张老大毫不犹豫地从床底下的小皮包里掏出十一万块。就在张老大寻包掏钱时,墨镜三人协商如何处理尸体的事,钱落入墨镜之手三人就像绝食的饿狼叼到一块瘦肉,稳砸稳打地吞噬到肚子里去,真正的肉入狼口了,墨镜顺手拿来一个编织袋,三人“喇哪喇哪”往袋子里装钱。寡妇转身狠命一脚把张老大从双人床上揣出房门,张老大像离弦的箭,穿越寡妇的庄园,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墨镜三人看了一眼寡妇笑了,寡妇看了一眼墨镜也笑了,四人看了一眼钱袋子都哈哈大笑。

昨晚的事发生的离奇突然,张老大感到束手无策,又觉得难以接受。张老大试着给寡妇打了个电话,想问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寡妇带着哭腔说:可能白天银行提钱时有人跟踪了,等到晚上来打劫

寡妇问张老大:能报案不?

张老大说:不能报

寡妇说:嗯,不然把你就套深了

对着呢,就套深了。张老大再三考虑不敢报案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和寡妇睡到一张床上了,二是当晚人家拍了他和寡妇的裸照长达几分钟,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楚。一个无资无质无证书的三无黑包工头不找你的麻烦就便宜了你。说起黑包工头,人们就像黑心棉一样痛憎恶心,建筑行业暴利时代已经过去了,不论大小工程插手很稠,竞争日趋白热化,乡下私人建筑的住宅平房小院也有不少竞争的对手,为了能包上工程,大小包工头都绞尽脑汁,用尽各种手段竞争承揽,但是,到手的工程遇上甲方钢铁般的心肠,用尽各种手段来折磨操练你,把你当油仔儿在千斤重担下挤干榨净。他们在合同上设陷阱,在工作量上设陷阱,在质量上设陷阱,还有暴力陷阱,只要你上了贼船,定叫你身败名列,倾家荡产,或家破人亡,在公众眼里农民工是弱势群体,其实在建筑行业上,弱势群体的名单上还得加上中小包工头,有些包工头无法讨回血汗钱,不断求助法律,天天跟人较量,把个人安危署之度外,不少黑包工头还不如一个打工的民工,领不到手一张钱,反而,还不要命地垫资,他们像飞蛾扑火般投入建筑行业,有去无回,最终破罐子破摔,有家难回,有的像蛇一样冬眠在阴暗的洞穴中,见不得人,有的埋名隐姓远走他乡,据我观察东山起的几乎为零,因为你在这个大千世界没有立足之地。

快到年底了,张老大家讨要血汗钱的民工越来越多,张老大硬是走上民间借贷这条路上,他虽然清楚借这种资金风险很大,但他无可奈何地 贷款·10万元,月息5分,年利息5000元,拿贷款时已把利息扣出,张老大顾不上考虑如何还钱的事,快刀斩乱麻,首当其冲先打发走这些工友们。

翻年五月份,高利贷到期了,公司催债员像命鬼让你寝食难安,24小时随时都有催款电话,一拨接一拨的催收员会搜刮得你无有藏身之地,定了两个十天的日期内还不上钱,家里的部分东西及工程设备全部按废铁价顶帐了,即使你还上一两万也是白还,驴打滚的利息、纳金、罚金等等等等,还不上款的三十多天里,张老大再次被催收员请去公司和老板协议还款事宜,不管怎么协商没有钱都等于零,他不断在累计的罚金条据上画押签字。然后,张老大被催收员吊起来用电警棍击打,四五个人轮流用指头粗的黑棒卷烟头烧烫、拔指甲盖,灌辣椒水,鞭子抽……说实话比国民党的酷刑还要惨忍。张老大再三求饶写保证书翻了十几倍的罚金条据上签字画押,关了两天两夜没有见上一滴水的张老大奄奄一息,黑心包工头遇上了黑心高利贷,黑吃黑。

张老大天天翻着帐本子天天算,外欠他工程款的人,有二十多家户主,你两万他三万,总共合计四十多万,仿佛都成了呆帐,连一都要不来,不是东家的房漏水就是西家的墙脱皮,不给钱的理由相当充足,张老大只好把欠他钱最多的三户甲方告上了法院,证据齐全,张老大的官司全了,然而钱还是没有到位,这一告他在没有资格给这三个户主打电话要钱了,人常说,输官司是输官司,赢官司也是输官司,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一败地,怎么办?怎么办啊?张老大六神无主。

张老大的大门上,院墙上有人用黑漆画了个人像轮廓,前胸膛喷上一颗大黑心,然后用红漆打个X,写上张老大三个字,眼看第四个十天的还款期限又到了,张老大十分清楚这次还不上款,会要了他的命,10万元贷款已经有证有据的变成70万元,铁证如山,到了人神无法挽救的地步,早上10点钟后催款的电话接二连三响起来,每一个电话像刀刃一样切割着他的心头之肉,像子弹射穿他的前胸后背,他在恐吓、威胁心惊肉跳,在皮肉之苦中煎熬着,他背过家人常常痛哭流涕,电话电话,又是催命的电话,那边叫张老大立马到贷款公司来,张老大驾驶着那辆破农用车,加足马力,没有到放贷公司去,经直驶通往半山的盘旋路,爬上顶峰,然后把车头掉转,加速直冲下去,张老大眼睛一闭,只听窗外风声沙沙作响,叭叭叭山坡上发出急促的废铁撞击声,哗啦啦一包铁渣像泼出去的豌豆,一股土柱向天空慢慢升起。在事故现场张老大的遗物中,有一个笔记本上写有张老大的遗言:借贷10万元半年后变成70多万元,高利贷逼无路可走,我不死,会连累家人……”

其中还有一页记录着他所欠民工的血汗钱,还有十几页是欠款人打的欠条,张老大含泪离开了这个充满矛盾充满弦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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